大堂内陷入一片沉静,檀香在空气中慢慢地弥漫,悠然的清香淡然却又沉厚,青紫色的烟雾,飘飘然然,在周万里的周身游走着!呼吸声由深及浅,起伏的身躯渐渐平稳,周万里一声叹息,缓缓睁开了眼!
在这座太守府的大堂内,周万里第一次赶到了有些乏力!他有些颓唐的坐在官帽椅上,端过旁边茶几上的清茶,手有些颤颤巍巍!阳光照着枯黄的秋叶,有些乏力,寒意止不住的在空气中弥漫,一如背后的白浪破山的水墨画一般,激荡,澎湃!坐在着官帽椅上,周万里第一次感到了如坐针毡!
他以为,舰队已经出海了,这声音也会随着浪花离去,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般!坐在这椅子之上,感到他真的如孤家寡人一般!古人说:战战兢兢,如履深渊,如履薄冰!这天子的位置真的是谨小细微,稍有差池,便会有人指责是非!
周万里迈步离开座位,走在大堂的门口,看到硕大的庭院上,一颗苍天巨树,而今已经是树叶掉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树干上,斑点依依,仅留下的枯黄树叶给人一种迟暮的感觉!天分春夏秋冬,人有幼青中老!春季发芽吐嫩,夏季青碧漫天,秋季黄叶蹁跹,冬季孤苦无依,一年四季,顺时而生,顺情而明,顺天而长!
无论是千古巨木还是人兽精灵,哪一个能改变大自然的顺差呢,人活一世,草长一秋,这不就是上天的恩赐吗?来到这个时代,就要决绝上个时代的情怀,推时论事,推人论己!天下万物,盛衰有道,天下万青,死活有命!
就是秋叶飘零,秋荷摇曳,秋花凋敝,秋草亡命,这一切都是天意,这一切都是命运,都是人生的法则与时代的规矩!超脱时代的人只有周万里自己,若是周万里不能顺应时代,那如何拗得过法则!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逆天而行者都是这般的结局吗?
唉!这太过于可怕,周万里沉声叹息,他回过身子又颤颤巍巍地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凉茶苦涩,此刻却显得没有那么重要!孔子云,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若是君王无道,只怕天下都会共弃之!但是烁烁华夏,泱泱中国,四方之士,万国来朝,那天朝上国的念法,时时刻刻都在周万里脑海里盛行,那是根骨,亘古不变,中国乃天下之中,天下之至尊!
放下这盏凉茶,周万里又是一阵叹息!溪水潺潺并之于河,河水滔滔进之于江,江水滚滚而沉浸与大海,眼前这张白浪破山之图,气势飞扬,澎湃涛声,让人有沉醉,有沉崇之感,但是这岂不也是天下的规矩,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无道之人何时能长久,夏桀,商纣,周幽,秦皇,比比皆是!难不成我这天外之客,也要遵守着乱世的法则?周万里摇了摇头,这不是他的初衷,这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有气无力地坐在官帽椅上,周万里嘴中说道:“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君上在这太守府解不开这心结,为什么不到府外呢?”萧成麒大步走来说道。
“府外?”周万里一时摸不着头脑,诧异地问道。
“师兄如今正在城外的道观。”
“正是!”萧成麒一拍脑袋道。
周万里当日就去了城外的道观。他一身便装,策马来到道观前。跳下马,将缰绳甩给便衣侍卫,兀自眺望四周山景,自语道:“不错啊,下辈子,孤王也找这么个地方住住。”周万里大步进了道观,萧成麒缓步跟上,走上石道,步过香炉,左右环顾,渐渐来到三清殿。他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去跪在蒲团上,对着三清像深深叩首。
“君上好久不见啊。”姚士奇掸着拂尘施施然走了过来。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周万里道出自己的一腔苦恼。
姚士奇的拂尘扫了又扫,笑道:“君上,不要太过烦心了,这些汉人不懂得君上的情怀,况且万事开头难,这么大的事情总会有些波折!”
“没敢面对我手下的文武重臣,即便是陈少明,董袭这些人,我都没有跟他们说,周昕我也是说东冶有大事要办!因为面对这些文武,我就像是面对命运和法则这支无形大手,不知如何与之相搏!”周万里闭上眼睛,心中有些疲倦!
“君上,你觉得累吗?”姚士奇沉声问道!
周万里猛然睁开眼睛,大步在这三清殿内走动,说道:“唉!孤王贵为越王,一言九鼎,天下之尊,为何事事不敢出手,瞻前顾后,比我刚刚遇到大师时还要艰难?”
“君上,命运无常,世事难料,天下现在还不理解君上的苦心,有句老话,高处不胜寒,但公道自在人心!”
“嗯!”周万里点点头,“是啊,公道自在人心,愿这天下的百姓,能理解孤王的一片苦心吧!”
“君上,不妨在这里稍事休息,我们过两日再启程!”
“不了!再有几天就是登基大典,我要在登基大典前回到会稽府!”周万里抬手道!
“君上!”萧成麒突然面色有些严肃的说道,“君上,最好还是不要去参加大典的好!”
“怎么,那只手又动了?”周万里皱眉道!
萧成麒点点头!
周万里面露不快之色,他对萧成麒问道:“可有这些人的线索?”
“这些人行事紧密,暂且还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萧成麒回答道!
“哼!只要是人,就会露出马脚!那化麟有什么办法吗?”周万里问道!
“只要大人留在王府,那一切无虞!”
“荒唐,登基大典,我不出现怎么能叫登基大典呢?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些跳梁小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周万里沉声道,“你着手安排,我们今日就起航回会稽!”
“是,君上!”看着萧成麒缓步离开,周万里不由得陷入了一股无力感,这小小地会稽真是风生水起啊!
“大师跟我一同回会稽吧。”周万里诚心相邀。
姚士奇微笑不语,轻轻点了点头。
太阳逐渐西划,经过补充后的战舰就要起航,周万里稍事做了些安排,便要匆匆离去,留下了步骘和卫旌,等待王命调动!
军港上,兵马散落,周万里站在渡口,面前站着两个人,这两人一个叫做魏腾,另一个叫做魏彦!
夕阳滑落,周万里不由得问道:“周林,如今感觉如何?”
魏腾苦笑两声,满是无奈地说道:“远离了纷纷扰扰,才知道这般生活是最好的,平平淡淡了此残生,倒也不失洒脱!”
“哈哈!真是好一句不失洒脱啊,周林啊,下道一战你功劳不小,让你呆在东冶县反倒是屈才了!”周万里笑道!
摇了摇手,魏腾说道:“哪里屈才不屈才,说实话,两亩薄田足以,纵然千万家产,死后一捧黄土,哈哈,人活一世,草长一秋,这人生足以!”
“那这入仕心就断了吗?”周万里问道!
魏腾有些茫然,良久这才说道:“算是断了吧!”
一拳拍到魏腾的肩膀上,周万里说道:“断了,那就重新给我长出来,我这有事情要交给你!”
魏腾眼睛一亮,但是随后又收了精光,说道:“还是算了吧,这样挺好的!”
“嗯!那你就不为你的儿子考虑考虑?”周万里又提起了魏彦,他正值年少,就让他一辈子都呆在这巴掌大的东冶县!
“这……”
“君上说笑了,东冶县又有什么不好呢?”魏彦回答道!
周万里看着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魏彦,调侃道:“怎么不说你的黑话了,那次不是说得挺溜的吗?”
“年少轻狂,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彦也知道了这天下不是那么简单!”
“是啊!这天下规矩多得很!”周万里说道,不过,转眼又看向魏腾,问道,“我准备再开一州,此地尚且漂泊在外,乃是夷州,我取名为台湾,我准备设台湾府,下辖六郡!由你出任台湾府总兵官,治理台湾!”
“台湾?不知那是哪里?”魏腾有些茫然的看着周万里!
周万里笑道:“那里离着也不远,就在这大海的那边!你们魏家生意应该也取过那里!怎么愿意去吗?”
“愿效犬马之劳!”魏腾抱拳道!
“好,既然如此,那这东冶的魏家就交给你儿子魏彦吧,对魏家的禁令也就解决了!让你儿子跟着水师提督龙少水,到时候也大小能有所作为!”周万里说道!
点点头,魏腾一瞬间有些寒意,有两个字蹦在了魏腾的脑海里“人质”,但是他不能选,不是为了这什么台湾府总兵官,而是因为他不得不选!他有些颤微地拱了拱手,说道:“谨遵圣令!”
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周万里道别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在东冶便等任命,皆时你便踏足台湾,我要你把台湾给我治理地如同会稽一般!”
“诺!”魏腾秉拳道!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东冶城海边上如镶金缀橙,落日散发着稀薄的余辉,尽自己的可能照亮着这一片显得那么平淡的大海,橙光下,波浪泛红,惊石跳珠,那一轮残阳,余辉渐散,将人的面孔也映射得那么悲凉,好不真实!
周万里沉叹一口气,准备离去!
“君上还是不相信我吗?”魏腾突然问道!
正准备转身的周万里一惊,他看向魏腾,笑着说:“周林,这是什么话,我要是信不过你,会将这诺大的台湾府交给你去管辖?”
“如果君上相信我,为何还要我的儿子到水师为人质?”魏腾有些痛苦地问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自己的子女真是操碎了心啊!
周万里一怔,他有些了然,这些看似无懈可击地计量在这些宦海之中攀爬的官员眼中,可谓是漏洞百出!他强装作一股轻松笑道:“周林,你是信不过孤王啊,还是信不过你自己呢?魏彦,你说呢?”
“这,父亲放心吧,君上的气度,我在海西就有所领教,君上不是父亲所想之人!”魏彦咬牙道!他是感到一种委屈的,是的,君臣有别,更何况如今已经是宽大处理,台湾之地,夷州之名他早有耳闻,似那般蛮荒之地,有甚可去,他的父亲还不是为了他吗!
周万里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就命你的儿子在市舶司任职吧,给卫旌做个副手,等到卫旌调离就让他去台湾做市舶司提举!也好让你们父子团聚!”
“如此多谢君上!”“谢君上!”
“嗯!”周万里转身迈步登上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