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雨潇潇,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秋雨,悄然无声的飘落着,就是这般的连绵与凄凉,让人捉摸不透!
“啪”!虞南右手执子一击落到了棋盘之上,棋局并不明朗,两方没有绝对的优劣!许贡微微摇了摇头,食指和中指一夹,一颗白子便已经垂落在了棋盘上!秋风还在婆娑的吹拂着,透过镂空的窗台,冷风直吹得虞南花白的胡子凌乱!
许家的棋室中,许贡和虞南已经端坐了良久了,面前的棋局焦灼不已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熏香在棋室中缓缓飘荡,最后虞南不得不摇了摇头,将棋子又甩回棋盒中,悠悠的说了一句:“许兄的棋艺又精进不少啊!”
许贡抚了抚胡须笑道:“哪里哪里,是雁还兄(虞南)谦让了!”
许贡取过放在一旁的茶盅,热气已经消散,此刻竟有些冰凉!他有些不悦的嚷道:“左右何在?还不给虞大人重新倒上一杯热茶!”左右的小厮连忙进入棋室,给虞南换上一盏新茶,又给许贡倒上一杯!
温热的茶气氤氲而升,嗅在鼻子中让虞南感到颇为舒畅!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说道:“这茶味道还真是醉人!翻儿可是带来了一样好东西啊!”
许贡也是品了一口,茶香在嘴中肆意,说道:“说实在的,谁能想到,一般茶叶两般滋味呢?不过我听说翻儿在会稽仕官了?”
放下茶盏,虞南轻轻点了点头说:“是我让他去的!”
“哦!”许贡似乎听出了些不同寻常,他望向虞南问道,“怎么雁还兄……”
“虞家的路这几年越走越窄,要不了几年恐怕就要被那三家给瓜分了!如今江东不稳,正是再造之时,或许这周万里能够帮我们一把!”虞南轻轻说道!
“哦!哈哈哈!”许贡笑了笑,转过身子又问道,“雁还兄是想破而后立啊!不过我听说那周万里似乎对我们世家可是不大友好啊!”
虞南轻轻摆了摆手,又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说道:“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会稽的众世家是自取灭亡怨不得别人!不过我最近似乎听说,盛宪盛大人,最近病了!可有此事?”话头一转,虞南问向了许贡!
“确有此事!最近盛大人,似乎常常卧榻不起,病情很严重了!”许贡叹息道,不过眼中却有些小得意,盛宪只要病死那么便会由他这个都尉接手太守之职,到时候……
虞南在心中冷冷一笑,许贡的心思他还摸不透吗,不过他还是装作颇为关心的样子问道:“怎么不找郎中给看看呢?”
“太守府内郎中都去了好几拨了,可是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如今吴郡没有个主事的人,官府内都人心慌慌的!”许贡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贡我没什么本事,我便向朝廷上表自请为吴郡太守了,也省得吴郡人心惶惶!”
听到这里虞南眼睛一亮,扫了一眼许贡,心道终于露出了尾巴了,不过还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着啊!许兄是吴郡都尉,太守病重理由都尉接任太守之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许贡听到虞南的话,突然有些急切的问道,不过立马反应过来,说道,“唉,还是要以盛大人为重!
虞南并没有直截了当的回答,也没有接过许贡的话而是又扯了另外一件似乎并不关联的事情:“许兄,可还记得三日前那颗闪烁着的紫微星辰吗?”
“那颗帝星!”许贡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失态,连忙顺着虞南的话接了下去,“怎么,雁还兄知道是谁了?”
虞南抚髯笑道:“八九不离十!”
许贡吃了一惊,他不由得问道:“谁?”
“两日前,周万里在会稽登基称王了,国号大越,改元洪武!”
“你是说是周万里!”许贡愣愣地坐回了座位,竟然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他立马意识到虞南定然还有话说,联想到刚刚虞南让虞翻去会稽入仕!他连忙问道:“虞大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几日前翻儿回来想要将吴郡作为见面礼送给周万里,许兄,只要你答应投降越国,这太守之位就真真的是你的了!”虞南缓缓说道,此刻却是有些高兴,也不枉自己输给这许贡一盘棋!
“容我再想想!”许贡语气中有些不肯定!
虞南取过一旁的泥丸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茶叶,饮了一口,不做声音!棋室外秋风吹得更紧了,一场冷雨愈下愈大!
冷雨连绵,群山都弥漫在雨气里,枯草青枝,也带着寒意!云雾灰蒙蒙的遮蔽着天地,秋风不断,吹拂这冷雨,让奔驰的马都有些受不住!
“驾!驾!”通往会稽郡的官道之上,迎面而来数十人,催马声由远而近,听到这马鞭不住地打在马屁股上!吃痛的骏马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黑色的武袍,在风雨中不住飘荡,一把剑孤零零地挂在腰间,没有剑鞘,剑身上两道血槽,粗旷的装饰在秋雨中阁外显眼!
一连十余骑,踏雨而过,蓑衣斗笠,马蹄不时飞溅起阵阵水花!
“百户大人,锦衣卫全军覆灭,如今主上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东厂,是东厂的出头之时了!”一旁的一位东厂校尉催马来到百户李清旁边,说道!
李清看了一眼这人,却没有说话,只是抽打着马匹,他是万世仁的副将,如今万世仁急召,他不得不去!主上谋划是什么,他一个小小的百户,不得而知,但是这谋划却太过于随意,先是添堵,后是刺杀,真搞不懂他的这个主上的想法!
过了两道弯,旁边的校尉又开口说道:“李大人,听说刘仁云都被杀了,哼,要我说这些锦衣卫就是欠得慌,主上还这么信任他们,真是搞不懂!”
“够了!东厂的规矩忘了吗?”李清受不住这校尉的啰嗦,厉声道,又看了一眼这校尉,“东厂的规矩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要给我记住了,听到了吗?”
“是!”
“那就给我闭上你们的嘴,快马赶到会稽城!”李清说道!
会稽城中也有些喜意!新王即位,昭告天下,即便阴雨绵绵一连三四天,但是却仍然止不住的喜庆!
惟有刘记药房变得有些索然!
子夜,秋雨点点,寒意凌然!自古夜雨最是愁人,让人捉摸不透,心心慌慌,这座位于会稽城主街上的大药房更是显得人心惶惶,惊恐不安!凄惶的夜中,有数盏孤灯寂寥,灯火下人影匆匆!
案几上的沙漏中的流沙慢慢地流到沙斗里,不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十几名锦衣卫校尉正在慌慌张张地在搬运些东西,有的是竹简,有的是似于账本的东西,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行动!千户刘柏云死去后,会稽城中的锦衣卫群龙无首,但是计划流产已成定局,再留在这会稽城只能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叶英从屋顶轻轻滑落,匆忙而入,身穿黑色的刺服,沾满了雨水,显然他是刚刚慌忙出来的!
万世仁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看到叶英连忙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老弟,事情办妥当了吗?”
叶英从刺服中掏出一块令牌,油黄的令牌,雕着祥瑞,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北镇抚司校尉刘仁!叶英没有着急松手,他拨下罩在口上的黑巾,说道:“东西是备齐了,不知道我要的金银呢?”
万世仁面色露出笑容,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包递给叶英,说道:“如此就多谢老弟了,到时候我一定在主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哼哼!我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人罢了,给我备足了黄金和白银,比这些虚的要真实的多!”叶英邪性的一笑,看了看包中的银两,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万世仁,将手中的令牌扔给了万世仁说道,“这人明晚值夜,他是南房的守卫,南房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了,我就不再赘述了!”
“老弟啊,真是太够意思了!”万世仁正准备拍拍叶英的肩膀却被叶英一下闪过!
将手中的银包塞进刺服内,冷笑道:“犯忌讳,我们还是不要接触的好啊,万千户,特别是,我们锦衣卫和你们东厂不是一路人!”
“哪里,哪里,叶老弟多虑了!”万世仁干笑两声,将手心中的毒刺又藏了几分!
叶英也不理会,他一跃而上,来到了刘记药房的顶部,回头对着万世仁说道:“再告诉你一个消息,王北发清早要来杀人,我劝你们动作快点!还有,明天记得将腰牌给带走了!”
“晓得了,多谢老弟了!”万世仁邪魅的一笑,“老弟,不如给着我投奔主上得了,周万里不行!”
“消受不起!就此别过!”站在屋顶上的叶英冷笑道,说着人便一个飞跃离开了!
万世仁的眼睛变得异常冷峻,灯火似乎也变得阁外的微弱,将手中的银针刺入一旁的柱子上,万世仁舒了口气,这个叶英留不得,不过,或许现在并不是时候!
“想活命的,动作都快点!”万世仁怒声道,他紧了紧手中的令牌,那些祸根留不得!
锦衣卫校尉漠然无语,静静将典籍书册抛入火盆中,等最后一叠账册烧毁后,这批来路不明的锦衣卫在会稽城近两个月积累的资料已经被付之一炬。这时天色已经微明,万世仁目光清冷地望着那一炉灰烬,低声道:“周万里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望着这一片灰烬,万世仁的副手李清颇为感慨,忍不住喃喃自语道:“数月经营,毁于一旦!”
看着最后一丝纸化作青灰,李清不由得问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既然计划已经流产,再留在这里只会增加暴露的危险!
万世仁问道:“整个刘记药房的事情都处理完毕了吗?”
“回大人,药房里积存的图册典籍资料,卑职已经命人整理过,不需要的已经全部焚毁,剩下的也已经隐蔽处藏好!”李清回答道!
“一把火将刘记药房烧了吧!”万世仁叹道!
“那些藏好的资料呢?”李清不由得说道,“那这些兄弟们这一夜不就是白忙活了吗?”
万世仁眼睛微闭,叹道:“本来就没有打算让他们活下来!”
一瞬间,李清不由得明白了,万世仁在等,在等王北发来,将这些锦衣卫全部杀了,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