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遭不幸
梦想破灭
放下书包
去当boy
丽娟失学进纱厂当童工第二年的下年半,也就是家兴、君宝加上谷锦绣三人都升入六年级下学期,读了近三个月书的时侯,一连串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到了家兴家里,迫使家兴未能高毕业,不得不中途停学,来到俄侨俱乐部当boy。
丽娟十四岁、家兴十五岁失学,两人过早离开学校走进社会,人生美梦才刚开了一个头,就中断了,都当上了童工。
一天午后,侨民俱乐部发工资,三十名员工在帐房间门外排队,等候领工资,家兴排在最后第三名。排在家兴前面的蒋师傅回过头来问家兴:“阿弟你是第一次领工资吧,能领到少钱?”
“不知道。”
“进来时没有?”
“没有。进来时管理员密夏做做试试,做满一个月再。”家兴回答了蒋师傅的问话后,就默不作声地排在队伍中。
这时他正在回想他父亲两个月前去世前后,所发生一连串不幸事件的情景,觉得不心酸。
那是在家兴六年级的下学期,刚开学没几天的一个傍晚,保长和甲长来找家兴父母,调查什么张荣爷叔的事情。
警察局发了话,张荣现在人到那里去了?
家兴妈妈回答他们:张荣是自己的一个房客,只知道他是一个木匠。现在人已搬走了,至于搬那儿去了,临走时没有留下话。
甲长,家兴妈妈的是实在话,情况就是这样。
但那个保长死活不相信,家兴父母不交出实情,要以窝藏、包庇抗r份子论处。
隔了两天,保长又领了一个警察局穿便衣的人来到家兴家里。
那个人穿一身香烟纱短衫裤,歪戴铜盆帽,戴一副黑眼镜,胸前横着一根银白色的怀表练子,操一口江北腔的国语,话时露出几只金牙齿,是警察局特高课的什么警探。
起警察局什么课,不就是尤才仁的父亲那里,难道这事同他有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家兴真的也给搞糊涂了。
那个警探像是白相人、流氓的样子。他在法租界法国人手里他做过包打听,也叫侦探。现在叫警探。
他一再:“要是交不出抗r份子的下落,就请李先生跟我们到局子里去走一圈。”结果他真的把家兴爸爸给带走了。
这一下家兴的妈妈着了慌,连夜叫家兴把女儿、女婿喊回家商量怎么办。
蓝珍姐姐是同表哥结的婚,出嫁刚满月,家中就出了这种天大的事。
女婿王坤生在外面走走,还知道这事该怎么办。
他先去找了甲长,又同甲长找到保长,问了问题。
保长回答得倒也干脆:一不要问人关在那里;二要放人也容易,只要把抗r份子的去向讲清楚。一时讲不清楚也不要紧,请那位警探先生帮帮忙,可以先把人保出来。
“怎么保法?”
“很简单,交两百银元保释金。”
坤生一听明白了,这是明摆着的敲竹扛,是一次明火执仗的“绑票”。
他马上回来商量,商量来商量去,也只有付“保释金”,先把人救出来要紧,但两百大洋那里去弄。
最后再三讨价还价,被敲榨掉五十大洋,总算把家兴爸爸弄回了家。
家兴爸爸被他们带走,是被关在一个黑房间里。至于是关在什么地方,家兴爸爸一直也没弄清楚。
老人家被关在那里,每天有人来送给他吃两顿饭,还不断有人来恐吓他——
家兴爸爸确实不知道什么情况,回答他们一句话:没有任何问题可交代。
家兴爸爸是一个老实忠厚手艺人,从来没有经过这种场面,经不住这种惊吓。加上已是五十岁,是上了一点年纪的人,被这么不明不白关了一个礼拜,放回家时,已被折腾瘦得不像个人样,而且变得呆呆的。
真是祸不单行,家兴爸爸回家后没几天,又得了急性菌痢,住进了医院。
妈妈的一点积蓄刚被无缘无故敲榨掉五十大洋,女儿办喜事花了一些,手里确已没有什么钱了。但人一住进医院,住院费、医药费,贵的要命。
穷人住进医院,实在住不起,菌痢这种毛病,只有用盘尼西林,是进口药十分昂贵,用去了很钱。但爸爸的菌痢还是止不住,眼着人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是皮包骨头。前后只三个礼拜,爸爸苦苦的一世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爸爸的去世,家兴交上了几乎同丽娟相仿的命运。
家兴正矢志满怀时,突然往下急速跌落。现在不要上学,而是吃饭也成了问题,也要寻找人生出路。
那天晚上,正是阳历十月,天气由热转凉。
吃过夜饭,君宝来找家兴,丽娟也放工回来,三人聚在家兴家客堂里。
“家兴,余老师问我你还去不去学校上学?”君宝问家兴。
“不去了,肯定不去上学了。”
“那你总要到学校里去一次。你是班级班长,对余老师、袁老师总得有个交待。”
“没有晨光了,你去同余老师一声算了。我姐夫明天上午,就要带我到一家什么俱乐部里见一个外国总管。”
“一定要明天,莫非同我去年进纱厂时一样急。”丽娟已猜出了其中缘由。
“对,还是丽娟聪明。明天不去,后天别人就把生活抢去了。”
“去俱乐部做什么生活?去发大财,当班长,做领班?”丽娟还是那么风趣,爱开玩笑地。
“是俱乐部,不是学校。当什么班长。孩子进去能当什么领班,进去只能是洗洗碗,扫扫地,做个boy。”
“这个生活不适合你,学校班级里的班长,大也是个官。就算芝麻绿豆官,总也是个官。你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秀才,怎能干这等粗活。实在屈了你了。”丽娟还是那样谈笑风生,同家兴开玩笑地。
“妹妹,你拿我开什么心,我心里急死人了。我家最近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是先要有饭吃,重要的是不饿肚皮。正如我姐夫的:什么天主教、地主教,穷人没有饭吃肚皮要叫。”家兴现在,愁容满面。
“大哥哥,这是同你开开玩笑的。我不是没经过你现在这样的处境。去年现在我也——”
“了、了,不要穷开心了。我的妹妹,我们大哥现在的情绪已经低到了极点。”
君宝对丽娟完,又对家兴带着安慰的口气:“我明天一定向两位老师报告清楚。你放心的去应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