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后,长沙某处街口上出现了一个私营花鸟店。门面不大,却很能引人注意,消息灵通的人多半早已光临过多次了。不见得都是去买花鸟,有的只在柜台前站站。做什么?看“花鸟西施”呢!
人称周晓琳为“花鸟西施”,这使她很不愉快。她不是那种喜欢卖弄风情的轻薄女子,因此并不以惹人投目为荣。她宁肯少做点生意,也不想把自己的小铺子搞得名声太大。关于她那花鸟店的具体地址,至今是不登广告的,只要那些真正喜好养花养鸟的老主顾知道就行了。
花鸟从何而来?由闻其尚从九龙山弄来。九龙山可真是个奇花异草的宝地。城里人养花,不外乎那些牡丹、芍药、茉莉、兰花之类,而周晓琳的花鸟店里,这些常见的家花是没有的,经常展出一些从未见过的野花。闻其尚虽然生长在不很开化的山区,但人是聪明的,他研究了城里人喜爱养花的心理,把一些名称古怪、花色新奇、既供观赏又供药用的花草弄来。诸如大郎伞、小郎伞、淡竹叶、天南星、号简管、酸筒管、老虫花、紫爆竹、七叶一支花、勾镰耙头一支枪……名目繁多,且时有新品种出现。他捕的鸟儿倒没有什么新奇处,无非是画眉、鹦鹉、虎皮鹦鹉之类。此外,他还把山上那些奇形怪状的树根、树蔸、树丫和朽木菌子做成种种艺术品,布置在店堂里,使小小花鸟店成为一个奇妙的艺术世界。周晓琳就坐在这些花鸟和艺术品中间,无异于月里嫦娥、蓬莱仙子。
她脸上总是带着微笑,自然、大方、诚恳,毫无讨好顾客之意。她的娴静和素雅象一朵百合花;她清婉的嗓音比鸟儿的歌声更好听。她的小店门前总是围满了人,有买花买鸟的老顾客,也有看花看鸟的过路人,还有人对花鸟都无兴趣。有的人可能听说过有关她的一些传说,有的人对她的身世一无所知。他们都乐意在这里站站,借花鸟为题问几句话。问花鸟,她对答如流,问别的,她支吾过去。青年男子想打听她的姓名是一定得不到回答的。
尽管如此,周晓琳还是经常收到来历不明的信,寄信人的地址总是只有“内详”二字。凡是这样的信件她都不启封,让它在一个空纸箱里等待更多的伙伴,然后一起投入火堆。
了解她一些情况的人都在猜测,有的等着瞧,她到底会选择一个怎样的人做丈夫呢?
闻其尚每月来一次,送花鸟来,带点土特产来。周晓琳敢于当着那些好奇的邻人和顾客,一口一声“其尚哥”。有回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尚哥,我见过的人真不少,比过来,比过去,只有你最完美。你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尽管她毫不掩饰地赞美闻其尚,但谁也不相信她会跟他结婚。
是的,那样的事情是不大可能发生的。目前最了解她的,莫过于她姐姐了。自从那回何督伟生气走了以后,周松龄一直在为他们这一对感到惋惜。她费尽口舌说服茹小明给何督伟写了一封信去,说明那天晚上的事纯属误会,希望他不要冤枉了周晓琳。何督伟似乎已经相信了,又开始与周晓琳通信。不过,双方都比过去冷静得多,一直没有恢复那时的狂热劲。何督伟自称“书呆子”,信上的词藻比过去朴实多了。周晓琳也并不象那时那样崇拜和顺从,甚至经常在信上夸赞闻其尚的为人,对他们成功的合作关系表示满意,一点都不怕引起何督伟嫉妒。
周松龄在关心妹妹的同时也改变了她自己。她懂得了生活的严肃性。
最可怜的是她们的妈妈。不仅周晓琳看不起她,全家人都对她有些不恭。一想起她做过的那些蠢事和丑事,就觉得她丢了这个家庭的脸。
关系最密切的还是姐姐和妹妹。姐妹俩经常在一起谈心。
姐姐说:“妹妹,过去我喜欢颜色鲜艳的月季花,现在我情愿褪去颜色,变成洁白的小莱莉。”妹妹说:“我也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