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告诉我,那个,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吗?”我问她。
  林楠紧紧地抱着我,“快乐并痛着,圣洁并肮脏着……”
  我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我觉得林楠应该是个诗人,她不像那些写些空乏文章的所谓诗人,她是一个经历了人生中太多磨难的,真心感悟的平凡诗人。她梦呓般地说着那种感觉,彷徨恐惧沉醉厌恶,各种心情都有,同时还有大量的水滴在我的脸上流淌。我分不清是她眼里的洪水,还是我自己的,我觉得我快被呛死了。
  我从牛仔裤兜里拿出手机,新的,裴健给我买的。我按上了关机键。我第一次放纵自己,在一个女生的怀里哭着,她陪着我。她知道我的痛,我也知道她的痛。我们就是被命运剥光了身上的衣服,吊在那里用荆棘狠狠抽打的两个人,抽得我们遍体鳞伤。但我们痛并快乐着,自虐地享受抽打,同时眼睛里发出妖异的光芒,病态地呻吟着。
  裴健手里捧着玫瑰花,站在女生宿舍的不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寒风刮得太凶,他脸红红的。他觉得他很温暖,他把风衣的领子紧了紧。里面是一件白色的,lv的羊毛衫,他静静地抚mo着,那是他爸爸前几天刚寄回来的。他爸爸还告诉他,春节可能要回来一趟。
  他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虽然孤独,但他的父母一直用改变了音轨的电波声音关怀他。而且,他还找到了一个让他很想挖出一颗心给她的女孩。
  可是那个女孩的手机关机。
  他呵呵一笑:“也许她在换衣服呢,手机正好没了电。”
  天灰蒙蒙的,哀伤悲凉。李小婉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裴健,他就像一棵树。广袤的天空下一棵孤独的树。她突然想抱他,李小婉眼里闪出一片温柔的光芒,她强烈的母性瞬间发作。“他拿着花是不是要在那里等着我?然后等我出来的时候,他温柔地递给我?”李小婉手指都绞到了一起,她就像端午节被灌了雄黄酒的一条巨蟒,绞动,不安,同时燥热。李小婉猛地转身,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学校门口的小超市,她买了两瓶娃哈哈营养快线。她没要袋子,她把两瓶冰冷的饮料塞进胸怀,捂得热热的。
  体育生的确不是盖的,不管男生女生。李小婉用一百米短跑的强劲能量冲刺到裴健身边。脸不红,心不跳的。
  但她在将捂热了的饮料递给裴健的时候,心跳得就像要跑出来似的。“喏,给你!”她就像个小女孩,左手紧紧地将属于自己的一瓶捂在怀里,右手将那瓶塞到裴健面前。
  裴健显然吓一跳,手里的花都掉在了地上。他就像穿着羽绒服从桑拿房里出来的人一样,接过来李小婉递给他的饮料。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胀红着脸说:“嗨,你来啦。”但他马上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对。
  因为李小婉的脸瞬间飞红,她觉得裴健那一声“咕咚”代表着裴健的饥渴。她在心里想,就让我化为你的食物吧。李小婉羞涩地说:“我刚准备回寝室,就看见你站在这儿,我怕你渴,所以我跑去买了两瓶饮料。”出于女人的羞涩,李小婉生生把“我看到你在这儿等我……”压下去了。她觉得,现在说这些似乎太早。她不想把一个鸡蛋煮破了。
  裴健站在那儿,恨不得挖个坑,然后把自己埋进去。他心里想“好吧,我又搞杂了,约会泡汤了!”
  莫筱一个人在画室里画着画,渐渐的,她发觉她把刘然画出来了。于是她愤恨地将所有的颜料泼到了刚画好的假人一样的脸上。泼完了,她拿起粗大的画笔狠狠地往上面戳,也像一个侠客,拿着一把剑凶狠地一刀一刀的,划着。
  手机响了起来,她闭上眼睛。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才拿出手机看,半晌,她按了几个字发了出去,“我去找你。”她收拾好后,穿上林楠大概被观音踹了一脚后送给她的价值3000多的风衣。她萧索地把自己裹进风衣里,就像捆一把稻草,打开门,呼啸而至的寒风卷得她晃了晃身体,就好像顽强地挑战寒冬的玫瑰花。她也不怕被吹死!
  而在B市一个顶级的楼盘里,邵溪只穿着一件大短裤,坐在那里打游戏。“妈的,这暖气还真热呢。”他一边打着,一边骂着。他在骂的时候把眼睛瞟向客厅里,他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闪耀着年轻和不甘的光芒。
  客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如果不是她身上精致的裙装,你会认为她是那个叫“小芳”的村姑。
  她正“阿姨”“叔叔”的亲热地叫着邵溪的父母。
  邵溪看了一会儿,他站起身重重地将门摔上,“你他妈直接叫‘爸’‘妈’得了!”他隔着门,低沉地咆哮。他不敢跑出去,冲着那个很无辜却又被帅到无法形容的邵溪吸引,甘愿充当顾氏财团和他爸爸公司联姻的牺牲品的女孩和他的父母说这句话。因为他就像个寄生虫,每天靠着老爸老妈的钱活着。他做过抵抗,比如绝食,但最后自己饿得受不了,一口咬住他妈妈买给他的汉堡,差一点把他妈妈的手咬掉。
  他瑟缩在沙发上将眼泪裹着汉堡一起咽下去,他也把他纯洁的爱情吃了下去。
  他妈妈摸着他的头,轻叹:“小溪,林楠的家庭固然很好,但怎么比得上顾氏财团。再说那个赵雪不比那个林楠差呀。”
  邵溪把嘴里的汉堡咽下去,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我爱林楠。”那时,邵溪觉得自己像一只温顺的苏格兰牧羊犬,而那个拥有犀利深邃眼神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妈妈。是将一个隐形的项圈绑在他的脖子上,还扯着狗链的一个贵妇人。
  他妈妈只是说了一句话:“你是我们的儿子,但也有100%的可能你不是我们的儿子。”
  邵溪的眼睛迅速地热起来,就像是被烈火烧灼的玻璃球,流淌着红色的光芒,等待爆炸的那一刻。
  游戏里的主角早已四肢冰冷地躺在地上,他是被奇形怪状的外星生物杀死的,尽管他拥有着人类最牛逼科技的纳米战斗衣。但没有了邵溪的操作,他无意于一个站在那儿挨刀子的白痴。邵溪站在那儿,就那么呆呆地看着10秒钟自动读进度的主角再一次拿起枪,再一次呆呆地站在那儿任由八爪鱼一样的外星机器杀死。
  “游戏有重生的机会。我们有吗?”邵溪的眼睛终于爆炸。
  显示屏也爆炸了,因为邵溪将喝空了水的杯子狠狠地砸到了上边。
  远远的天际线上,一抹昏黄的光闪烁着妖异的邪念。它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刃,割开了天地。它抹杀了白天,割出了残夜。而我也觉得自己被那一抹光刃杀死了。
  昏暗的路灯下,一男一女勾肩搭背地走了过去。马上就要放假了,他们舍不得分离,一个说你会想我吗?一个说你留下来过春节吧。他们慢慢地走着,丝毫不惧吹起他们衣角的寒风。他们手牵着手,十指紧紧相扣。那长长的影子就是完美两个字。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我觉得我嫉妒他们。我也很想手握天际线上的昏黄光刃,狠狠地,劈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林楠握了握我的手,她低沉地说:“不用去羡慕他们,没准儿,明天他们就会分开紧紧相握的十指扣。因为他们要吃饭,要生存,而他们不见得就能做到完美。哈哈哈!”林楠就像个疯子似地笑着。她把人性的弱点看得死死的。她甚至说,如果她给那个男生100万,让那个男生把那个女生随便扒光了扔到男厕所里,那个男生估计会马上答应。
  我不置可否,现在她要给我100万让我去陪个男人睡觉,我恐怕都会有80%的可能答应。大不了两眼一闭让人家折腾。
  于是我也学着她,神经病地笑着,我们俩走进了学校里的高级咖啡厅。
  路上的同学们不理解地瞪着我们,我越发笑得嚣张。笑的时候心里哭得一塌糊涂,我该怎么办啊,这么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事实上,我这么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正一步,一步地踏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沼泽。我的周围,包括林楠,都是一群张着血盆大口,饥肠辘辘的狼。已知的,未知的,他们一个个的,瞪着绿色的眼睛,懒洋洋的,剔着他们的爪子。冷漠地看着我。但我不是他们的猎物,他们的猎物居然是他们自己。而我,只不过是一只,阴差阳错,被命运丢到他们中间,独自哀怜的脆弱的羊。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而已。
  林楠点了满满一桌子的奢华大餐,她破天荒地让侍者摆满了一桌子的刀叉。我惊愕地看着她,不光是我,那个侍者也战战兢兢地看着我们。他以为我和林楠要吃霸王餐,如果不是林楠那张娇艳的面孔早已被这间餐厅的经理打印出来,一个个地教育他们的服务员——这个年轻女孩是他们唯一的上帝的话。我想那个侍者会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拨打110!
  我看着恨不得摆满了一桌子的刀叉,看着它们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芒,刺得我眼睛疼。而且林楠叫的是让我觉得刚刚从牛身上割下来的牛排,它们鲜红,它们冒着热气,我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好像看到了一头头的,痛苦呻吟挣扎的牛。左手拿起刀,右手拿起叉,我觉得我是即将要上阵的医生,而手术台就是我面前的桌子。
  我放下了刀叉,本来就没胃口的胃口更是被刺目的刀叉和血红色的肉轰到了九霄云外。
  餐厅里巨大的水晶灯却照射着昏暗的光芒。
  它们打在林楠完全看不出来大哭一场的脸上。
  它们就像笼罩在天使头上的光环。
  而天使,并不是来给我们送祝福的,她们是来勾人头的。
  直觉告诉我,林楠是想杀人。我不禁害怕,我没过份得罪过她呀!
  正在我扶着额头不敢看林楠的时候,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一个人,那人仿佛跟这间餐厅有仇似的,坐得椅子噼啪响!
  我抬起脸看他,却仿佛天上飘的云被一个惊雷震散。
  有那么一点欣喜,也有那么一点慌张,我心里也毛毛躁躁的。
  我张着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于是我感觉脸上堆出了最大的笑容,却感觉肉聚集到一堆有种要掉下来的意思。
  而他,也惊愕地看着我。
  他的头发不再是以前的倒背梳,也不再油光锃亮,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从高楼大厦里出来的成功人士。只是他的身边没有了石头棍子他们。
  “大佬?!”我抑扬顿挫地叫他,就好像被人踩到尾巴的一只猫。
  他同样很震惊地叫:“叶,叶老大?”
  我转过头看林楠,她也同样的表情。
  一时之间,我们三个人都默默地坐着。大佬好像不敢看我,他的眼神也有一点躲躲藏藏的。我从来都不喜欢他,最初的张扬和今天做作的光辉形象,他永远脱不了他身上的猥琐。他躲躲藏藏的眼神后面,是一种纸老虎看着它的猎物——我,的那种眼神。从前是,到现在我真正变成了女生一样是,只不过现在他的火光比以前更甚一点。看着桌子上冒着血腥气的食物,我更想吐,我实在忍受不了大佬那种急欲将一个女人扒光了扔到床上的那种眼神。
  “石头他们呢?”我抬起头,迎着他猥琐的目光问他。
  “他们走了。”
  大佬只是简单地告诉我四个字,任凭我在接下来的时间旁敲侧击,狂轰滥炸,他总是摇头,又或者多说三个字“不知道。”
  我捏着刀叉,直想就那么扎进他的心脏。我知道的,他们肯定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