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溪穿好衣服,拉开房门。径直穿过客厅里的几个人,往户门走过去,一只脚踩进鞋子里的时候,他妈妈一个箭步冲过来拉住他,“你去哪儿?”
  邵溪平稳了自己的气息,皱着眉告诉她:“我出去走走。”他挑衅地瞪了一眼他妈妈李梦华。
  李梦华小声说:“你这孩子懂不懂规矩呀,有客人在呢。”
  邵溪悲凉地一笑,“好啊,那我就过去坐下来,说说我曾经爬在无数女人的身上怎么样?”邵溪眼里精光四射,像一只刚刚懂得捕猎的幼虎。牙尖嘴利的。但他知道,他只不过色厉内荏而已。
  李梦华惊愕,但马上满脸奸诈的笑容,“你爬过林楠么?既然这样,那你出去吧,但是别忘了,你的家在这里。”
  邵溪只觉得刚刚有人将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他的心里还没有缝合的伤口,也许那个伤口永远缝合不了。
  而他更像被人用那把匕首钉在一堵称为“耻辱”的墙上,挣扎着,看着刘然和林楠赤条条地搞在一起。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但他无法抹杀记忆,莫筱往林楠头上淋红酒的时候,他觉得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发臭的,充满血腥气息的屠宰场的血水。那时候,他想搞一种圣水,把林楠洗得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
  无与伦比的压力也风卷残云地将他的灵魂扯到了萧索的高空,看着这个肮脏的,早已被yu望勾引得糜烂的世界,他只想,搞一把游戏里的六口机枪,将林楠她们拉到面前,一个个地绑在柱子上。然后他扣动扳机。他也很想,被人揍到高空,然后领悟出“如来神掌”,再然后,像一颗流星,砸到这个地球上。
  他愤然摔上禁锢着现代城市里,一颗颗孤独灵魂的高科技防盗门,但是他妈妈最后的一句话明显要比他动作快,“你是我李梦华的儿子。”
  邵溪无奈地蹲到地上,嚎啕大哭。
  李梦华悻悻然,转过身的时候立马笑得像一个**的贱女人,她坐到沙发上,冲对面的赵雪和她妈妈说:“小溪要去学校整理下东西,马上放假了。”同时,她和坐在沙发上的老公对换了一个眼神。
  赵雪羞涩地低头一笑。而她的妈妈则满脸微笑轻轻拍着她的大腿。
  邵溪站起来,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后进了电梯,去到地下停车场,开着他的准确地说是他爸妈买的豪车驶出了停车场。
  反光镜里,保安满脸堆笑,模仿军人的姿势敬礼。
  直到车消失不见,保安放下微酸的胳膊,吐了一口唾沫,“牛个屁呀!老子要生在有钱人家,开得就是兰博基尼!”但同时,他用猥琐的45度角仰视这栋顶级楼盘。处于B市黄金地段的小区。一平米的价格足以让保安在老家盖起一栋小二层的别墅。
  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充满淫荡和糜烂的人生。
  我们就是一个个的大变态。
  无数外地人疯涌进这座充满勃勃生机的古老都市,包括本地人他们都有着很美好的白日梦,他们期望通过他们的努力能够在这个城市里掘到大桶大桶的金子。又或者,他们做梦能通过努力拥有一套能站在前所未有高度看人生的房子。有一天,他们做到了,他们站在国贸顶上看着三环上来来往往的,比蚂蚁还要小的轿车,但附近新矗立的财富中心告诉他们,它才是这座城市未来的最高点,于是他们发现,永远不会有最高的房子,只有更高。但他们累了,精疲力尽,他们再也没有力气攀登下一个高峰。人们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可当他们消耗掉浑身力气登上了所谓的长城,一个个鄙夷地说:“妈的,和老子家乡那些野山没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在山顶上多修了一堵墙么!”于是他们哆哆嗦嗦颤抖着爬下了长城,内心里疯狂地尖叫:“老子再也不来登长城了。”
  伟大的邓老先生看着孱弱辛苦的芸芸众生,他叹口气,这一群迷茫的人民!于是他认识到yu望才是催动人类滚滚向前的最原始动力。
  于是他大手一挥,开创了一个稍微有点晚,但还能亡羊补牢的大时代!
  一个匕首般锋利的时代。
  它切开了所有人的心,再掰开来,将yu望这条生产线上的,一个个的,刚出产的,还没经过测试的炸弹埋进了我们的心里,然后粗糙地给我们缝上切口。
  而我们就生活在已经由一把匕首通过曲线小圆的方式演化成无数把锋利匕首的时代。我们更像一个五彩斑斓的玻璃球,在地球这个大圆球上滚来滚去,四处碰壁,直到磕得身上充满了陨石坑一样的凹点。然后孤独地停留在风中,拾垃圾的清洁工人将一个个破烂不堪的球随手丢进垃圾箱,“砰”——碎了。我们呆在以自我为中心的点上,周围环绕着挂满了匕首的圆圈,那些匕首就像风铃,彼此碰撞,发出渗人的,让人不寒而栗的金属磨擦声音。简而言之,我们是案板上的肉,而生活,就是刀俎!
  我们天天听着心里的定时炸弹发出的滴滴答答声音,惶恐不可终日地任由时间的摆布,吃饭上班,下班,睡觉,和男人女人搞到一起。我们就像一个个的牵线木偶,茫然又懵懂地迎接阳光,看着一个个的日出变成下一个日落。
  下班的白领踩着很有高度的皮草靴子,焦急地站在路边抢出租车(是抢着坐上去)。她们优雅地坐在车里,那感觉就好像是坐着专车的贵妇人似的。但她们内心里却在一个个焦虑地计算着堵车了几分钟——出租车要加钱。这种焦虑显在她们的额头——抬头纹就是这么来的。
  出租车司机奸笑着,但看起来特真诚。他们说:“小姐,太堵了,要不我们走捷径吧。”
  车上的假贵妇颤抖着说,“呃,好……”但结果,她们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前挡风玻璃上——载着她们的出租车拐进了一个堵得像垃圾场的小胡同。但从地图上看起来,这确实是她们到家的最近的一条路……于是她们下了车,看到出租车远去的影子,拨通了投诉电话。她们很义愤填膺地发表了一番关于司机昧着良心赚黑心钱的长篇阔论。义正词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她们知道,到底会不会处理,谁知道呀!
  邵溪就被堵在三环上,巨大的B市在天空看起来就好象是一条发光的银河。无数冷色系的光点说明,这是一个繁忙的工厂。它就像是一头饕餮的怪兽,而我们,就是它的食物。邵溪烦躁地耙了耙头发,直到头发像一个鸡窝般地爆炸,他右手狠狠地拍在喇叭上。尖厉刺耳的鸣笛声响起,只是在堵得好像一锅粥的车流中,就好像蚊子哼。
  “妈的,怎么不搞个原子弹把这里炸了!”这是邵溪被堵在滚滚车流中郁闷的牢骚。
  我呆呆地目送大佬走出了餐厅,他那看着很高雅的背影令人生厌!我直接想一脚踹他屁股将他踢到火星上去——旁边有几个女生对大佬指指点点,她们在偷偷地说“那个人很帅呢。”我颓丧地坐回椅子上,就像被吸血鬼吸走了全部的精力。
  林楠坐过来,用一把叉子敲敲我的头:“常?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很不怀好意,你别跟他走的太近。”
  我告诉她:“我想知道石头他们怎么样了。”
  林楠握住我的手,“你不是以前的沉耍?你也不需要去关心他们,你只需要管好自己。”
  这点上,她和顾阳很像,顾阳当初也告诫我这一点,他让我为自己活着。
  我叹气,我早已迷失,我哪儿知道该怎么管好自己啊。
  就在我们准备离去的时候,刘然推开餐厅的门,他气势汹汹地走到我们身边,“林楠,莫筱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很早开始,你就管我和莫筱的事!”
  林楠的脸瞬间惨白。她闭上眼睛,我知道的,她在懊恼大佬刚刚好不凑巧地早走一步,不然正好逮着刘然,而林楠找大佬的原因也只是为了刘然。
  餐厅里冰冷的气息瞬间被点燃。一个个冷漠的人眼睛一亮。
  我眼里的怒火也被瞬间点燃,我二话不说,冲到刘然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给我滚!你这个人渣,还嫌害人不够吗?”
  刘然轻蔑地一笑,他一把攥着我的头发,扯着我,扔到了桌子边,撞得我腰那个疼啊。
  他把手凑到鼻子下,作深呼吸的表情,然后说:“真香啊,只是不知道你身上是不是也这么香?”
  我把刚刚咽下去的两块牛肉吐了出来。我目眦欲裂,我很想抓着身边的椅子朝他砸过去,但我的腰却半天直不起来。
  林楠站起来,她搀扶着我,她看着刘然的目光就像一把淬了毒液的匕首。她森然地说:“刘然,别碰我妹妹。”
  刘然得意地笑着,“哈哈,贱货,你爸爸还真牛逼呀,给你搞出一个异姓妹妹,你什么时候把你妹妹送给我啊。”
  林楠气得浑身乱抖,我气得快要吐血,可偏偏,刚才那一撞很有力度。我头一次有被人侮辱的感觉,它是那么的强烈,就好像一把攥住了我的心脏,无情地挤压着。
  但老天总算是偏向了我们这一边,刘然被天降神兵般出现的邵溪一拳头打翻在地,很快两个人扑打到一起。而林楠看着他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刘然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他还在嚣张地喊:“邵溪,你打死我吧,哈哈,你不知道,林楠躺在我身子下面叫的时候,多么销魂啊。”
  我抱着林楠,彼此将眼泪往身上抹,我实在是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男人,我深深地,为男人感到可耻,尽管我也曾经是。
  邵溪把刘然揍得血了呼叉的,但他自己也是一样,一只眼睛肿得老高,鼻子流着血。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染得脏乱不堪,毛衣的衣领也被扯烂。
  刘然连滚带爬地走了出去,临走他恶毒地看了一眼林楠。
  邵溪站在那儿,倔强地看着林楠,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他的眼神看得我心都碎了。
  林楠背起包,“谢谢你了,邵大少爷。”她倔强地背过身去。
  我站起来,走到林楠身边,她这才往外走。
  但是邵溪并没有跟过来,因为林楠掐着我的腰(……)。
  我和林楠跌跌撞撞,就好像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两只小耗子,跑回了宿舍。当然,林楠是那一只无比金贵,身上承载了我们这颗地球上最日新月异的高新科技的白耗子。而我,只不过是半路上一只爪子碰到了载着林楠这只耗子贵妇的特快D字头列车,就被那凶猛的引力扯上那辆高速列车的刚从垃圾场溜达出来的,还没有足够时间去吸一口新鲜空气就被塞进闷罐一样车身的耗子。我觉得我快要窒息在这辆神秘的D字头列车里。
  我们在冲过宿舍管理大妈的身边时,林楠的耗子爪恶劣地抓了一下她。
  大概是黑灯瞎火,也大概是路灯那昏糜的光将我和林楠塑造成了即将要进入女生宿舍行窃抑或做些肮脏勾当的女间谍(我几乎是被林楠拖着走的,我不停地回头望邵溪有没有过来)。但是黑灯瞎火的夜空,我根本看不见邵溪那一瘸一拐的身影。那个大妈说:“呔!你们两个干什么去!?”她还耸了耸她带着“治安”两个鲜红大字的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