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生育工作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是个苦差使,对于农村出身的她吃点苦算不了什么。这份工作其实挺清闲,每半年做一次《人口与节育情况报表》。每个村委都有妇联主任,妇联主任对本村的情况了如指撑,做半年报表时,包片干部根据妇联主任提供的数据填表,汇总上报。她包的那个村委离镇政府大约二十多里地,这是离镇政府最近的村子了,这里的村子分布的很分散,村落之间的距离很远,离镇政府也很远,最远的村子离镇政府大约六十多里地。每次上级检查时,或在做半年报表时,计生干部们下几次乡,平时也没什么事,所以她做为小镇上最年轻的干部就像“忙来用”,哪里最忙便派到哪里去,不过,闲暇的时候还是比忙的时候多,尤其是每天下班之后,整个大院子里只有她和黄娟,没有电视看,没有任何娱乐活动,日子过得楛燥而乏味,每当这个时候,她练书法、画画自得其乐,而黄娟则在一旁不停地抱怨,赌咒发誓地说,在这个鬼地方只呆一年,一定要他爸爸快点调她回城里去,对她的爱好,黄娟不屑一顾,嗤之以鼻,这个被惯坏了的纨绔子弟自私、蛮恨、霸道、慵懒、颓废最大的嗜好便是睡觉,每天早上太阳晒到庇股上才肯起床,如果不是有人有事来找她,她从来不会主动早起,中午吃了饭接着再睡,小屋里的卫生她从来不管,诸如打水、拖地、生炉子之类的事好像压根与她无关,像个大小姐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薛冰默默地包揽了一切活,她不想也不屑于和黄娟计较。
日子一天一天单调地重复着,镇政府大院里的生活越来越孤寂、无聊。每到周末黄娟爸爸的司机便像闹钟一样准时接黄娟回家去了,大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那种如与世隔绝、幽禁般的寂寞感,还有晚上那提心吊胆、惊惧不安中的睡眠,都深深地折磨着她。她害怕过周末,渴望着有什么变化,盼望着镇政府再有新人分配进来。
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渐渐地融入了这里的环境,曾经的筹橱满志,一腔热忱渐渐地被日复一日懒散、空虚而颓废的生活所取代,学校里养成的那些好习惯渐渐地被抛置脑后,她每天耷拉着脑袋像霜打后的茄子般蔫蔫的,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空空的人,无心无肺无目标地活着,她学会了打扑克,学会了打麻将,而且技术练得越来越高。
记得刚来不久时,大家因为凑不够人手,硬拉着她打扑克时,她因为不喜欢这种游戏而心不在焉老是出错牌,常常遭到黄娟的斥责,并嘲笑她“缺心眼”,现在她盼望着有人来找她打扑克、凑个麻将桌什么的,或许在大家眼里她已越来越像个乡干部了吧。
可是每到独处的时候内心却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爬来爬去,噬咬着她的心灵,触动惶恐不安的灵魂,挠得她躁动不安、心绪烦乱,一个来自心底的声音呼唤着她,提醒着她,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绝不要随波逐流。
她重新拿起搁置了一段时间的毛笔,重新练起了书法。
不过这种清闲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镇政府准备召开“三级干部”会议。大家都忙碌起来,刘须每天躲在办公室里,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关门闭户,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地写稿件,其他干部都下乡去了。薛冰和黄娟则在打字室里帮助打字员吕丽丽校对文稿,用老式的油印机,印数不清的文件。俩只手被染得黑黑的,任凭什么清洁剂都不能彻底洗掉黑色的印迹。
忙碌了一个星期,在会议召开的前一天晚上,刘须叫来胡平、张振海、司机小张等人给她们帮忙,几个人一直忙碌到晚上一点多钟终于将所有的稿件都印好、分类、一份一份地装在文件袋里。打字室的长条桌子上堆起高高的几摞文件袋,望着这些文件袋,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精疲力尽地倒在硬长条椅子上。吕丽丽一边使劲地扫满地的废文件,一边气恼地抱怨道:“每次开会印这么多文件,每次开会加班到半夜,也不知这些文件有没有人看,真是要累死人,不知什么时候能调离这个破岗位。”
杨振海说:“谁看这些东西,写成小说也未必有人看”。
“一拿回去就插了屁股啦,谁待要看!“胡平歪着身子倒在硬椅子上嬉皮笑脸的说。”啊!谁拿这个插屁股!”黄娟张大嘴巴夸张地惊叫道。
司机小张默默地忙碌着,帮吕丽丽打扫打字室、倒垃圾什么的,做善后工作。
这个周末大家都没有休息,其实在乡镇上班忙碌的时候根本没有周末和节假日可言。
第二天,她和黄娟早早起床去打扫会议室,因为几天前分管常务的汪主席就安排她俩和管招待所的张大姐打扫会议室,她们担心成日不知疲倦的大黄风会将她们的劳动成果销毁殆尽,付诸东流,只等着开会那天才打扫。
偌大的会议室里,像冰窖一般冷森森的,到处布满了尘土,桌子上、椅子上、窗台上积了厚厚一层土。地中央一个奇大无比的火炉里塞了满满一膛炉灰,黄娟站在门口叫苦连天、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位千金小姐像领导监督工作似得站了一会儿便跑掉了。大姐一边动手刨炉灰,一边说以前开会都是她一个人打扫会议室的,要先把炉火生上,要不然根本没法擦桌椅,拖地板。薛冰去锅炉房取火炭。大姐干起活来真是雷厉风行,俩人忙活了俩个多小时终于将会议室打扫干净。
那些来开会的大队书记、村长、社长、村会计、妇女主任们陆陆续续的过来等候在包片干部的办公室里,一时,大院子里人声鼎沸,一片嘈杂。刘须到会议室门口探头看了看,扭头走了。一会儿,乔书记、李镇长领着一大片人浩浩荡荡地进会议室开会。薛冰和大姐去食堂找了一些茶叶、一次性纸杯和俩个大茶壶去给开会人员倒水。然后又去食堂大餐厅擦桌子、铺桌布、摆凉菜、碗筷等。隔一会儿,再去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倒水。食堂里又临时雇了几个大师傅,所有的大锅都派上了用场,那俩个大铁锅里炖了满满的俩锅肉,香气四溢,闻着让人直流口水。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那些开会的人员冲出会议室,揙着鼻涕、吐着唾沫、揣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直奔食堂餐厅,大餐厅里二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她和大姐又忙着往餐桌上端一大盆一大盆的肉。餐厅里拥挤嘈杂,吆五喝六,在乔书记的主持下互拜晚年。看着这些人大口吃肉,大杯喝酒,香气诱人的肉顿时大打折扣,恶心地直想吐,她和大姐在厨房案板边胡乱吃了一些烩菜,匆匆吃毕,赶紧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