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已经是后半夜了,屋子里很冷,炉火快要熄灭了,一点残存的火焰从炉盖缝隙里透出微弱的亮光。她起身捅了捅炉子往里加了一些炭,不一会儿炉火便呼呼地燃起来,小屋里顿觉暖和了许多。大姐依然在鼾声如雷地酣睡着,她的动静对大姐没有丝毫的影响,外面的狂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呼啸而来,刮得窗玻璃楞楞作响,她已睡意全无。熊熊的炉火,将屋子照得忽明忽暗,她盯着屋顶上炉火映照出的那几点摇曳的亮光,胡思乱想,乱想胡思着。
不知会给她分配什么工作?她在这里能有什么作为?能当上管吗?怎样才能当上?没有后台,自己就像无根漂泊的浮萍像刘须那样吗?不、不、绝不,她在心里本能地极力排斥这样的想法,她骨子里很清高自傲,绝不容许自己放下尊严去媚俗,可是当了官又能怎样,就一定能帮助像父母那样贫困的农民吗?
也许对于她这样一个脚跟未稳的人,想这些问题为时太早了吧,可这的的确确是她此刻躺在床上脑海里一掠而过的想法。她隐隐觉得从政的这条路不适合自己,自己根本不是一块当官的料,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她有得选择吗?现实的情形容许她选择吗?她无限忧伤地回味起等分配时那备受煎熬的心情和所受的屈辱,这虽是一份如鸡肋般的工作,却来之不易;
回想起自己曾经那样迫切地想离开农村,狂热地向往城市生活,然而兜了一个大圈子,仍然在原地踏步。
其实人生的许多的选择是出于无奈,自己能够随心所欲掌控的实在太少了,她这样想着,心情慢慢地释然了。
第二天,风停了,雪住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浑然一色,万物笼罩在白色之中,银装素裹、琼枝玉叶、粉雕玉砌,多少美词妙语也说不尽这壮丽的北国风光,洁白的大雪覆盖了多少尘垢,呼吸着这非常清新的空气,人的心里也清爽了许多。她站在院子里举目远眺,不禁感慨,此时此刻的s镇才是最美丽而可爱的。
天气刺骨地寒冷,她只在厚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牛子外套,这身装扮已陪她度过了几个冬天。这里的冬天太冷了,下了雪更是异常的寒冷,大姐穿着臃肿的大红羽绒服,拿着笤帚,铁簸箕出来笑着说,你怎么穿的这样少,你们还是年轻,身体结实还能扛得起这严寒,其实她早冻得挺不住了,赶紧去招待所服务室找了一把又大又硬的笤帚帮大姐扫雪。大姐一边扫雪,一边打量着她,好像在仔仔细细地欣赏一只动物的毛皮,她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扭头看了看大姐,大姐笑着直爽地说,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个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地,你怎么就穿这么一身灰不拉叽的衣服,像你这样的好人才,要是稍微修饰一下,不知要迷死多少人呢。你要是穿上一件红衣服往这雪地里一站,那就是一副好画,她只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这位大姐怎么会懂得她,她最不喜欢红色的,她觉得那种颜色太炫耀而俗气,她也没有多余的钱买喜欢的衣服,她对衣着也没有多少讲究。
因为这场大雪,公路禁止通车,领导们一直没有回来,大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食堂里几位师傅在忙碌,就只有她在活动了,大姐忙着置备年货,偶尔过来一趟。她除了吃饭,便蜷缩在屋里看书、睡觉,这样的日子连续了几天,她实在闷得发慌。
那天在食堂吃早饭时听说公路已通车了,她去财会办公室打探一下领导什么时候回来。
中间那排办公室都锁着,只有财政所钱所长在办公室里噼里啪啦地扒拉算盘,在这寂静的大院里,这噼里啪啦的响声格外地响亮。她敲门进去,钱所长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看她,笑着说,“这地方孤了吧?”
“是挺孤的。”她毫不掩饰地回答。
“都年底了,家在异地的早回去了,平时也没几个人住在这里”,钱所长说着,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打了一个哈欠。
“领导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这个说不准,可能还得几天。”
“你是等着和领导报到呢?”
“是呀,等领导给我安排活干”。
“哈哈”,钱所长笑了一声说:“工作分工的事还得开党委会研究,还早着呢。”
她问大概能给她分派什么工作,钱所长皱了皱眉头说:“这不好说,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各个岗位上都人满为患,人员比岗位多,不过你也不要急,既然分配你来这里,总会给你一个差事做的。”
“领导回来是不是就要开党委会?”她又问,可是刚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她责备自己怎么尽问这么蠢的问题,钱所长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开党委会呢。
可是钱所长却说:“看过起年来再说吧,领导们最近很忙,而且家在县城的那几位副科级领导也回去了,估计年前不会开会研究这事的。”
她说每天一个人住在大院子里提心吊胆地,怪怕的。
钱所长呵呵笑了笑说:“我们正夸你胆大呢”,顿了顿又说:“你要是害怕先回去吧,等领导们回来我和他们说一声就是了”。
她很感激地想说俩句感谢的话,可是又不知该说什么,客气了反倒有点做作,心想既然钱所长这样说,一定是能做的了主。
她问过起年来什么时候上班,钱所长坦诚地说:“按说是初八上班,不过来早了也没啥事,食堂也没开火,一般家在异地的都是过了十五过来上班”。
聊了一会儿,到吃中饭时间了,师傅过来喊了一声“开饭啦!”,她站起来告辞去食堂吃饭了,她进来食堂,不一会儿钱所长也来了。
钱所长一进门,老丁头便端着那酝酿了满满一脸笑的大脸,殷勤地说:“钱所吃饭”,一面把他刚才坐着的椅子搬过来,一面忙不迭地去拿碗筷,亲自盛了一碗饭端到钱所长面前,钱所长不道谢,也不推让,大哧哧地坐下,埋头便吃,好像早已习以为常似的。
老丁头今儿的举动很出乎她的意料,老头今儿像个哈巴狗似的,极尽讨好之能事,与之前她见到的那个骄吟傲慢,不可一视的嘴脸判若俩人。她默默惊叹于老头的变脸术,看着那张刻意堆砌着笑容的大脸,她不觉已有五分饱了。
钱所长吃完了一碗饭,老丁头又要去盛,钱所摆了摆手说,不要了,老头又去拿餐巾纸,钱所接过来,擦了擦嘴巴,又接过老头又递过来的烟,一边抽烟,一边问老头:“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老头忙说“油糕还没有炸,豆面可以装箱了,还缺一些包装袋。”
钱所说:“包装袋在咱们街上买点儿就行了吧。”
老头说:“咱们街上卖的包装袋就是那些小塑料袋,拿出去送人这包装袋不好看吧。”
“哦,”钱所略作沉吟后又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对,对,就是应该买点儿高档的包装袋,我给领导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回来时买上。”
“你看还有什么需要买的?箱子够了吗?”钱所又问,
“箱子管够了,再也没啥买的”。老头想了想说。
薛冰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听的一头雾水,她瞥了一眼堆在厨房南墙角落里的几摞精美的包装箱,心里似乎明白了几分,怪道了这几天师傅们每天忙忙碌碌地擀豆面,蒸年糕,而且做了好多,但是她不知道他们嘴里说到的要送的人是谁,她也没兴趣搞明白,即使了问也不会有人告诉她,而且会被别人当做傻子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