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门在尹云飞的身后“咵!”的一声巨响,重重地关上了,这一声巨响震的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脏猛烈地跳动,身体不由得发抖。
这个空寂的小屋,安静的走廊,令她心神不宁,她感觉四周的墙壁在向她靠拢,慢慢地逼近她,周身只剩下一个狭小的空间,她的身体在被一点一点地挤压,她感觉呼吸开始急促困难,她觉得她将要被窒息了,像被人猛掐住了脖子,可是她瘫软无力。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魇里,魔在自己的心境中。她知道随着这一声巨响,他与她之间彻底的撕破了脸,她戳中了他的软肋,点住了他的死穴,她用言语的暴力对他狠狠一击。他一定恨死她了!她得罪了本地最大的官!
接下来他会怎样对付她呢?也许镇政府会重新调整干部分工,以以往开罪领导的惯例,胆敢摸老虎屁股者要被安排到最坏最累最羞辱人的工作岗位上,比如安排你去烧锅炉,或者安排你做各位领导的保洁员,或者安排你去招待所打扫卫生,总之要安排一件在大家看来是非常羞辱人的工作,这样你被大领导不待见那么你会成为大多数人的敌人,会被小镇上所有知道你的人歧视、轻蔑,直到你自己不堪承受各种压力主动离开,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可能就是她将丢掉这份工作。
那时国务院进行机构改革,减员增效,所有行政单位自上而下在精简裁员,而她在这种关键时刻得罪了本地最大的官,那么它将是第一个被精简掉的对象。这意味着她将失业,进入浩大入人力市场,从新找工作,从头开始。
可是从头开始何其容易?岂是说说那么简单?那个时候国家正在进行国企改制,鼓励私有制,解散国企,大规模推行下岗失业政策,社会上涌现出大量的下岗失业工人和笠届毕业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待业大学生,到处有了无生计、不敷温饱的失业、无业人员,一时失业问题成为社会上最显著的问题,而她作为一名普通大学生,没有特长,并且负债累累,靠什么出去创业?进入这样的人力市场从新开始谈何容易?
况且家里现在债务缠身,弟弟尚未娶亲,而那个一贫如洗,破旧不堪的土屋子怎么会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呢?她曾答应母亲完成母亲的遗愿,照顾弟弟,可是她自己即将要陷入颠沛流离的生活中,自顾尚且不能谈何帮助弟弟?
可是如果不得不走这一步,她自己也不是完全绝望,毕竟天无绝人之路,可是父亲怎么办?他能够接受得了?这份工作可是他求人买来的,真可谓来之不易,而且他思想守旧,在他的意识里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仕途发展,而女儿终于吃上了皇粮令他一度自豪。
村人的目光也会从羡慕、尊崇变为小瞧、轻蔑,这一点毋庸置疑,她在农村长大,深深地体会过那片丛林的野蛮与势利。还有那个二流子社长王二麻子会变本加利地欺压父亲。
母亲去世对父亲的打击够大了,她万万不能再刺激他了。
想到这些,她万分地懊悔,深深地自责起自己的鲁莽来。
可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吧,她吃过那么多苦,还有什么压力是她不能承受的?现在她只要规规矩矩地工作,不论干啥只要尽心尽力,他找不出差错,一时也不能拿她怎样。但是,这个地方决计不能久待了。调走吧?还得求人而她根本无人可求。她想还是利用业余时间给自己充电吧,考个资格证什么的,将来出去应聘,或许有什么发展也未可知,目前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
打定主意后,她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给自己鼓了鼓气去办公室值班去了。
那天大家都喝了酒,大院子里看不到一个人,只听到财会办公室里几个男人嘻嘻哈哈地在议论县政府以及本镇的人事调整。
她从尹云飞的办公室前悄悄的走过,他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大概他在睡觉。
一整个下午她都处在惊惧不安之中,虽然她上班前特意给自己鼓过劲儿,可是这种恐惧的感觉不时袭来,扰得没有心思看书。她不时地观察尹云飞屋里的动静,她知道这样做根本于事无补,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张望。下午四点多钟时,尹云飞出门上了一趟厕所,返回时,她躲在办公室门窗后偷偷地观察他,他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大约半个小时后,李镇长和汪主席去了尹云飞的办公室,她猜想他们大概会商量本镇人事调整的事情,毕竟这是每一任领导都要烧的第一把火,从无例外,此刻她像在等着宣判的罪犯,忐忑不安地等着那即将到来的”刑罚“
也许是她太紧张了,其实那一二三位领导并没有商量本镇人事调整的事情,他们只是闲聊。大约将近六点钟时,三位领导从她的办公室前经过,她急忙低下头假装看书,汪主席忽然推门进来说,今天他家请人吃饭,也邀请她一起去。她寻思,一定是汪主席要给尹云飞接风洗尘,请尹云飞吃饭,顺带请了她。汪主席很热情的邀请她,她婉言力辞,汪主席见她坚决不肯去只能作罢,追上那俩位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每天都有人请尹云飞吃饭,而他们都毫无例外地都来邀请她,她一一婉拒。这让她不胜其烦也非常纳闷,以前这些人请领导吃饭,是绝不会请他们这些普通干部的,为什么这些人都来请她?难道他们认为她和尹云飞之间有什么?
这些日子尹云飞一直很忙,办公室里每天人来人往,本地开矿的老板,住镇单位的领导,还有要账的人,他应接不暇,他也没有召开令她胆战心惊,如临大敌的人事调整会。他每次碰到她,眼神里再没有那种狎昵的神色,而是倨傲、严厉,鄙夷、冷漠和不屑,有时他高高抬起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让她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只是小心翼翼地从那几个长舌妇嘴里探听消息。
半个月后,刘须被任命为本镇镇长,钱所长被任命为宣传委员顶替了刘须的空缺,刘须垮了好几格一跃而为镇长,又在此地大大的轰动了一翻。
李镇长去那个富裕镇赴任,在这里举行了饯行宴后尹云飞和汪主席亲自送他上任。那次尹云飞一连走了几天,回来时领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姑娘。姑娘名叫杨旎,圆圆的脸盘,齐肩短发,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一笑露出俩个圆圆的酒涡,特别可爱,姑娘不仅长相甜美,嘴巴也甜甜的,像抹了蜜一样,特别会说话。姑娘中等身材,胖胖圆圆的,整个人就像个冰糖葫芦。
在初次看到那个姑娘时,她非常的高兴,她在心里窃喜尹云飞终于对她失去了兴趣,他又找到了新欢。他或许会因为她的出言不逊而报复她,但他绝对不会再来骚扰她了,至于他报复她的那些手段只要不是设法精简她,她自认为她一定能够忍受的了。她绷紧的神经略略放松了一些。
后来她听说杨旎是尹云飞专门招聘回来的秘书,是乔书记的妻侄女,也是来这里镀金的。杨旎来后的第二天,尹云飞便召开了全体干部会,会议先是强调了一下纪律,宣布了几项规章制度,然后就是宣布众人都非常关心、期盼已久的头等大事——工作分工问题。
在干部分工上尹云飞做了很大调整,任杨旎为政府秘书,她为办公室主任兼党委秘书、免去了她开发办会计一职,陈静为妇联主任、调出了计生办,杨震海为计生办主任兼计生统计、冯玉瑶为财政所所长兼统计、张清秋为总会计、打字的小曹任开发办会计兼打字,小陈任出纳员兼通讯员,负责刘须办公室的卫生会议末了尹云飞特意强调了一下关于她的分工,她除了上述任职外还要负责他办公室的卫生和来人接待。这样的分工并不比她意料之中更坏,她很庆幸,虽然她并不喜欢当秘书。可是后来她才明白,其实她真正的工作是当尹云飞的保姆,至于办公室主任、党委秘书那都是虚头幌子,所有材料,不管党委的还是政府的尹云飞都一概交由杨旎一个人来写,开镇党委会的时候也是杨旎做记录,她与秘书一职毫不相干。
每天尹云飞一起床,便打发人来叫她去他办公室里打扫卫生,包括给他叠被子,而且她要全天保持随叫随到。尹云飞换洗下的衣服包括他的贴身内衣,也要求她来洗。这些她都默默地忍受了,这一切曾在她的意料之中。过去她曾因为尹云飞的无理要求而怒不可遏,现在她能够平静地接受了,因为她深知,现在他是本镇的一号人物,他的命令便是法规律令,弱小的她是对抗不了这强大的“法令”的,她只是暗下决心利用所有空闲时间学习,那时她报考了“注册会计师”考试,她想用三年的时间拿到《注册会计师证》,然后远走高飞。
不过这件事情并没有给她招来歧视的目光而恰恰相反所有的人包括刘须在内都对她礼遇有加,甚至是巴结讨好,她与尹云飞之间的谣言再度甚嚣尘上。
尹云飞似乎很享受对她这样的安排,每天早上她去打扫卫生时,他总是点着一支烟,一边悠然吞吐,一边倨傲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像在欣赏“人体艺术”。她无视他的存在,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一项工作,她必须认认真真做好,劳动嘛并没有什么可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