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课的效果不错,大多数人都说丽丽讲得通俗易懂,解决了一些在加工中经常遇到的难题。田自力很兴奋。但是,黎兰在课堂上的表现,又让他有些扫兴。他决定到黎兰家里去找他谈谈,还是要鼓励他积极认真地参加学习,提高技术水平、减少产品报废率。星期二晚上,田自力找到黎兰家。还末进门,田自力就闻到一股霉味,他不觉皱了下眉头。
一进门,他就怀疑自己是走进了破烂回收站。桌子上放着吃完饭后不还没有收拾的碗筷,凳子上堆放着未洗的脏衣服,地上到处是碎纸片和破布头。坛坛罐罐、大桶小桶东倒西歪地到处都是。田自力看了,心里象吞了一只绿头苍蝇一样恶心。黎兰看见田自力来到家里,心里暗暗一惊:“他来做什么?还要到家里来教训我吗!”他把扳凳上的衣服往床上一丢,说:“田主任,你坐。”田自力看看就他一人在家,就问:“你爱人呢?”
“她母亲病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田自力笑笑说:“怪不得家里乱糟糟的,你还是要抽点时间把家里收捡一下——黎师傅,昨晚上我态度不太好,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黎兰想不到田自力会对自己说对不起,这反而使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说:“不会、不会。你批评得对。”田自力问:“黎师傅,你上过技校吗?”
“没有,只上了三年速成班。进厂后是跟师傅学的手艺。师傅教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嘿嘿!依样画葫芦。丽丽讲的那一套,我一点也听不懂。”田自力说:“文化低学起来是困难一些,不过丽丽讲得比较通俗,耐心去琢磨是可以理解一些的。昨天有不少样象你一样文化程度较低的同志都说收获不少。我还是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总能得到一些收益的。有些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找丽丽、吴铮问问,他们会耐心地给你讲解的。”黎兰说:“我不听还好点,昨天越听越糊涂了。”
田自力心里好笑:你本来就糊涂。但他还是耐心地说:“过去师傅教的东西,有些现在已经过时了,落后了。不学习就跟不上形势要求。再说,你要是不理解机械加工常识,就是按师傅的依样画葫芦也画不好啊!”田自力又直率地说:“你在加工时出现的废品,就是因为机械加工知识太少,出了废品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错误原因找不到,再加工时又会犯同样的错误。这样反反复复地错误下去,将会造成多么大的损失。明天吴铮要讲刀刃具的切削原理,这对你磨好钻头有很大的帮助,你一定要去听听。”
黎兰含糊地“嗯”了二声。田自力听了很不高兴,觉得和他再谈不出什么名堂。他说了声:“那你休息吧。”就不愉快地走了。黎兰深深吁了口气。
星期三的晚上,黎兰还是没有来,派人去找他,他不在家。田自力对吴铮说:不等了,上课吧。吴铮理论结合实际,用工人师傅在生产中常用的口头语、深入浅出地讲解刀、刃具切削原理,精加工、粗加工时对刀具夹角的不同要求,钻头刃部的最佳角度;车、铣、刨等机床性能不同,对刀具不同的要求等等————,讲得有声有色,精彩纷呈。学员们象听故事一样着迷。一堂课上完了,大家都嫌时间太短。下课了,还围着吴铮问这问那。田自力特别为黎兰可惜,他放弃了一堂提高技术素质的好机会。晓倩的笔记写得满满的,她兴奋极了。吴铮的才华让她产生了许多遐想。当她想到自己对吴铮的爱慕和将来共同生活的愿望时,面颊顿时绯红,脸上出现了灿烂的笑容。她紧紧抱着笔记本,要象读情书一样地来读这些笔记。她坚信吴铮迟早会向自己吐露爱意的。
黎兰这天下班后吃完饭就出门了。为了躲避田自力要他去听课,他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就去了王奋田那里。王奋田在宿舍里看书,见黎兰来了,就问他:“你怎么不去听课呢?听听技术课,对你提高产品质量有好处啊。”黎兰装出无奈的样子说:“我的书记同志,你还不知道我的底细。我文化底子差,加、减、乘、除都闹不清楚,哪里还懂什么三角几何。田自力硬要我去听课,这不是赶鸭子上架,故意出我的洋像!我相信书记你就不会让我去当众出丑的——。现在车间里不论大小事都是他一人说了算,谁敢不听他的?王书记是越来越清闲了。”
王奋田说:“不要乱说话。我和田主任是分工不同,车间生产、行政管理上的事,主要是他负责。你有什么意见找他谈谈。”黎兰说:“谁敢找他谈,他动不动就出个歪主意来整我们老工人。你是书记、车间不是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吗?他也得听你领导,你得为我们这些没有文化的老工人撑腰啊!”王奋田听了,有些生气地说:“文化低是本钱吗?文化低就要学习嘛。不要老怪别人整你,你自己要争气呀!象你这样技术底子差、又不愿意上进的人,谁不生气。不是要谁为你撑腰,是自己要为自己撑腰。”黎兰感到自从田自力来车间后,王奋田也变了,不再象以前那样处处为我们老实人说话,还顺着田自力批评我们,这日子看来越来越不好过。他自觉没趣地走了。
黎兰走后,王奋田想起刚才黎兰的话,觉得有些道理。自从田自力调来后,自己管的事越来越少;自己提的意见,被否定的越来越多。群众向自己反映情况的越来越少,车间许多事情的处理,自己不知情的越来越多。他觉得自己快成为车间领导层的边缘人物了。这些情况必须引起自己的注意,决不能放松党在车间的领导权,这是原则问题,党支部必须在车间起主导作用。从这以后,车间里不管是生产上的、还是政治思想工作上的大、小事情,王奋田都要过问、都要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在处理一些问题、尤其是生产管理方面的问题时,经常与田自力产生意见分歧,有时王奋田还非常固执己见。田自力感觉有些奇怪:书记怎么变得如此固执起来?在不是关键问题上,田自力往往放弃自己的意见、听从王奋田的决定。
九月底到十月底这段时间,是车间最繁忙的时候,为了实现提前一个半月完成车间全年生产计划的目标,车间各小组都在紧张地忙碌着。人们脸上的表情沉重了、谈笑的场面没有了。人人都在认真地工作,车间里除了机床马达的轰鸣和加工时发出的响声外,再没有其他的声响。在这关键的时刻,谁也不肯松口气,被其他小组拉下。
有一件液压缸壳体,其他工序都已加工完,最后一道工序是钻壳体上四个定位孔。技术要求高,工件材质较硬,加工有一定难度。这是一件关键产品、它直接关系到车间能否全面提前完成今年的生产任务。如果这道工序出了问题,要补做一件,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因此,车间极为重视。田自力和技术组、计调组的人对黎兰放心不下。计调组曾找过其他车间协作,但是快到年底了,别的车间都在抢任务,没有谁愿意帮忙。田自力准备把在三金工车间培训的老桂调回来加工。
刘玉斌说:“我看行,我在三金工了解到,那里的钻工说老桂还不错,进步较快。”也有人不太放心,怕他经验不足,适得其反。但是与黎兰相比,大家又觉得老桂的把握还大些。王奋田知道后,坚决反对老桂回车间加工壳体。王奋田说:“老桂同志才来我厂几个月,他就能胜任得了吗?出了问题谁负责!黎兰毕竟是老工人,经验丰富得多,只要我们督促他多加注意,我相信他会做好。再说,放着老工人不用,却要去用一个刚进厂几个月的生手,这不是严重打击老工人的自尊心、挫伤了他们的积极性吗!我们决不能做这样不理智的事情。”
王奋田一席话,说得大家又没有了主张。田自力本来想坚持让老桂来加工的,但因对老桂目前的技术水平没有确切的了解,也不敢保证他就一定能做好。因此,不再坚持己见。他对计调组的人说:“对黎师傅把要注意的关键环节讲清楚,要耐心一些不要让他产生紧张情绪。”
事后,王奋田来到黎兰钻床边,讲了他力争让黎兰加工壳体的事,叮嘱他要加倍小心加工、要为自己争口气,也要为我争点面子。工件还未到钻床边,就听见王奋田如此严厉的告诫,黎兰顿时紧张起来。他一会儿埋怨王奋田不该阻止田自力另找人加工壳体,让自己承担加工风险。一会又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件关键产品拿下来,让田自力一伙不再小瞧自己。计调员小周将壳体送到钻床边,向黎兰详细交待了技术要求,应注意的事项。可是,小周越交待得详细,黎兰就越紧张,听起来越糊涂。十月的天气已经不是太热了,黎兰却喘着气,额头、鼻子上都是汗珠。小周问:“黎师傅,你没有事吧。”
“闷人,闷得慌。”黎兰哼哼地说。看见黎兰这付模样,小周不觉为他捏了把汗。小周刚走,田自力就来了。他对黎兰实在不放心,还是亲自来看看。他见黎兰有些紧张,就说:“黎师傅,不要紧张,你是老工人、加工经验丰富,只要细心操作,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多问问技术员。吴铮对钻头的磨法有些经验,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他商量一下,大家共同来完成这个任务。”
田自力走后,黎兰深刻地体会到这件工件的重要性。他对自己是否有能力拿下这件产品产生了动摇。但是,他想到、吴铮比自己小了十来岁,进工厂的时间比自晚七、八年,怎能在他面前丢面子呢?更何况吴铮一向瞧不起自己。我就是掉脑袋也不会去找他,还是咬咬呀、小心加工就是了,是好是坏就靠老天爷照应了。机械加工是技术性很强的工作,没有深厚的技术功底,想靠闯大运、侥幸过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出现质量事故是在所难免的。所以,就出现了本故事开头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