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铮在人群中没有看见晓倩,他并不奇怪,他知道晓倩在这样的场合下,她不会来凑热闹。她一定在哪个地方等着听检验结果,如果听到好消息,她一定会兴奋得哭起来。正如吴铮想象的那样,晓倩一人远远地坐在她的铣床边,虽然她坚信吴铮一定能成功,但她仍然不敢去看验收人员那么严肃、认真的检查场面。当她听到欢呼和掌声时,她的心突然一沉,泪水顿时涌出了眼眶。她快步走出车间。压抑了二个多月的心,今天一下子松驰了。她百感交集、喜乐苦愁一齐涌上心头。此时,她真恨不得要高声大叫几声。
晚饭时,吴铮刚一走进食堂,就听见晓倩叫他。吴铮走近一看,餐桌上放着饭菜中,有一碗他最喜欢吃有青椒炒肉丝。吴铮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青椒炒肉丝呢?”
“小胡姐早告诉我了,今天我特意到餐馆去买的。为你祝贺。”
“谢谢,你真好!”吴铮快乐的说。饭快吃完了,吴铮小声地对晓倩说:“星期六下班后,我们一起回家,我在轮渡趸船上等你,好吗?”
晓倩红晕着脸,笑着点了点头。
因为东郊离市区较远,为了照顾职工星期六能早点回家团聚,大型机械厂每周星期六下午都提前一小时下班。晓倩这是第一次和男友约会,她激动、迫切的心情可想而知了。下班后,晓倩就在宿舍里梳洗打扮,穿上她最喜欢的红色羊毛衫,外穿兰底白ju花、具有土家人风情的小棉袄,显得朴实大方,配上齐耳的短发,白里透红的脸庞,更显出少女青春的活力和秀美。吕晶玉笑着说:“晓倩姐一打扮,比电影明星还漂亮。”
陈细妹也说:“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当心走在街上被人抢跑了,看你还怎么去见心上人。”
晓倩和吴铮相好,在吴铮顺利完成返修任务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有正式公开罢了。所以大家都大方地开着玩笑。蒋玉琼说:“不用你们担心啦!自会有人在暗中保护她,我们只盼望早点吃喜糖就行了。”
晓倩笑着说:“你们越说越神了,好象你们什么都知道似的,可我自己还不知道哩!”细妹说:“那我来告诉你吧,那人就是——”
晓倩笑着跑去捂细妹的嘴、细妹跑到小吕和玉琼的身后躲来躲去,四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晓倩挤上公共汽车,车上绝大多数都是厂里的职工,她们互相打着招呼,开心地谈笑,一路欢快地到了江边。晓倩下车就看见吴铮站在趸船上四处张望,她快步向趸船走去。吴铮看见晓倩,频频向她招手。吴铮穿着深兰色的中山装,黑色裤子,虽得格外英俊、神采奕奕。晓倩问他怎么来得这么早?吴铮问她为什么来得这么晚?两人都会心地笑了。船在江心行驶,江风吹得晓倩有些发凉,她紧了紧棉衣。吴铮见了赶忙将晓倩搂在怀里。晓倩不好意思地让了让,还是依偎在吴铮的怀里。上岸后,吴铮说到我家去吃饭吧,晓倩说还是在外面随便吃点什么算了。他们来到一家有名的小吃店。吴铮说:“晓倩,几个月来让你为我担心受怕,我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今天我请客,你挑你最喜欢吃的、最好的东西,不任多贵我都买。我要好好地慰劳慰劳你。”
晓倩说:“今天你邀我,就是为了慰劳我吗?”
吴铮说:“当然不是,但这是我首先要做的。”
晓倩说:“那好吧,就一人一份瓦罐鸡汤、四个小包子。”
吴铮说:“就这么一点,我带了五十元在身上哩。”
晓倩笑了:“你把我当成牛肚皮了。”
他们吃完晚餐,乘车来到市中心公园。天已经黑了下来,公园中人不很多,三三两两都是成对的情侣。吴铮紧紧地搂着晓倩的腰,晓倩紧靠着吴铮并肩走着。他们来到一处小树林边,一看,里面已经坐了好几对情人。二人又往公园深处走去,终于在一条小渠旁的树丛中停住了脚步。这里有一片小草坪,而且很少有人来走动,好象是老天特意为他们留下的一片小天地。吴铮笑着说:“这里多好,人又少、又安静。好象是专门为我们留下的。”
晓倩抱着吴铮的腰,深情地看着吴铮。吴铮的目光也对上了晓倩动人的双眼。四目相对,沉默良久。吴铮突然抓住晓倩的双手,怯生生、羞涩地说:“晓倩,嫁给我吧,好吗?我真心爱你,我再也无法掩饰自己情意了。”
晓倩听了,双眼紧盯着吴铮的眼睛,满含了泪水。她转过头去,低下头,双手捂面暗暗地抽泣。吴铮慌了,紧张地问:“晓倩,你怎么了?你——你不愿意吗?”
晓倩猛地转过身来,紧紧地抱着吴铮,头俯在吴铮的肩上,失声痛哭起来。积压在心中多年的期盼、压抑、委曲的情感象闸门一样启开,泪水像珍珠泄地一样。她抽泣着说:“吴铮,我等你这句话等得好辛苦啊!”吴铮用微微颤料的手,捧着晓倩的脸、擦干她的泪水,深情地吻了晓倩的面颊。晓倩双臂紧搂着吴铮的脖子,狂热地吻着吴铮的嘴唇。吴铮被晓倩火般的激情感染,两人深深地热吻在一起——。
晓倩静静地躺在吴铮的怀里,吴铮轻轻地抚mo着晓倩的脸蛋和秀发。晓倩闭着双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这是她向往多年的情景,今天她要尽情地享受。吴铮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他一边抚mo着晓倩,一边在问自己:这是杨晓倩吗?是我暗恋多年的情人,现在真的躺在我的怀里吗?是真的!切切实实是她,是我心爱的姑娘晓倩。想到这里,他内心一阵激动。他告戒自己,一定要珍惜她、爱护她、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她,与她愉愉快快地生活一辈子,决不辜负她对自己的一片衷情。皎洁的月光照着大地,世上的一切景物在月光下都黑白分明,更显得夜的静谧。晓倩、吴铮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呆在一起,谁也不愿意打破这沉静、安详、幸福的场面——。良久,晓倩轻声地问吴铮:“吴铮,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是我去拘留所的时候吗?”
“不、不是的。自从你进厂来到我们车间的第一天,我就盯上你了。那天,你和一群女孩子一起来到车间,看见你,我眼前突现一片彩云。你的美丽、特别是你蓝蓝的、明亮大眼睛,让我心跳不已。你的气质和你的谈吐都高人一筹。随着时间的推移,更让我觉得你是我们厂最出色的姑娘。在我的心里,再没有别的姑娘的地方。”
晓倩撒娇地说:“你这个坏家伙,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的心都等得流血了。”
吴铮深情的说:“我也一样在受煎熬啊!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有时我真想跑过去拥抱你,亲亲你。不过,当时我们都很年青,你要努力学习枝术,还要做好共青团的工作,我也想学完函大课程。所以,我努力克制自己,我知道,一旦我向你表明了我的心意,我将难以控制自己,一定会天天都想和你在一起。这样,我们俩谁都干不成事了。另外,田主任调来我们车间后,我觉得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主任。因此也想帮他多做一点事情。自从你到拘留所去看我,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要不是民警就在旁边,当时我就会象你求爱的。你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冒着风险来看我,而且我从你的脸上看出你为我担心、哭泣而变得憔悴,我的心都碎了。你知道吗?当时我多么憎恨自己啊!多年来。我没有给你丝毫欢乐,反而总让你为我担忧,我真恨不得狠狠的揍自己一顿。为了不让你更担心,我强忍了泪水。晓倩,当时你真不该去看我。”
听了吴铮的肺腑之言,晓倩破解了自己多年来的心结和猜疑,心情又激动又酸楚,她流着泪,轻声叫道:“吻我!”吴铮低下头,捧着晓倩的脸,二人深情地长吻。他们刚才的狂吻,是在宣泄、狂热、忘我的情绪中进行的,一点也没有体会到人生异性之间第一次接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他们体验到了,那是一种兴奋、激动、幸福而奇特、神秘、难舍难分、说不明道不清的往外直涌的愉快感。这就是异性之间相互爱慕的源泉吧。他们尽情地体会、享受着这种感觉,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晓倩靠在吴铮的身上,动情地说:“我要送你一件东西,你猜是什么?”
“嗯——是一本书。”
“不对,是一首词,我写的。”
吴铮说:“就是那首张米贵所说的充满封资修情调的词吧。我一回来陈细妹就对我说了,说你受了很大的委屈。”
“是啊,听了张米贵的批评,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是容姐苦苦劝我,我才平静下来。要不然我只有在坟墓里等你了。”
吴铮心酸地紧紧抱着晓倩,气愤地说:“我见不得张米贵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以为自己是工作组组长就可以随便给人扣大帽子,好象人人都是阶级异自分子,只有他是最革命的。看看黎兰这样奸佞的小人都被他指定为代理主任,他能正确到哪里去吗?算了,想想我都进监狱了,你挨几句批评还放在心里吗?”
“现在不会了。当时真的有点受不了。”
吴铮说:“那你就把那首充满封资修情调的词拿出来给我吧。”
晓倩说:“傻冒,我怎么会把它成天揣在身上呢。过二天我再给你。”
“那你现在读给我听听。”
晓倩与吴铮头挨着头,在吴铮耳边用悦耳的声音、深厚的情感,轻轻地诵读了她的词:虞美人、春郁。晓倩的真情,深深地触动了吴铮的心。吴铮动情地说:“写得真好,谢谢你对我一片真情。想不到你还是个女才子。我也送一首诗给你,不过,我是有备而来,所以我把它带来了,送给你,拿回家去偷偷看吧。”
晓倩笑着说:“为什么要偷着看?”
吴铮说:“你才傻冒,情诗有在大庭广众之前读的吗,你有那么厚的脸皮?”
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晓倩接过诗稿,在月光下东看西瞧也看不清楚。吴铮拿过诗稿,叠好后揣在晓倩怀里说:“还是回家去看吧。”
月亮渐渐西沉了,公园的广播里传来了黄陂腔调的普通话:“游客同志们请注意,停止游园,十点半钟,现在时间十点二十分。出园,请从西门走。”
吴铮牵着晓倩的手,慢慢走出公园,把她送到公共汽车站。晓倩对吴铮说:“下星期天你到我家来玩吧,再不会推辞了罢。”
“当然,是该去拜见岳父岳母大人了。”
晓倩不好意思的笑着“嘘”了吴铮一口。公汽来了,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