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大哥哥在湖边找到了一间放鸭人遗弃的棚子,里面还有放鸭人铺垫的一层厚厚的稻草。大哥哥一伙在这里安了家,准备过年。腊月三十这天,大哥哥用平时窃来的钱,买了卤肉、卤鸡、炸鱼、炸元子、花生米、兰花豆和大肉包子、馒头。另外还买了鞭炮、各种火花。大哥哥带着大家尽情地吃喝、玩乐。吃完年饭,吴净放炮仗、点火花,把一支支冲天炮射向天空,完全沉浸在忘我的欢乐之中。吴净自从后妈进门后,就再没有尝过过年的欢乐,这是他五、六年来第一次这么快活的过年。
晚上,大哥哥还给每人二至三元钱的压岁钱,让小兄弟们去买他们喜欢的东西。吴净得到二元钱,他高兴地说明天去买炮仗和好吃的糖果。看着小兄弟们这样快乐、开心的样子,大哥哥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种责任感:他们都是一些应该得到父母关爱、呵护的孩子,为什么会跟着我一起鬼混呢?命运让他们遇上了我,我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不让他们受人欺侮,要尽量让他们快活一些。
又一年过去了,春天悄悄来到人间。早春二月的江南,已经比较暖和,这个富饶的小县城开始了一年最忙碌的季节。小县城是江城市蔬菜、水果、中药材、木材等农副产品的供给地,也的农药、工业产品、服装、副食品等的转销地。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繁华而嘈杂的环境给了大哥哥一伙大展手足的机会。一个春季下来,他们收获颇丰。但是也有失手的时候,往往被人的得皮开肉绽。这时大哥哥就会想起那位教师的忠告,他多次想让大家洗手不干了,但又迫于生活无依靠,总是下不了决心。现在条件好了点,他告诫小兄弟们,尽量以乞讨为主,尽量减少自身的伤害。县城的人大多都是农村人,他们知道贫穷、饿肚子的滋味。
因此,他们对这些贫困的流浪儿,比较同情和宽容。对乞丐的施舍较为慷慨。即使是抓住了偷儿,也不象那些城里人,狠心把人往死里打。因此,大哥哥一行人在这个县城里过得比较稳定。这样一晃四五年过去了,大哥哥已成长为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壮实而有一身力气。他谨记教师的教导,已决心洗手不再干那些为人不齿的勾当。
县城里做生意的人多,经常顾人帮忙挑抬货物。小伙子就买来几套扁担、绳子,靠自己的劳力挣钱养活自己。由于他肯吃苦耐劳、服务周到,要价也较灵活,受到生意人的青睐,每月有不少收入,要养活自己已绰绰有余。但是,他仍然管着他的那邦小兄弟们,不让他们乱来,保护着他们不受别人的欺侮。这样,他和几个较大一点的孩子,每天一起帮人挑抬货物,小一些的孩子就去拾破烂换钱。本来大哥哥一伙人渐渐走上了正道,靠自食其力过日子。但是,命运却是这样捉弄人。一场人祸给了小伙子无情的打击、也改变了这伙人的命运。
一天清晨,大哥哥带着二个十七、八岁的兄弟在长途汽车站揽活干。突然,他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在一对青年夫妇身后转悠,他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这对年青夫妻因抱着生病的婴儿愁容满面地在等汽车,没有注意身边的情况。按小偷们的行规,是不准互相煞扦子(告密、揭露对方)、争夺地盘、抢断对方财路,破坏了行规,要受到行规的严厉惩罚。但是,当大哥哥看见那对夫妇焦虑的神色和婴儿有气无力的微弱哭声,他知道这对夫妇是去江城市给孩子治病的,他们包里的东西对这个弱小的生命是多么重要,他想起了东城区车站那一幕的情景。“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决心承担破坏行规带来的一切后果。他对两个兄弟说:“你们到别处去找活干,我这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都不准插手。”
两人望着大哥哥不走。他们知道大哥哥要管闲事,怕他沾了“火星”,他们劝大哥哥说:“大哥,我们自己走正道就行了,管别人的事做什么,搞不好要吃大亏的。”
大哥哥说:“别的事可以不管,但有关小孩性命的事,我一定要管。你们快走吧。”
两人说:“那我们留下来帮你。”
大哥哥严厉地说:“你们快走,我不会有事的。你们能照顾好小五子他们就行子。快走,别管我的事!”二人走后,大哥哥径直向那对年青夫妇走去,对他们小声说了句:当心背包。夫妇二人回头一看,只见二个不三不四的年青人,跟在他们身后转悠,连忙将背包挪到胸前,警惕地看了二人一眼。并用感激的眼光看了小伙子一眼。大哥哥又小声地对那二人说:“那是别人救命的东西,请二位放他们一马。”
二人眼看快要得手的肥肉给人搅黄了,本来已经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听了小伙子这一番话,认为小伙子是故意与他们过不去,更是火冒三丈,恶狠狠地说:跟老子们记着。说着,快步走了。不一会,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五、六个十八、九岁年青人,手里拿着扁担、棍棒,口里嚷着:“抓小偷、抓小偷。”
朝小伙子跑来,小伙子一看,调头就跑。但还是被他们追上了。小伙子知道难逃过这一劫,就操起扁担奋起反抗。终因寡不敌众,被人从后面打倒。那个中年头儿,架起小伙子,让他的手下们狠揍小伙子的腹部和踢他的下身。直打到他口鼻涌出了鲜血,脸都变形了。围观的人直叫: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的。但是没有人敢上前去拉开他们。而那对年青夫妇怕他们找麻烦,抱着孩子悄悄地躲开了。这时,有五、六个小伙子的老顾主赶来,厉声喝道:“住手!谁敢再动手,就把谁扭送到派出所去。”
这伙强徒终于住了手。走时还恶狠狠地说:“这回饶了你,以后再跟老子们作对,就下你的胯子、吹熄你的灯(打瞎眼睛)。那时没有110报警台,等民警得到消息赶来,那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当时围观的人,没有人知道打斗的起因,唯一能证明小伙子是见义勇为的年青夫妇,已乘车去江城了。因此,民警把这次打斗看成是一次为争活干的打码头事件。他们把小伙子送到医院作了检查。小伙子的胃、肾、膀胱都有出血现象,情况比较严重,要留院观察。医院给小伙子进行了包扎、打了止血针,安排他躺下。民警说等他好点后,再来调查取证。第二天护士查房时,发现小伙子已人去楼空。医院向派出所作了报告。因为没有出人命,派出所也就不再追究。
小伙子回到鸭棚,躺在草垫上痛苦的呻吟着。小兄弟们要去为他买药,大哥哥坚决不同意,他说:“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吃药没有用了。”
大哥哥在床上躺了几天,每天咯血不止,大小便也带有大量血迹。他对自己的病情似乎心中有数,他抱定要在自己“走”以前,为自己的兄弟们除去一害,并一解心头大恨。这天,他把五个兄弟叫到自己跟前,打开一个小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叠钱和粮票来,对兄弟们说:“这些钱是我们平时辛辛苦苦用劳力挣来的,现在分给你们。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短了,你们也长大了,不能老跟着我鬼混,你们各自去谋生吧。小五子还小,明天老二去给他买张回江城东城区的车票,那里毕竟有他的家,有他熟悉的街坊邻居,大家会照顾他的。我希望你们今后尽量不要重操旧业。你们可以恁自己劳力养活自己,这样才活得安心。”
小兄弟们都哭着不愿意离去。老二和几个大点的的孩子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大哥,我们忍不下这口气,我们去跟他们拼了,要死一起死。”
大哥哥有气无力地吼道:“胡说八道,谁敢去惹事生非,我打断谁的狗腿。这事你们谁都不准管,我自会了断的。”
吴净说什么都不肯要钱,非要跟大哥哥在一起。大哥哥斩钉截铁地说:“你非回江城去不可,决不能再留在这里。我也不愿意再受你们拖累了。你们愿意留在这里的,以后要处处小心,不要与别人争强好斗。安安稳稳、平平和和地过日子。”
第二天清早,大哥哥含着泪水,看着老二将吴净带走。吴净撕人肺腑的哭叫声,让所有人都心碎。
吴净走后的第二天,当小兄弟们起床后,大哥哥已不知去向。有小兄弟说大哥哥抛弃了我们,自谋财路去了。老二说:“别胡说,大哥哥不是那种人,他伤得那么重,能到哪里去?我怕他会出事。”
第三天上午,那伙偷儿发现他们的头儿,被人杀死在他睡觉的防空洞里,一把暂新的匕首,深深地插在他的心房上。这个贼喊捉贼的偷儿头,就这样在美梦中升天了。他的狐群狗党们惊恐地四处乱窜,跑得无影无踪。大哥哥为他的小兄弟们能留在这个小县城里,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换来安全。二天后,警方在一个水库里发现了大哥哥的尸体。乌呼!一个本来可以走上正道的小伙子,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年青的生命。
吴净回到东城区后,大哥哥分给他的十几元钱,很快就花光了,他又开始了乞讨的生活。实在讨不到的时候,就靠小偷来混日子。每到过年和重大节日前,他一般都会被收监拘押。这也是他最乐意的事情。因为在这里他不愁吃喝,过节几天还有点肉吃。只是这样的日子对吴净来说太短了。就这样,他在东城区一直混到这次在监室里遇到吴铮为止。
听了吴净讲述,吴铮感慨不已。他同情吴净和毛毛的不幸遭遇,也为一个有正义感、正在改邪归正的青年,这样无辜地死去而惋惜。他对吴净说:“你经历了这么多坎坷,更应该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机遇,不要辜负了大哥哥对你的一片爱心。”
吴铮根据吴净的口述,写了一份报告,请几位了解情况的女工签名作证。街道办也出了情况属实的证明。派出所同意恢复刘东生的户口。但是,户口必须先上到原户主刘世豪的户籍上,然后才能转到鞋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