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衷心感谢你们!
  江城大型机械制造厂幼儿园
  XXXX年X月XX日
  感谢信的反面,盖有幼儿园的大红公章。阿桃和抗日对这封充满热情的感谢信深信不疑,他们为自己能给老厂的孩子们作点奉献而欣慰。同时也为黎兰能信守承诺表示赞许。认为黎兰在领导岗位上工作多年,改变了不少自己身上的坏毛病。
  黎兰回到江城后,并没有向厂里和劳动服务公司表明,这批羊毛衫是阿桃无赏捐助的。而只对刘大华讲了实情。刘大华问黎兰怎么处理这些羊毛衫。黎兰说:“这批货里有些油水,我想全部放到市内门市部去卖。在东郊销售我怕人多口杂,弄出问题来。”
  刘大华说:“卖的钱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这批货大概有六万元左右的收入,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我想按阿桃的要求捐给幼儿园二万元,其余的上缴公司一半,一半留给我们自己花销。”
  刘大华说:“公司的人都不知道这批货是阿桃无赏捐助的,也不知道应该有多少利润,如果上缴的钱多了,反而会引起别人对这批货的怀疑。不如按市面上同级、同档次羊毛衫的价格,上交利润15%。这种高档羊毛衫市面价大概在二、三百元一件,我们总共上交七、八千元的利运就够多的。幼儿园的捐款就免了吧。谁也不知道阿桃说过要向幼儿园捐款。我相信阿桃也不会来问问幼儿园收到捐款没有。”
  “这不太好吧?这样做实在太对不起阿桃了,良心上也过不去。再说,阿桃捐了款,幼儿园连个回音都没有,他们会对我们起疑心的。”
  刘大华说:“黎总,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年纪了,再不抓紧时间多捞点,以后哪还有机会。退了休,拿什么来欢渡晚年。你那几个退休金,顾了玩顾不了吃。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黎兰说:“这事搞不好是要蹲大牢的,要多想想。”
  刘大华见黎兰犹豫不决,又怂恿道:“如今是饿死胆小的,涨死胆大的。你看看厂里厂外的那些头头们,有几个不是该拿来的拿,该要的要,荷包个个鼓得高高的,叫人看了就眼红。但是,有几个人受了处分?幼儿园的事你莫怕,我会给阿桃一个交待,保证不让你为谁。如今的事还讲什么良心!只讲钱。良心能卖多少钱一斤!”金钱对黎兰的诱惑实在太大,使他听了刘大华的无稽之谈也觉得有道理。从而使他在阿桃面前表露出来的一点点良知也泯灭了。黎兰和刘大华私分了除上缴服务公司七、八千元“利润”外的近伍万元现金。黎兰、刘大华侵吞了一笔笔公款而未被揭露,使他们心存侥幸,从而更加大胆妄为肆无忌惮。
  俗话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是不报、时间未到。
  一九八七年元旦刚过一个叫伍斌的人来找刘大华,问刘大华搞不搞得到废铜,说有三位浙江人要他帮忙在江城收购一批废铜,出价蛮高。伍斌说:“只要搞得到铜,赚了钱两人对分。”
  伍斌原是一个小型机械厂的业务员。刘大华到服务公司做业务员后,因业务关系而相识,又因二人在业务往来中,利用职务侵占国家和集体财产为己有而臭味相投,成了狗肉朋友。后来,伍斌盗卖工厂的铜材而被除名,并送劳教二年,释放后开了一家废品回收站,表面回收破烂,暗地里干的是窝赃销赃勾当。他只要搞得到钱,就可以无恶不作。刘大华也是见钱眼开的人。因此两人一拍即合。刘大华告诉伍斌,在大型机械厂劳动服务公司的仓库里,有一批报废的铜工件及加工下来的铜屑。仓库在公司机械加工厂附近,没有围墙,大门的铁锁也容易拨开。只要你有板眼就可以把它搞走。要注意天气时机,莫留下任何证据。伍斌对大型厂服务公司比较熟悉,他信心满怀地说:“没问题,事成后我决不食言。”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伍斌一伙人干净、利落地拖走了仓库里的所有铜材,并顺手牵羊地带走了几块不锈钢板。事后,伍斌分给了刘大华七千元赃款。但是,浙江人把铜料拉回去时,被江城市出口检查站截获,一直追查到伍斌的回收站。伍斌被捕后,供出了刘大华。刘大华拘留后,厂内有人向公安局和厂保卫科举报,刘大华生活奢侈,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收入和消费反差极大,可能是盗窃集团的成员。刘大华为了表白自己没有参与盗窃作案,不得已供出了在服务公司的非法收入,并把一切责任推到黎兰身上,说所有的贪赃枉法都是受黎兰指使的,而大部分赃款被黎兰侵吞。还揭发黎兰在广州用公款**的事情。
  刘大华被捕后,黎兰整天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虽然他没有参与盗窃案件,但是他怕刘大华为了争取宽大处理,而将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抖了出来。那自己就要身败名裂了。不过,他也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认为刘大华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行,不会轻易交待他们在服务公司所干的坏事。在这样矛盾心情的驱使下,黎兰想去向组织交待自己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又抱着侥幸逃过这关、避免惩罚的心理。这种摇摆不定的情绪,让黎兰痛苦不堪。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看一看、等一等的态度。
  黎兰接到厂纪委招见的通知时,他以为是要了解刘大华盗窃案的情况。他对纪委负责人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决没有涉足刘大华的案子,也不了解刘大华内外勾接作案的经过。但是,当纪委负责人指出,刘大华交待了服务公司多年来在经济上存在的问题时,黎兰一下子瘫了,顿时汗流夹背。心想:完了,我错过了坦白自首的最佳时机。他的手脚都在微微发抖,结结巴巴地承认了在服务公司的经济问题上,犯了严重错误。表示一定要诚恳认错,老实交待自己的问题。纪委责令黎兰停职交待问题,同时组织保卫科、财会科对服务公司进行全面调查。姚春秀暂时调离服务公司财会科。
  黎兰一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关系到自己命运的事件。他一想到一旦自己的丑恶行径被曝光,将难逃牢狱之灾。他心中一阵恐慌、一阵悲凉。在停职检查期间,黎兰反省了自己的一生的经历。他由一个贫苦、四处乞讨流浪的孤儿到进工厂当工人、结婚生子,尤其是被调到起行组担任组长后,生活安定、快乐,还渐渐赢得了车间同事们的尊重。虽然母大虫对自己狠一点,总的来说她还是关心、爱护自己的。如果没有张米贵“发现”了自己,现在自己可能过得不错,儿子结婚,还为自己添了个孙子,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平平和和地渡过晚年。本来是一个不错的结局。可是,自从张米贵把自己象赶鸭子上架似的推上领导岗位后,自己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呢!
  一个原来懒散、胆小怕事、与世无争的人,变成了一个胆大妄为,狡诈贪婪、良心尽泯的罪人了?他虽然他痛恨刘大华给自己出了不少坏主意,现在又把一切罪名推到自己身上。但是,造成今天的结局应该怨谁呢?是我的本性所至,还是外界影响造成的,也许和两者都有关系。唉!既有今朝、何必当初,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该有多好。事到如今,为了减轻对自己的处分,他决定老实交待自己犯下的一切过错。因此,他交待了到服务公司后的贪污受贿、挪用公款,还交待遇了在“四清”运动中,为了帮张米贵制服吴铮而制造了长轴质量事故。
  那天中午,他利用职工去食堂就餐的当儿,见车间无人,把吴铮车床上的手柄随意挪动了一下。本来只是想吓唬吴铮,不想差点造成重大事故,还让吴铮冤狱数月,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澄清。后来当他知道姬华发可能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怕他揭发自己,就利用批判姬华发的机会,以无限上纲上线的手段来压制姬华发,对姬华发的自杀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根据黎兰的交待,厂纪委经过内查外调,到上海郭阿桃处,证实了阿桃捐助羊毛衫的数量及价值,并取回了那张刘大华花钱伪造的假感谢信。纪委的人告诉阿桃和抗日,黎兰和刘大华侵吞了羊毛衫销售款的大部分,厂幼儿园更是一分钱都未收到。阿桃、抗日知道真象后,非常气愤,感觉到受了极大的欺骗和愚弄。对黎兰彻底失望了。
  工厂纪委虽然认为黎兰认罪态度较好,但他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的金额巨大,性质严重,已经触犯法律。还是决定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四〉归宿
  黎兰的案子就要开审了,与案件有关的证人,都被通知到庭作证。吴铮和晓倩回到了江城,他们一来是听听关于黎兰制造质量事故的真像,还吴铮一个清白。更主要的是回家省亲,探望已经年迈的四位老人。阿桃和抗日也回到了江城,他们是作证人来的,也借此机会看望老厂的朋友、同事,追思往事,找回那些已经消逝的记忆。这天这二家人在大型厂招待所会客厅相逢了。大家亲切地拥抱,交谈着阔别十几年来的变化。阿桃和晓倩坐在沙发上,阿桃握着晓倩的手说:“晓倩,我结婚时,你们送来那么珍贵的礼物,我和抗日一直为未能向你们当面道谢感到过意不去。你看,这串项链我一直戴在脖子上。我非常喜欢、珍惜她,真是太谢谢你了。”
  “为什么这样客气呀!我们是好朋友啊。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时间去上海参加你们的婚礼,当时我真的好想去啊!”阿桃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们都成了半老人。原来日子过得艰难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好难熬呀,苦日子象没有尽头似的。后来忙了,生活上顺心了一点,时间却象飞一样,眨眼就成了半老徐娘。你的儿子、女儿都快成大人了吧。”
  “儿子上大学了,女儿今年上高中。你的那个小美人有四、五岁了吧。她太小了点,不然我真想和你攀个亲家。”
  晓倩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不能比呀,你的儿子上大学,我的女儿还是个小不点儿。”
  阿桃说着,不觉有些伤感。晓倩说:“也不一定是坏事。看看你,现在还这么年轻、漂亮,事业也办得红红火火,要是你也向我一样,早早地就拖着两孩子,也许就没有‘优维美’了。”
  “‘优维美’是被逼出来的,谁愿意用青春赌事业?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是啊!我们都为自己的事业付出了青春,现在我们半老人了,回想起过去的时光,虽然酸甜苦辣都尝遍了,但我们为国家、为社会作过奉献,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阿桃抚mo着晓倩的头发说:“虽然你的鬓角有些斑白了,可是还是那么漂亮、风韵犹存。工作压力很大吧?”
  “是啊,这几年来国家变化太大了,我们这些老思想、老观念的人有些跟不上形势发展的需要,工作起来倍感吃力。得让具有新思维、新观念的年青人接班了。”
  阿桃说:“看来吴铮的身体还不错,看起来还象个小伙子。不过,我有些替他不平,他那么尽职尽责地工作,怎么老是个付职呢?付主任、付科长、付厂长。真是不可思议,他的能力不比谁差啊。”
  晓倩说:“他还不是党员,当个一把手工作起来不方便。如果党委要开个会研究工作,要他参加也尴尬,不要他参加也尴尬。不过,做个付厂长一心一意抓生产,他更乐意一些。”
  阿桃笑着说:“他在工作上开不开心,如果不开心就让他去给我帮忙吧,我一定会象供神仙一样把他供着。”
  晓倩说:“他不会去的。他说过,他一辈子都要在军工厂里渡过。八五年,有一家生产小型机械的民营公司,老板经人介绍找到他。老板说:我慕名而来请你去我们工厂当厂长。象你这样有技术、有能力、有经验的人,我们会让你人尽其才,充分施展你的才干。你在国营工厂里,一辈子都只能当个付职,拿区区几佰元工资,你不觉得亏吗?在我那里,一个月的薪金比你一年的工资还多。你窝在这里,我们都替你感到委屈。吴铮问老板:你们厂里生产舰船、大炮吗?老板说:我们生产那些玩艺干什么。吴铮说:那有什么好遗憾的呢!我只会做这些玩艺,所以我只有拿这区区几佰元工资的命。他硬是把别人气跑了。”
  阿桃感慨的说:“象他这样执着的人现在不多了,他比某些党员更象党员。”
  在另一边,吴铮和周抗日也谈得很开心。抗日问吴铮:“你勤勤恳恳地工作了大半辈子,领导、职工都对你称赞有加,为什么你不入党呢?”
  吴铮说:“不是我不想入党,我曾经交过入党申请书,后来没有再写了。”
  吴铮压低声音小声说:“我有三怕,一是怕无休止的考验。也不知考验什么。我觉得党组织对一个人的评价应该看他的一贯表现,决不是看他交了入党申请书后,有没有突然的变化。我认为这种变化是不真实的,不可信的。当时我交了入党申请书后,这考验二字的门坎怎么也迈不过去。原因就是我交了申请书后没有明显的进步,何况后来我还背上了一个没有结案的质量事故包袱。二是怕没完没了的思想汇报。把一段时间没有向党组织交思想汇报材料、或是没有找党组织交心谈心,就会被视为不争取进步、不主动向党组织靠拢。每当我听到这些意见,我都会感到很茫然,心理上就会产生障碍。三是怕会多。有时工作非常繁忙、紧张偏偏这时又要开会,那真是两难的选择。不过,我虽然不是党员,但是,在工作上、道德标准上我都不会降低对自己的要求。”
  抗日说:“黎兰这个人真是害人不浅,现在真象大白了,你也该松口气了。”
  “我真是松了口气,这不光是因为我的问题得到了澄清,更重要的是他这块政治招牌倒得好。在二十年前我就对晓倩说过,象黎兰这样的人被树为政治运动的先进典型、加官进爵,得到重用,会无形中给某些投机分子竖立起一块榜样:照黎兰那样干,前途也会很光明。现在这块牌子倒了,对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来说,也是一个警示。”
  吴铮深有感触地说。抗日说:“你也别太乐观了,象这样的政治招牌还多着呢!”“当然,不过希望他们能引以为戒,踏踏实实地为党和国家多做些有益的事情。”
  抗日说:“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你看我们的夫人谈得多开心。”
  抗日又笑着说:“我告认你一个秘密,阿桃在二金工车间的时候,曾经默默地爱过你,要不是你已经和晓倩相好了,也许我现在还是个钻石王老五哩。哈哈,——。”
  吴铮一阵脸红,笑着说:“是真的吗?我真的很感谢这么好的姑娘对我的信任。不过,你们才是男才女貌天生的一对。这正印证了那句有缘千里也相留、无缘对面不相偶的俗语。我衷心地祝福你们。”
  吴铮又说:“我们回来一趟不容易,我想利用案子开庭前的这几天时间,把我们在江城的好朋友们邀请起来聚会聚会,游一游江城的新老景点、追思一下我们年青时代的风采。你赞成吗?”
  “好哇,这也是我和阿桃来江城前已计划好的活动之一。你别费心了一切由我来安排。我做东。”
  吴铮一口否定,非要自己做东。二人相持不下。阿桃和晓倩过来,晓倩说:“别争了,我们一起做东,不分彼此。”
  阿桃说:“这样最好,不过,一切开销由我来出。你们也别争了,让我借此机会向老厂关心、帮助过我的朋友、领导表示点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