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然怎么叫垃圾钟离呢?你看这里有记录。”小不点真找出一个挺大的本子来让上官丽萍看,说:“他们每天干的活都要到我这里来汇总。我们还捣鼓着准备成立一个捡破烂的协会,简称‘破协’,就是难听了些,后来有人建议改成‘拉协’,他们都要推举我做‘拉协’宇文主席呢。”
  当小不点发现姐姐看记事本时脸上越来越多地流露出羡慕、不安、和自愧不如的时候,眼睛就情不自禁地落到了上官丽萍的脚上,是一双很破旧的白皮鞋。
  小不点忽然借机后退半步,从背后边伸手,示意上官贵芬把七千块钱给自己。
  上官贵芬猜了半天才明白,急忙回屋,点上七千元,交到小不点手里。小不点又示意她离开,这回上官贵芬倒是听话了。
  “姐,你留下的货款我想今天先给你!”
  上官丽萍接过钱,忽然心酸,说:“姐是不如你了!”差点说出宇文锦宇的遭遇来,但又不甘心承认输给了弟弟,所以没说,而是绕着弯子问,说:“姐这回还想把原来的‘三原色清洁公司’做起来,你看该怎么着手呢?”。
  小不点见姐姐一派真诚,笑着坦白,说:“其实我还是一直用着姐夫的公司招牌呢,外地民工开公司还是蛮难的,我的注册资金也不够啊!”
  上官丽萍笑,说:“小不点也学得鬼精了!”
  小不点,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都是跟头摔出来的!一家人,要么就一起做吧?你当正的,我当副的!”
  “我现在还安不下心,等等再说吧!多少年没回家了,我想让你陪我回去看看妈妈。”
  “姐,谁都能回柳安,就是你,还有你的老师轩辕戚阳,都是不能再回柳安的人了!”小不点连忙阻止。
  “我为什么不能回家?”上官丽萍恼火地问。
  “你们把上万亩的青山剃了光头扔在那里,让许多乡亲断了生计,回去不是找骂吗?我怕你伤心,所以一直没说,妈怕也是让你弄得无脸见人了。上官阿陆那钟离书记八,假借为了这事,拿了家里的钱,开车跑了!”
  “啊?”
  “姐,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姐夫出了问题?”小不点已经看出蹊跷。
  “一下子说不清楚,以后告诉你!哎,知道轩辕戚阳在哪吗?”
  “找他?你不用问他,他比你还要惨。”小不点心直口快。
  “他到底怎么了?”
  上官丽萍问得急切,引起了小不点的怀疑,说:“他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胡说八道,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上官丽萍脸红起来。
  “每次我向他问到你,他都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什么!不过你们见见面也好,商量商量怎
  么把老家被你们剃光的山头给补起来。”
  “现在,他在干什么?”上官丽萍问。
  “干什么?没什么好事专门等他!”小不点将垃圾瓶堆好,叫一个农民工系好绳子,说:“他
  在城南帮人家卖酒,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小不点说完跑开忙去了。
  上官丽萍望着弟弟像座铁塔一样坚实的身影,感慨万千。
  上官丽萍望着宇文玉凤丢三落四地收拾行李,几次要伸手帮忙,都被宇文玉凤婉拒了,只好站在旁边唠叨着,说:“学校就在院子里,非要出去住校吗?等你爸爸回来——”
  宇文玉凤斜了上官丽萍一眼,说:“有的人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那么天真,他在海口都不回来,现在还会回来?”
  “你知道什么,你爸爸——”上官丽萍话到了嘴边,又害怕给宇文玉凤落下什么阴影,又咽了下去,说:“提包的拉链没有拉紧!会散开的。”
  “我自己来。”宇文玉凤拎起行李就要出门了。
  上官丽萍满腹的话儿要嘱咐,但说不出来,说:“宇文玉凤——”
  宇文玉凤似乎感到了某种不安,临到出门,突然向上官丽萍鞠了一躬,说:“谢谢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关照。”
  上官丽萍立即大恸,流着眼泪口水地伸手来拥抱宇文玉凤,哽咽,说:“宇文玉凤,你爸爸——他——”
  “你别哭,还没有听我讲完呢!“宇文玉凤不愿意上官丽萍哭相不雅地抱她,用提箱将她隔开,任凭上官丽萍泪眼婆娑也无动于衷。
  “你讲!”上官丽萍被隔得百般委屈。
  “也许你不愿意听,但我还是要说,我和我爸一样拒绝卑俗!”宇文玉凤皱着鼻子说得自以为毫不虚伪。
  “你说谁卑俗?!”上官丽萍怒火上升。
  “好,不管你承不承认卑俗!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这样苦等苦熬的没有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叫有意思?”上官丽萍抓起毛巾擦了一把泪水。
  “你等到我爸爸的电话了吗?你觉得我爸爸还会回来吗?”宇文玉凤想帮她认识自己。
  “呸!呸!你放臭屁!”上官丽萍叫得歇斯底里,她是怕宇文玉凤出言不吉,才条件反射地采用乡下的习俗,恶语相向可以冲掉某种不吉。
  宇文玉凤深感羞耻,扭头出门。
  上官丽萍突然想起学费,赶忙掏出存折、钱袋叫,说:“等等,钱!”
  “什么钱?”宇文玉凤又误解了,以为上官丽萍会要她赔偿。
  “你上学不要花钱吗?”上官丽萍把存折往宇文玉凤面前递了递问。
  “哦,我忘了告诉你,我爸早就给了我一张‘VISA’卡!”说着从牛仔裤后袋里夹出
  一张卡来,在上官丽萍面前晃了晃,背起行囊扬长而去。
  上官丽萍目瞪口呆。
  为了宇文玉凤能够上学,上官丽萍把早已为宇文玉凤上学而准备的一张存折捏出
  了水,捏出了油,衣服没有添一件,首饰没有添一只,一双皮鞋钉了又钉,原以为这是爱在女儿,报在父亲,可今天看来纯属一厢情愿。宇文玉凤不屑这张存折,她原本就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上官丽萍现在相信宇文锦宇的狱中来信也只是一时之性情了,等过了这个坎,他也许又风光了,宇文玉凤是他女儿,我上官丽萍还是外人。是啊,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坚决地叫我离开,原以为那是爱我,真的怕我受到什么牵连,我有什么可被牵连的呢?现在看来只是不愿欠我的人情罢了,也就省得将来那一天再来个鞠躬。
  轩辕戚阳与三四个人围在一堆酒箱中间打牌。
  牌友老李催促轩辕戚阳,说:“老轩辕,出牌啊,看不出花来的!”
  轩辕戚阳看起来还是拿不定主意该出哪张牌,其实是在体会眼皮狂跳,说:“今天老是眼皮跳,
  他妈的,还能有什么倒霉事找到我?见阎钟离之前,我得把自己用汽油烧一遍,省得把地狱都给带霉了!”轩辕戚阳咒骂着自己背运。
  牌友老张也是栽过跟头的人,将手里牌往桌上一罩,给轩辕戚阳递上一支香烟,说:“老轩辕,你这话说得太让人心寒了!”说着眼睛一红,说:“看得出你也倒过大霉,可你这话一说,我的心寒透了!妈的,不玩了!”老张将牌一推,转身拉着轩辕戚阳,说:“别难过,人这一辈子就他妈那么回事,晚上我请你喝一杯,不喝咱这酒,到酒馆去喝好的!”
  牌友老周,说:“你看这两人一唱一和,像真有啥深仇大恨似的!”顺手接起一个电话,人人都盯着他发布消息,说:“老轩辕,你的户,送酒!”
  轩辕戚阳信以为真,爬起来换衣,换鞋,准备送酒了。
  老周又叫,说:“我说错了,是我的!”
  轩辕戚阳指着老周的鼻子骂,说:“谁拿我开玩笑,我操谁的亲妈!”
  老周看似憨憨地打着哈哈,说:“哟,老轩辕也不文明了!”瞅猛子冷不防一拳将轩辕戚阳砸翻,轩辕戚阳也不顾满脸是血奋身相搏,一场恶战,但终因实力不敌,被老周击倒。
  小不点,上官丽萍正好找到了这里,见轩辕戚阳如此情景都满腔悲愤。小不点怒视着屋里所有的人,上官丽萍弯腰将轩辕戚阳扶起。
  老周也伤得不轻,呲牙咧嘴,还要死斗,只是惧怕小不点,才隐忍不发。事不关己的其他牌友开始收拾被打得乱七八糟的酒箱。
  轩辕戚阳抹掉血迹,也就看见了站在身边,手里早已拿好手帕的上官丽萍,眼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妈妈。
  轩辕戚阳带着上官丽萍和小不点拐进了又长又湿的巷子,来到一处稍可落脚的破屋。
  小不点一进门就嚷嚷,说:“轩辕老师,你这个地方好像不能住人!”
  轩辕戚阳没太在意小不点的议论,心思全在猜想着上官丽萍的来由,以为是上官十五叫她来找他的,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上官丽萍环视四壁就更加难过了,一个劲地抹眼泪。
  轩辕戚阳这才乘机诉,说:“我工作的地方你已经见到了,这就是我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要来,有意地布置下给你们看,要表白什么清白。我没有拿过上官先生一分冤枉钱。相反,在最后的日子里,我还垫进了我自己的工资。”
  “你在说什么呢?”
  “不是上官先生叫你来的呀?”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轩辕戚阳这才噩梦一样地回忆,说:“种子全撒下了,茶苗长不出来;这肯定不是我的过失!我知道上官先生怪我逃跑,可是,他的资金不下来,干活的农民不发钱还听谁的?我把他发给我的工资全都垫进去了,到最后我实在是没有钱垫了,看着光秃秃的山,又没钱发给工人,我不跑,农民真会撕了我!”
  “这些实际情况你都对上官先生说清楚了吗?”
  “我怎么没对他说清楚呀?”
  “那他是怎么对你交代的?”
  “开始的时候,他还安慰我不要急躁。”
  “那你就不要急躁啊!”
  “可是后来他变了。”
  “他怎么变了?”
  看着轩辕戚阳百般痛苦又不得原由的样子,小不点几次要乐,赶紧眼看窗外给忍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开始不接我的电话。”轩辕戚阳接着述说。
  “不接你的电话?”
  “不接!”轩辕戚阳说得很肯定。
  上官丽萍思索,说:“没道理不接电话啊?”
  小不点忍不住了,说:“别想了!是谁把你告得被学校开除了,还是谁把你告得被老板炒了鱿鱼!笨呐,被人打小报告都不知道,还做生意呢?”
  “你是说上官丽沁?”
  “不是她是谁呀?”小不点说。
  “上官丽沁怎么能找到上官先生?”上官丽萍问。
  小不点一指轩辕戚阳,说:“你问他!上官丽沁有没有找到上官先生?”
  轩辕戚阳恍然大悟,说:“哦——,我明白了!”
  小不点笑,说:“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好!再也不说什么茶苗长不出了吧?”
  轩辕戚阳又执拗起来,说:“但主要是茶苗长不出!”
  小不点生气了,犟着脖子问,说:“那开始时茶苗长不出,他怎么又是给钱,又是安慰?”轩辕戚阳还是坚持己见,说:“如果茶苗长出了,她上官丽沁也告不倒我!”
  小不点讥讽,说:“现在怕是告不倒你!她想告也没有地方告啊!你再搞出点名堂来看看
  她告不告你!人家说了,这辈子啥也不干,就缠上你了!”
  轩辕戚阳觉得不好再争,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找出一叠材料,交给上官丽萍,说:“你看,整个种植过程都在这里,包括钱是怎么花的都有记录,上官先生什么时候想查都可以说得清楚!”
  上官丽萍翻看着清清楚楚的记录,忽然心有所动。
  上官丽萍敲开门,说:“司马教授。”
  司马教授十分热情,说:“小丽萍,进来坐。”
  “不了,我想请您帮个忙,这是当时种‘雾里青’的全部记录,劳驾您给看看,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好好,这也是我感兴趣的课题呀,放心吧,我帮你好好分析分析。哎,宇文老师还好吧?听说海南现在的大气候不怎么样,他还撑得住?”
  “哦,我炉子上还烧着水,得赶紧回去了。这事就拜托了。再见。”
  李夫人出来相送,说:“有空常过来坐坐。”
  “谢谢。”上官丽萍见李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她知道宇文锦宇的事情,心里发虚,遛之大吉。
  小不点一边帮上官贵芬收拾家务一边,说:“你姐可是把轩辕戚阳害得不轻!”
  “他不也把我姐害惨了吗?”上官贵芬叫起来。
  “那能叫害吗?”小不点嬉笑起来。
  “那样不叫害,你说什么叫害?!”上官贵芬毫不通融。
  “现在离婚都不叫害!”
  “你姐夫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还把孩子扔给你姐,你姐咋不跟他离婚!”
  “我明天就劝她重找一个,然后也给我找一个温柔听话的女孩!”
  上官贵芬冷笑到,说:“你一定是忘了我们柳安女人的血性了,你有种找找看,我就先把你杀
  了然后自己割脖子!”
  “柳安女人怎么啦?我姐可没像你这样啊。”
  李夫人叫住上官丽萍,很欢娱的对上官丽萍,说:“我家老李叫你来谈谈。”
  上官丽萍随李夫人进了司马教授的家。
  司马教授笑呵呵地从书桌上抬起头来,说:“我反复研究了你们的种植报告,这个‘雾里青’还真蛮有说法。”说着掂了掂手里的材料,说:“这是新加坡技术员做的吗?”
  “是中方的一名负责人做的!”上官丽萍说。
  “材料做得很有价值!要是能都实地去取个样本来,就可以拿到实验室去做分析了。”
  “我明白。这事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