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开着一辆借来的双排座小卡车,将上官丽萍,轩辕戚阳,司马教授都拉上,悄悄带他们进山。
小不点边开车边叮嘱,说:“我可把话说清楚呀,这回去绝对是秘密行动,拿了东西就回,要是被那些没拿到工钱的农民看到,可不是开玩笑的,连我这辆借来的车都会被他们砸了的。”
被砍荒的光秃秃的山上已经有点野草了。
上官丽萍等人扒了几个种茶的土坑,取了样,就准备谁也不惊动就悄悄地返回。
上官丽萍将小不点拉到一边,说:“我想回家去看一眼妈妈。”
“你到底是真想做事还是想找麻烦?村里要是知道你们——两个回来了,就有的好戏看
了!”小不点看看轩辕戚阳,又看看上官丽萍,看得意味深长。
小不点开着车返回,特意从家门口绕了一下,说:“别开窗,我开慢点,你就这么将就着看
看家的模样吧。”
上官丽萍目不转睛地看着,家里的门突然打开了,慕容欣华走了出来。
上官丽萍忍不住就要喊妈,车子却无情地开了过去。
上官丽萍泪水涟涟,嘴里无声,却分明地叫着,说:“妈!”
宇文玉凤没有料到上官丽萍会来,模样有些尴尬,不冷不热地打了一个招呼,便上课去了。
上官丽萍似乎并不介意,看见宇文玉凤的被子肮脏,便拆洗了起来。
宇文玉凤下课回来见上官丽萍已经把被子缝好了,正要说出感谢的话来,偏有同学问,说:“小
凤,她是谁呀?”
“你走吧!”宇文玉凤催促上官丽萍离开。
“被子要经常晒晒!”
“你以后不要往我这里跑!”
上官丽萍无言地离开了。
“谁呀?”同学又看着上官丽萍的背影问。
“我们家阿姨!”
宇文玉凤躺在被上官丽萍洗晒干净的被窝里,情不自禁地流出泪来。
司马教授吩咐着上官丽萍,说:“这事很简单,你只要每天把试管洗干净,把资料汇总一下就可以了。这算第一步,有一个班上,起码生活问题解决了!”
“是啊,谢谢!”上官丽萍将手里的试管放到架子上。
“第二步,争取将你的‘雾里青’研究列上学校的项目,这样我们做起来就方便了。”
“太难就算了。”上官丽萍有点过意不去。
“上不上这个项目,不是由我说了算数的!不过,退而求其次,现在也不错,起码,你
要看一些资料方便了!喏,这些都是你要看的资料——《茶经》、《茶道》、《茶艺》、《茶叶栽培》和《茶叶的品种分类》,把这些都读懂了,你也差不多是半个茶叶专家了。”
“太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这也算我们合作的科研项目嘛。好好干,许多有成就的专家都是半路出家,你行的!”
上官丽萍下班回家,却见小不点在厨房里帮他烧饭,见上官丽萍回来,笑嘻嘻地,说:“科学家回来啦,我说你这日子也过得太冷清了吧?怎么样?今年过年到我那去吧,一起热闹热闹。”
上官丽萍疲惫地坐下,说:“今年过年,我一定要回家了。”
“怎么老想着回家的事?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和轩辕戚阳现在都不能回去!好了,别再说回家不回家的了。‘雾里青’研究得怎么样啦?”小不点倒成了热心人。
上官丽萍摇了摇头,说:“要是能找到还活着的茶树就好了,哪怕一棵。”
“照你这么说,我上回费了我50公升汽油弄回来的黄土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有用啊!排除了我们当初对土壤的顾虑。也就是说茶苗种不活,不是土壤的问题。”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相关的问题很多:空气,水分,种子,都有可能出问题,要研究。”
小不点一听泄了气,说:“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哎,你说大冬天的,戴着帽子,谁能看见?我就回去吃个年饭,初一早晨就回来。我真的很想妈妈。”
小不点摇摇头,说:“没见过你这种死心眼的,挨了骂,别说我没打招呼!”
家里已经升起了炊烟,但节省的慕容欣华还没有点灯。
上官丽萍小心翼翼地敲门。
很有些见老的慕容欣华从后院里过来开门,老远就问,说:“是谁呀?”开门一看见上官丽萍,楞了一下,随即做贼似地一把把上官丽萍拉进了门。
慕容欣华关上门,拉下脸来嗔怪,说:“你还有脸回家啊?”
上官丽萍犹犹豫豫地望着母亲,说:“我怕是不该回来!”
“你就是不该回来!”慕容欣华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但还是递过来一张凳子。
上官丽萍的亲情又摇摆了回来,说:“妈——。”
“妈什么妈?妈的老脸都让你丢完了!老话说,可偷可抢,不骗老乡!你看看这门口这
山!让你给削的!害得你妈我大过年的都不敢出门。”望着女儿低着的头,慕容欣华的语气又软了下来,说:“还没吃饭吧。”
不知道是因为女儿回来还是过年,慕容欣华把房里的灯都开亮了。
上官丽萍陪慕容欣华吃年夜饭。小黑白电视里播着93年的春节晚会。
慕容欣华边数落着边往上官丽萍碗里夹菜,说:“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门外传来热闹的鞭炮声了。
慕容欣华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临老了,还为了你把乡亲都得罪了,过年连个打牌的人都不来。”
上官丽萍也放下了筷子,说:“妈,今晚我陪你打。”
“你?算了吧。从小到大,你除了会念书还会干什么?不是我大过年的说你,这书念的越多人就越糊涂,就像你短命的老子,不念书怎么会成了什么右派,还有那个轩辕戚阳,好好的书记女婿不做,偏要出去念书,结果弄得——别人家的事就不说了。你看小不点,没好好念过一天书,可到底是男人,就是有志气,走的时候说,不开回一辆黑壳子汽车就不回来过年。这么多年就硬是没回来过。”慕容欣华嘴上唠叨着,眼圈却禁不住红了。
上官丽萍的眼圈更红,差不多就要忍不住眼泪了。
慕容欣华连忙制止,说:“哎!大过年的,不作兴淌眼泪啊!”
上官丽萍起身出了门。
大年三十晚上,山上悄无一人,远处村里却很热闹,灯火通明,爆竹声声。
上官丽萍孤寂地站在山坡上。
慕容欣华不放心,跟了过来,说:“上官丽萍,你这是要干什么?”
上官丽萍连忙掩饰,蹲了下来,手在地上乱摸着,说:“我要找些样本回去化验,上次我们来的太匆忙了,没有——”突然,上官丽萍摸到了一棵茶苗,激动地大叫起来,说:“这是什么?茶苗?妈!你看,茶苗!”
慕容欣华好象对上官丽萍的发现无动于衷,说:“你说你什么时候来过?”
“这——是这样的,说:“
慕容欣华阻止上官丽萍说下去,郑重其事的,说:“做得对!事情还没有做成之前不能什么都让人知道!人世间专有破人好事的小鬼!”
上官丽萍进来,当她把手里的茶苗交到司马教授手上时,司马教授大惊!
他将茶苗看得很细,一脸严肃,用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上官丽萍,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太有价值了,我一定认真研究。”
上官丽萍想起妈妈的关照,说:“教授,这事没研究出眉目之前,我不希望任上官人知道,还有,这样品我只有一份。”
司马教授沉吟了一下,说:“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收条,如果研究有成,算我们两个人合作的
成果,怎么样?”
上官丽萍看司马教授如此认真,很难为情,说:“教授,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写完了收条,司马教授反而坦然了许多,说得颇有意味,说:“君子与小人往往是一念之间。你这样做事,是必须的!”又议论道,说:“我没说错,你搞科研也是个人才,宇文锦宇要是回来一定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上官丽萍兴致勃勃地回家,开门时,门是从里边先开的。
说宇文锦宇,宇文锦宇果然就回来了。两人见面都大吃一惊!上官丽萍就觉得宇文锦宇的头发猛的稀落了,而且眼光散乱。宇文锦宇就觉得没有自己的上官丽萍过得一点也不难受,而且,忙得很。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无言地对峙着。
“你——?回来了?!”上官丽萍想起了宇文玉凤的VISA卡和那注定要分开的结局,把原本应该是热情无比的拥抱变成了吃惊但又有距离的寒暄。
“你好像忙得很?”宇文锦宇也觉得很不受用,想象中的温暖适意里怎么冒出了一丝冷气?
“人总要做点事嘛?”上官丽萍的口气更冷。
“你好象不住家里?”宇文锦宇问,口气里竟然多出一股发酸的醋味。
上官丽萍想着自尊自重也要尊重他人,不想与宇文锦宇一见面就唇枪舌剑,再加上稍微有些疲劳,于是想让绷紧气氛缓和下来,说:“你是什么时候回学校的?”说着进屋将自己的包袱放放好,也把宇文锦宇带回来的一只提包顺带着放好。
宇文锦宇是怎么听怎么别扭,说:“我这是回家!什么回学校?宇文玉凤呢?”
“自从上了大学,我就见过她一回。”上官丽萍冷冰冰地说。
宇文锦宇又是一惊;“那,你都在干什么?”问得语气有些陡但又有些虚弱。
上官丽萍看他可怜,但一想到他曾经做过的和宇文上一变脸又要做的事,又止不住地愤恨起来,展开司马教授给她的材料来看,不再说话。
宇文锦宇坐在书房里,以书遮面。
宇文锦宇现在知道上官丽萍一定极大地误会了自己的作为,但在长达一年零两个月的监禁之后,巨大的委屈之下,他不可能一回家门就向满面红光的上官丽萍道歉,一声长叹之后,心如刀绞。上官丽萍想的却是,宇文锦宇出来不但不让自己去接,连电话都不给自己打一个,自己猜测的分手结局一定是不错的,好吧,互不欠情省下了将来的一个鞠躬。
上官丽萍抱着被子背对着宇文锦宇在不住地问自己,今天晚上该怎样度过?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将一床被子抱到沙发上问宇文锦宇,说:“你睡床还是沙发?”
“你睡哪里?”宇文锦宇反问上官丽萍。
“由你选!”
“我就睡沙发。”
上官丽萍将抱在沙发上的被子放回床上,换了一床小一点的被子,说:“还是你睡床吧!”
“你变了许多!”宇文锦宇仰起头来不使眼泪再流。
“都是你的功劳!”上官丽萍看都没看宇文锦宇。
“你就这样坚决地拒绝我了吗?”宇文锦宇问得心尖尖发颤。
“我哪有资格拒绝你呢?”上官丽萍回答得鼻子发酸。
宇文锦宇忽然苦笑一声,说:“你这样还不是拒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司马教授高叫“小丽萍”的呼喊。
“是司马教授!”上官丽萍下意识地连忙解释。
“谁我都不见!”宇文锦宇躲进了卫生间。
上官丽萍一开门,司马教授就兴奋异常地高叫,说:“祝贺你!小丽萍!从理论上讲,你成功了!”
“什么叫从理论上讲?”上官丽萍招呼司马教授坐下。
“从你送来的样品看,你起码是发现和培育了一个新的茶叶品种!虽然,我们还不能说
它就是‘雾里青’,但肯定不是已有的茶叶品种!而且它的遗传基因的确古老!现在没有‘雾里青’的特别数据,就算不是古代的那个‘雾里青’,我们也可以命名为‘新雾里青’或‘上官丽萍茶’”
“那我们是不是宇文上就可以试种?”
司马教授摇了摇头,说:“你找到是样品是一棵已经枯死的茶苗,只能分析出它是什么,却
无法解决怎么种活它的问题,除非能找到活苗,哪怕是一棵。”
上官丽萍认真地,说:“好,我一定想办法找一棵活的来。”
“只要你能找到活苗,我就不信找到种活它的方法。”
“太好了!”上官丽萍高兴地转了一个圈,可是转到卫生间紧闭的门时,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你?怎么了?”司马教授敏感地发现上官丽萍情绪有些不对,说:“是不是又想到宇文锦宇了?振作些,宇文锦宇要是回来看见你现在这样子——”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那我就不打扰了,明天见。”
司马教授一走,上官丽萍的眼光又转向了卫生间紧闭的门。
成功的预兆,此刻给上官丽萍带来不仅是喜悦,而且多了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悲悯情怀,她是多么想有人来分享啊,为此,她也愿意来理解别人的苦痛,于是下意识地对着卫生间的门口要呼唤宇文锦宇出来:宇文锦宇,出来吧,我把我的工作告诉你,也请你把你的悲伤告诉我。
门开了,宇文锦宇绷着脸出来了,当然没有祝贺,而是闷声不吭地抱回那床大一点的被子,铺到沙发上。
“你干什么?”上官丽萍问。
“我睡沙发!”宇文锦宇说,刚要把被子伸直,偏偏又发现沙发边上多出了一个不是自家的书箱,掀开书箱一看,里边都是书,又肯定不是上官丽萍的书:“是你的书吗?”
“不是。”上官丽萍准备将书箱拉开。
“是谁的书?”宇文锦宇嫉妒得一塌糊涂。
“一个朋友的。”
“你的朋友还真不少呢!”
一时间上官丽萍委屈万般,百感交集,说:“我的朋友就是不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还是你的妻子吗?你还是我丈夫吗?别说是朋友了,我就是改嫁了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上官丽萍说着又要将书箱放好。
宇文锦宇是火气加力气,可大得不得了啦,先是抓起一本书狠命地朝上官丽萍砸去。再乘上官丽萍愣神的当儿,把将书箱抄起来,就要扔出门外。
“你凭什么砸我?你干什么?”上官丽萍叫道。
“不是我家里的东西,我就要扔掉!”宇文锦宇眼冒凶光。
上官丽萍看着忽然害怕起来,觉得不好再加油了,说:“是轩辕戚阳寄存在我们家的!”
“我不管什么轩辕戚阳不轩辕戚阳,他是谁?”宇文锦宇红了眼。
上官丽萍不夺书箱,转而抱住宇文锦宇,说:“你不了解我吗?啊?你忘了我是死心眼的非此不可吗?在你没有叫我离开之前我能不三不四吗?”上官丽萍哭叫着。
这一叫果然有效,宇文锦宇放下了书箱。
上官丽萍乘机将宇文锦宇扶到沙发上坐下,又将被子抱回床上,低头收拾书箱。
宇文锦宇平息了一些,转移了目标恶声恶气地讥讽,说:“什么时候,隔壁的李大钟离八也是专家模样了?”
“你呀——!”上官丽萍叹了一口气。
“你跟他有什么可搞的?我把手脚都绑起来,现在改做生物也比他强!”
“我知道,只要你想干,就比谁都强!”上官丽萍觉得一个熟悉的宇文锦宇又回来了,是哄,又不是哄,说得很拙劣。
宇文锦宇终于乐了,说:“你少来这一套!”
“对不起,晚上没让你吃好饭,明天做你最喜欢的酸菜鱼!”上官丽萍将小被子放回沙发。
宇文锦宇疑疑惑惑地看着变化了的上官丽萍问得茫茫然,说:“你们到底在忙些什么?”
上官丽萍把宇文锦宇安顿上床,自己坐在床前,对已经舒舒服服躺下的宇文锦宇,说:“你先好好睡
一觉。明天你还想听的话,我就把我忙的小事对你说!”
宇文锦宇也确实累了,打了一个哈欠,说:“睡吧!”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同床了。”
“为什么?”
“我有话问你。”
“你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