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净的宫殿里是一片寂静,外围高大雪白的罗马柱已隐约透出早春的温意,沙漠中的风沙却依旧磨砺干燥,但已经掩饰不住风中吹来的淡漠花香。
这股若有若无的馨香像是一只温暖的手,在沙漠的上空轻柔地抚过干涸的大地,带着某种怜惜的大度和慈祥,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
宫殿侧位的溪涧中溪水已经在欢快地流淌着,诉说着春季的到来,溪水中有点点翠绿顺着水流的方向漂浮着。
璀璨的冰山在这个春季的时候更显暖意,在阳光折射下的耀眼光芒似乎被悄然掩藏,连这沙漠里唯一的生命之主也染上了祥和的气息。
一袭白衣的少女神色忧郁,她立在窗柩前,望着庭院里早春复苏的景象,心头是掩饰不住的忧伤和无措。
这几天她已经在准备离开沙漠,出去找寻衾梓寒和飘雅忧。所有的行装已然准备妥当,只等明日一早的出发。
其实她的心已经焦急地等不了一刻,但不知道那只毛茸茸的神兽又在闹什么脾气,一连请求了几天硬是不愿离开。
她也不知道明天仓木是否会答应他们的请求,但如果依旧无果的话,她就打算自己亲自跋涉沙漠,穿过荒凉的大戈壁。
她知道这样会耗去他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冰释血虽有不同凡响的魔力,但他依旧是这个大陆上的物种,只是比其他人较其特而已。对于这片充满危机和恐怖的沙漠,他还没有完全地了解地形和接触过。在这一片无处不飘荡着危机的地方,没有仓木的带领,一方面不仅会迷失方向,甚至是永远徘徊在这片沙漠里;另一方面可能会遭遇不知名的危险和魔物。
她知道这样任性的行为可能还会害惨了冰释血和左寒晴,但她已经不能再等待,有些事,你如果一味的选择等待,选择等待别人来帮你解决,那是永远没有结局或是等来的却是最坏的结果。
安圣杰的事已经很好地告诉她,或许你自己去探索、发现,当你一步步掌握线索,或许等到的最后的结局也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些突如其来的状况和事情,会让人瞬间崩溃的。
她不想再让自己在绝望中无尽头的等待,最后是噩耗将自己湮没。
在少女静默的沉思,站在庭院门口的冷漠黑衣男子只是那样遥远地凝视她,忽然觉得有种悲凉,他已经不敢在走近这个少女,那样忧郁而神伤的情绪是自己带给她的吗?
他只敢这样远远地看着,期盼着这个少女有一日会回过头,能发现他的存在。
魔有着无尽的岁月和生命,他可以一直这样等待,就如过去的三百年。
未成魔之前,他以为自己的一生都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但自从吞下血珠,并将它与自己魔之血完全溶解在一起时,他觉得有些地方变了,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他也说不清楚。
直到三百年前在湘水湖第一次遇见白伊,他沉寂百年的心脏第一次像是活了般缓慢地跳动起来。
那时的他陡然明白自己什么地方变了,他终于知道他真正存在是为了什么。
那种心脏复苏的感觉是他曾经多么奢望的一件事,在瞬间给他的惊喜将他湮没。那一刻的激动是无与伦比的。
冷硬的黑衣男子望着少女消瘦却坚韧的背影,眼中有着恍惚的回忆。
他第一次有种不自信的无力感,其实是他自从遇见这个少女开始就日益增加着凡人的心绪,会暴躁、有的时候心已不受自己的掌控。
看似容易控制的白伊,但在她经历过安圣杰的假师兄事情后,她变得异常没有安全感,
薄情的冰释血已然陷阱去了,可是白伊却一直在徘徊、犹豫,不肯交付自己的真心,到底是谁更无情无欲?
一个在房中,一个在门口,看似只有几步的距离,却仿佛是他们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到底何时他们再能无猜忌地走近对方,相互安慰着取暖。
“他回来了!”绿眸男子的话陡然在宫殿里咋响,带着一丝犹豫与兴奋冲进了庭院,正好撞见门口的冰释血。
他的话音刚落,白衣的少女已经跌跌撞撞地从他们身侧挤过,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她的全身忍不住的战栗,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而不稳,中间还摔倒过好几次。
她的心在边跑边喊,师兄,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我是如此的害怕,害怕关系一旦发生改变,终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我自私想留你在我身边,却用了最残忍的方法。
我明明感受到了你对我的情感,却选择了视而不见,这时的我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少女的心中在狂呼,也带着绝望后的喜悦,那样漫天激动的喜悦已然在瞬间将她淹没。
她的心在呐喊,狂呼,她想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狂奔在这片荒芜而浑浊的黄沙天地间,品尝一个人的喜悦,用力的喊出来,让天地为之震惊、色变,让所有生物和她分享这一刻的激动与喜悦。
无数的激流在她心里呼啸着汹涌澎湃地穿梭,将她脆弱的心房挤得粉碎,但她要的就是这样感觉,这种在死亡中重生的感觉,火烧的涅桑。
身后的两名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少女的身后,冰释血侧过头,望着身旁的好友,漆黑的眼眸中闪过询问的光芒。
接受到他疑惑不明的眼神,左寒晴像是为难般摇了下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宫殿外的溪涧边,浅蓝色劲装的剑士静静地站立着,目光悠长而安详地静落在浮荡的水面上,白衣被风吹得鼓起,猎猎作响,空气中却有种淡淡的忧伤在蔓延。
谁也不知道他在这站了多久,仿佛是呆在另一个幽远时空中,那样不动的举止像是已然石化,如一尊雕塑。
“师兄!”少女呼喊着这个熟悉的称呼,小跑上前。她远远的望着那抹浅蓝色,瞬间有种揪心的痛——他看上去好孤单、落寞。此时的他像只被折了翅膀落入凡尘的天使,在尘世中苦苦找寻着自己的同类,殊不知,自己是唯一的一个。
最后只有自己在漫长的找寻中一个人孤单的死去、腐烂,没人记得、也没人记起他。
年轻的剑士听到喜悦而心痛地叫喊声,他平静地应声转过头,安静地看着白衣的少女像一只翩跹的白蝴蝶,由远而近地向自己飞过来。
他的眼中波澜不惊,却透着丝丝诡异,眼底的最深处忽的闪过一丝狡黠。只那么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却被左寒晴抓住了。
绿眸的年轻祭司错愕的停下脚步,望着白伊渐远的身影蓦然醒悟,颤声脱口,“白……”
话还未吐出,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快得让人无法接受。浅蓝色带着死亡前的恐怖,呼啸着向白伊袭来。
奔跑中的少女还未反应过来,只就看到浅蓝色,她的世界中全是浅蓝色,漫天满地的浅蓝色。
她似乎听到年轻剑士桀桀的阴冷狞笑,所有的重逢的喜悦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下,刹那全悉熄灭。
她的身体再一次不禁颤抖起来,就这样死去?
死在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师兄的人手里?可是所有的一切她还没有去揭开,她什么都没了解到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死去?
先不说眼前这个男子什么身份,她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为什么要杀自己?
第一次,她有了强烈生存下去的念头,她不想死,至少在此刻她还不想就这样无故被别人完结自己的生命。
少女下意识地蹲下,抱紧自己的双膝,缓缓地闭上眼,心底是强烈存活下去的愿望。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而此刻,要是少女睁开眼,肯定会被自己周围的景象吓住。在她身体的周围出现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保护层,像是在母体中的子宫,紧闭双眼的少女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着,脸上是一片安详,像是回到母体身体,变成最原始的形态。
那种来自母体的保护让她的心慢慢恢复平静。奇怪的是那层虽然稀薄但却无比坚韧的透明膜真的阻隔住了一切外在的伤害,在无形中将一切外力的伤害吸收、扩散。
少女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嘶啦’一声响。
浅蓝色的天空被猛然裂开了一道口子,灼目的阳光伴着黑色的风影射入。
少女下意识的睁开眼,那层保护的透明薄膜在那一瞬间陡然消失。
直到少女落入那厚重的怀抱,她的心是彻底放松下来。
满眼的交错幻影,快得在瞳孔上留不下任何实物。黑蓝的色彩交替幻化出炫目的五彩,视觉的混乱让少女自动选择闭上眼睛。
只听到耳边呼啸声如刀割般滑过她娇嫩的脸颊,滑过她细腻的肌肤,但她忍定不出声。好久直到那交缠剧斗的呼啸声渐静,最后直至寂静无声,她才敢睁开了眼。
冷漠的黑衣男子一只臂膀钳带着她,稳稳地跳落在地上。
男子高大健壮的身躯赫然战栗了一下,在他臂弯里的少女也感觉那股被他硬生生抑制却制止不住的颤抖。
少女错愕地抬起头,男子嘴角溢出的血如枫叶般刺目,她下意识抬起手轻轻地为他拭去。
“没事了!”男子冷意的脸有瞬间的融化,温柔地笑了笑,却是那样沧然。
少女第一次才蓦然意识到这个男子原来并不是真正强大到不会受伤,原来他和自己、和尘世中人一样,是会受伤的。
他的血也是红色的,并不能因为他的魔,他拥有无尽的岁月和时光而有丝毫的改变。
巨大无形的结界封住了浅蓝色集劲装的剑士,只是偶尔散发的星体让人有种结界一冲即破的错觉。
少女呆呆的望着结界内的衾梓寒,那样陌生的眼神让她害怕。少女颤颤悠悠地开口,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张无措。
“他——他是怎么回事?他是我师兄??”少女不确定地询问,希望有个人能给她个肯定的答案。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地低沉,也似是在自己喃喃自语。
不——这样浑身散发着野兽气息的男子,那样邪魅凶残的眼神,根本不是自己的师兄。自己的师兄是永远温和近人,他的眼神是温柔如水,不带一丝暴戾和血腥。
“放我出去!”邪魅的剑士在结界中厉吼,囚禁他的符咒仿佛也被他惊人爆发的力量震摄住,稀薄表面的四周开始散出淡淡的光屑。
男子一直不甘挣扎着要冲破那层束缚,一旁的左寒晴也默念着咒语,加固这层封锁他的结界。
封印的结界在男子剧烈的挣扎下怪异地扭曲着,似乎在努力忍受着内外两层无形的挤压。挣扎许久,直到男子无力而虚脱,最后还是满头大汗地放弃了,符咒也慢慢安静下来了。
天已经渐渐暗下,沙漠中的夜晚透着丝丝说不出的诡异,结界里的年轻男子安静地盘膝而坐,已然收敛去白日里见到白伊时的凶残和暴戾。
“怎么来的,还躲在暗处??”衾梓寒一改暴戾的气息,瞬间变得邪魅无比,那种带着邪气的美诱惑的世人。他依旧安静地坐着,眼未睁开,嘴张开,不惊不异地吐出一句话。
黑暗中,有一道漆黑的身影缓缓走近,衾梓寒的结界依旧在宫殿旁的溪涧边。
少女在他们的劝慰下终于回了自己的房间,左寒晴打包票,那层结界也有保温的作用。当时听到的冰释血挑眉,不知道这东西还有这个作用,但他也未戳穿左寒晴。
借着明朗的月光,终于看清楚男子出挑的五官和样貌。
冰释血黝黑的双眸在夜色中闪着幽亮的光,似乎要瞬间看穿眼前这个男子。他紧抿着唇,不说话。
“喂!”结界中不羁的男子一脸无所谓的不屑样子,屈起的中指敲了敲那道无形却有实质的隔膜,讥笑地看着外面的男子,“用不着一见面就送这么大的一个礼吧?我可是无福消受。”
男子如此娴熟的口吻,好像自己和黑衣男子关系很密切,他摇着头,一脸感慨的样子,似乎像是痛心疾首自己的好友如此对待自己。
冰释血依旧不说话,只是那双幽亮的眼睛愈发透亮,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气愤和怒意。
“好了好了,你用的着这样吗?我还没动手呢?”男子似乎是受不了冰释血如此沉默地紧盯,随意地耸着肩,似乎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好不好的问题。
“你想杀她?”冷硬的黑衣男子终于开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说不出的沙哑和低沉悦耳。他几乎是肯定的口吻,似乎当中还透着浓重的杀气。
“哼!杀她?那到不至于,她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让我动手。”年轻的剑士邪魅地笑着,嘴角永远挂着不屑的讥笑,“军座,你何必这样紧张的神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爱慕她呢!啧啧,不过说实话,你不会是真喜欢上她了吧!”
“虅奇!”结界外的男子蓦然一声低吼,年轻剑士轻佻的话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黑衣男子压制着滔天的怒意。
白伊还不知道她的师兄已经沦为一只怪物,可能真正的衾梓寒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我听得到,我的耳朵一向很好,你不用这样咬牙切齿的喊得那么大声,不然可能把你那个人类小情人召来,到时候就说不通了。”男子伸出自己修长的小指掏了掏耳洞,“真是想不透,啧啧,真是想不通,不仅是这个白痴,连你也深陷其中,有时我真为这个白痴恶寒,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女的到底哪点好了。”
邪魅的男子随意地摸着下巴,这样肆意的动作也透着说不出的优雅和魅力,他似乎在思考这个不能理解的问题,“有机会,我也想尝尝她的味道。”
这样邪魅的他说着意晦不明的话,眼中带着猎人盯住猎物时兴奋而残忍嗜血的光芒,“不知道她的灵魂尝起来会怎么样?”
黑衣的男子似乎真被他激怒了,他念动刚和左寒晴学来咒语。
随着倾泻而出的咒语,结界中的男子再也维持不了他的淡定和调笑地口气。看不断缩小的结界,年轻的剑士眼中陡然流露出惊慌和无措。
“喂!四百年了,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昔日战友?”年轻的剑士在惊慌极端时却邪魅着笑着,带着某种气定神闲的气量开口。
“哼!”黑衣男子不屑地冷哼,停下了念咒语的动作,他明白虅奇说不出这句话是服软的意味。
不知是何年开始他创建这个暗黑军团,那时的他身上还只流着魔之血。
当时他遇见这个嬉笑着杀人的男子,第一眼他就看不出他的不平凡,只屈于他的黑暗之血,拥有那样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
黑暗军团中,这是唯一一个不惧怕他的人,敢于和他争执、对抗的人。
冰释血似乎对男子口中的一切称呼极为反感,他本就是沉默贯了的人,不喜欢辩解和辩驳。
“不用这样冷血无情呀!我们暗黑军团苏醒的时候,你就没有出现,到还要我亲自跑来见你。现在倒好,你整了个符咒将我困顿住。”年轻的剑士依旧嬉笑着,对于男子冷嘲的神色全然不在意。
“你还是好好在这里面呆几天,反省一下。”冷硬的黑衣男子硬硬得砸下这句话。
“不过。”冰释血突然诡异地笑起,那样不协调的笑带着某种死亡前的召唤,“原来,你给自己弄了道封印,不知是白伊的什么话揭开了这道封印呢?”
冰释血这样不屑地反问似乎让虅奇愤怒了,他最不愿提起的就是这件事,那是他一直想极力掩饰的过往,那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知晓的秘密。
——冰释血,或许暗黑军团里的每个人都害怕你,畏惧你,崇尚你。哼!但是,请你记住,我不会!
冷硬如铁的话一字一顿从年轻怒极了的剑士嘴里吐出。
冰释血未在开口说什么,只是微微闭上眼,转身,打算离去。
“我说军座,你总不会这样一直困在我吧。”年轻的剑士眼见她要离去,不由有些急了,连忙开口游说。
“为什么不?”冰释血并未转身,只是背对着年轻的剑士冷冷地回拒。
“我可没忘记,你要杀白伊。”黑衣的男子继续冷冷的回拒,下意识的话就是,我不会放你出来的。
“有老大你在,我们怎么敢动手呀!”年轻的剑士嬉笑着说着讨好、靠近乎的话,想让男子放自己出来。
冰释血大步跨出,不再理会身后的男子,也不愿和他再多说一句。
“况且,就算你不放我,我也是有办法出来的,大不了就是变回衾梓寒嘛!这还是很简单的,我想白伊可是舍不得她的师兄一直被囚禁哦!”邪魅男子的话远远地传来,被刀割的风吹散在空气中,但耳力过人的冰释血只一下就全数收到自己耳朵里。
“你威胁我?”黑衣男子高大的身形蓦然顿住,他的声音赫然变冷,空气里的温度瞬间降下十度,在他一周的气压明显加重了。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惹军座大人?回去,还不被那群女的生吞活剥了?”年轻的剑士依旧嬉笑地口气,调侃着冰释血。
冰释血微微皱眉,显然是并不懂男子话里的意思,但他并没有追问,因为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他关心的在意的只有白伊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