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抢救室外的灯经久不歇。
许安峰旁边只有福叔和张妈二老陪着,郑元赫带他过来时并没有通知顾力晖。
强烈的手术灯照在头顶,许安峰浑浑噩噩的难受,耳边传来仪器嘀嘀的叫声,他仿佛听到公孙柔的声音传来。
那地方很远,隔了一个世纪,远到天涯海角。
他身处在某处淤泥里,呼吸困难,举步难行,却又不得不走,他直觉周围快发生什么变故,突然天空全部黑下来,天上几颗亮星星排列成很大的五角星阵,人们全部躲进家里,淤泥的岸边是大着肚子的公孙柔,眼看着一阵狂风扫过去,他火急火燎的想去救她们母子,可是他每奋力向前迈一步,淤泥就会立刻将他吞下去一点,他扯着嗓子叫着喊着公孙柔趴下,可她不但不采取任何躲避的措施,反而一步一步走向那团漩涡中
许安峰呼吸骤然紧促,心跳和血压急速上升,他大口喘着气,终于睁开双眼,从梦魇中逃脱出来。
“峰哥“郑元赫伸手去按住许安峰的肩膀,示意他别乱动,“你总算醒了。”
许安峰闭眼又睁开,“我怎么会在这?”
郑元赫哼了声,摘下手套,上面还有许安峰留下的血迹,“去问你女人,没见过这么冷血的,她居然冷眼看你烧成这样,你说你,偏偏去招惹这种女人。”
许安峰喘了口气,“我没那么弱,不就犯个哮喘么,死不了。”
“早知道不救你,好心没好报。”
许安峰躺回床上,却不由牵动伤口。
“我就说过,迟早有天你会栽在这个女人手上,欠人家的迟早要还,搞不好半条小命就没了。”
“可我平日里也没见你对女人好过。”许安峰视线往下移,浓眉一皱,“靠,谁许你给我穿这么恶心的衣服?”
郑元赫不怀好意的笑,“这是我们医院的病号服,给你换衣服的是俩小护士,估计在换的时候没少在你身上摸。”
许安峰没跟郑元赫贫嘴,感觉他眼色比话更下流。
许安峰眼睛望向窗外,依旧澄清在刚才的噩梦里
公孙柔在房间里沉睡,这里是郊外,离报道上明天会出现的沙尘暴很近,怀孕又受了伤,她的睡眠变得很多,但跟朋友们在一起,公孙柔从所谓有的睡得安稳,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下午了。
公孙柔拥着被单眯了一会儿,菜饭的香味从楼下飘进来,中午没吃饭,这会儿饥肠辘辘。
她掀开被子下床,隐约听见厨房传来的对话。
“简大哥,你们那里有这种调料吗?”
“好像没有吧“
“你很喜欢吃它,回去后岂不很怀念?”
“应该会“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怀念,所以早早就给你备了好大一包!”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瞧“
公孙柔穿着拖鞋来到客厅,正好看到桌子有个大袋子,目光探过去,看到欣欣给胡立义准备的一兜子现代调味剂,而另一饭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你教我这个菜,郡喜欢吃,等回去了我就做给她吃,省的她怀念。”
“好啊。”欣欣边炒菜边讲解,“郡姐现在还在害喜期间,饭不能太硬,她喜欢吃糖醋鲤鱼和辣炒蛤蜊,你做的时候少放点辣椒,我今天做的蛤蜊是托人从外地带来的,既新鲜又个头大。简大哥,你以后记得给郡姐做果汁,她喜欢吃饭的时候喝,你多换些花样。”
“好的,我知道了。”
欣欣关掉火,把辣炒蛤蜊盛出来,“袋子里有叶酸,回去后记得给郡姐,那个吃了对腹中宝宝好。”
邓清山笑着道,“我说欣欣,你才二十一岁,怎这么唠叨?”
“嘿,我就喜欢对你们唠叨怎么啦?再说了,对你们唠叨那是你们的福气,别人我还懒得唠叨呢!”
公孙柔倚在门口,这温馨场面让她心里其暖融融,胡立义学着欣欣的样子在锅内不住翻炒蛤蜊,邓清山大病初愈躺在沙发里看杂志,欣欣在摆碗筷准备吃饭,杨贺则翘着二郎腿看重播世界杯,这般安静而祥和的画面缓缓延伸至公孙柔眼底,她不忍破坏,直到胡立义将蛤蜊盛入碟盘,公孙柔才迈起脚步进去。
“嗨~“
胡立义端着碗的手抖了一下,夸张叫嚷,“喂,下楼也不吱一声,吓我一跳。”
欣欣把碗都添了饭,邓清山放下杂志忍不住伸手捏了个蛤蜊吃,胡立义拍掉邓清山的手,“发现你咋老喜欢偷吃呢?”
“你管得着?”
“嘿,你还有理了?”
“怎么着?”
“你就犟吧你,早晚老天派个女人收拾你。”
公孙柔跟邓清山面对面坐着,邓清山舀了碗鸡汤递给她,“多喝点。”
“立义说的对,你呀,太不懂照顾自己了,才刚好怎么能吃辛辣食物。”
邓清山自己并未动筷子,他挑了好几块瘦鸡肉放到公孙柔碗里,“好,你别跟立义回去,只要每天看见你,就算顿顿粗茶淡饭我也不抱怨。”
“你看你,说着说着就到我身上去了。”
“本来就是,你考虑考虑。”邓清山呵呵的笑,话语里半真半假,“怎样,要不为了我的饮食健康,你别跟他回去了。”
杨贺和欣欣呵呵的笑,只当是邓清山的玩笑话。
胡立义用筷子敲了下邓清山的碗,板着脸哼哼,“喂,我说你,别老想着下迷药啊。”
吃过饭后,杨贺开车送邓清山上医院复查,胡立义的工作还未交接完,便出门会同事去了。
洗完澡,欣欣陪公孙柔在客厅看电视聊未来,门铃响了,来者竟然是邓静芳。
公孙柔多少有点吃惊,没想到临走前还能见邓静芳一面,欣欣借口出去遛弯,把空间留给两人。
邓静芳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的坐着,公孙柔手掌撑着下颔,蹙眉思索,事到如今,是不是该把事情真相说出来?
“阿姨“
“诶。”邓静芳显得有点拘束。
“我一直都没问过你,其实在许家的二十几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邓静芳面色紧张,仍旧端坐,“过日子,哪有不苦之说。”
“阿姨“公孙柔在想婉言讲出来,还是单刀直入说重点,她用手捋了捋耳后的发,“还记得老爷去世前把我叫去谈话的一幕吗?”
“我记得。”邓静芳苦笑了一下,其实,她想说的,她都知道。
“那时……”公孙柔刚开口,却被邓静芳给打断:“你不必说了,其实这一切我都知道。”
公孙柔张大了嘴,什么,她都知道?这怎么可能?
“阿姨……”
“你不必说了,其实这一切我真的知道。与其你现在把它说出来,还不如永远都不要说。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在二十年来过的点点滴滴。其实我一直都不曾后悔过。”邓静芳又笑了一下,这个笑并不像刚才那么苦。
这下公孙柔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偷了东西,而失主却笑眯眯的说“没有关系,其实我早就想送给你”一样。
脸,火辣辣的烫了起来。
“其实,你的心我也看得很清楚。你有爱,也有恨,可是爱恨总是让你难以选择。所以现在你想选择逃避是吧?”邓静芳摸下了公孙柔的头,这孩子的心性,和他的真像。也许,自己能帮她一把。
“阿姨你说什么呢?怎么又扯到我的身上来了?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真的决定要离开。我不可以让我自己再受到什么伤害,人都是自私的……”公孙柔不知道自己是在给邓静芳解释,还是在找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爱,恨,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自己离开,也许一切就会改变,自己也不会再痛下去……
邓静芳坐直了身子,目光里饱带着深意:“也许你现在也觉得自己是在骗自己。但是你真的面对了你的心吗?”
公孙柔的心乱了起来,和欣欣,和立义在一起的日子确实是非常快乐;是这种快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另一种痛苦。
自己究竟应该怎么选择?
她们不知道,就在她们的门外站着一个人,本来要擂门的手停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他正是许安峰。
房间里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公孙柔慢慢的呜咽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但是他那么对我,恨我,我也恨他……我们要不是因为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只怕永远都只会怒目相向……”
许安峰的心一抽,是了,这一切,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么?不管自己母亲的事怎么样,他这样对她似乎真的太残忍了一些。
可是这个女人,恨他!
“傻孩子,这就是爱啊!没有爱,哪来的恨?你别看我上了年纪,其实也是从你们这段走过来的。你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你也不用顾虑我。”
许安峰默默转身,他本来是想把她抓回去的,可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姓公孙的,你是跑不出我的手心的。我会把我的恨,还有你的恨,全都化成爱!我要的,是我们一家三口和美的日子。公孙柔,你给我等着,我有本事让你恨我,也有本事让你再次爱上我!许安峰主意已定,离开房间。
公孙柔不知道这一切,等待她的,将会是不一样的结局。她不知道,立义还有欣欣,许安峰和邓静芳,都将会看到她的幸福来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