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老子刚救了你们,难道要对老子动手不成?!”一名魁梧大汉从黑暗里走来,声若雷鸣似狮吼,“一群知恩不图报、忘恩负义的家伙。”
待得近了,杨洛才发现这是一名国军军人,扛着长枪龙行虎步,样貌长得极为彪悍。见到此人的第一眼,其瞳孔就是一缩,他通过对方说话时的中气及迈步时的力道就判断出此人的劲道必然极强,多半是个练家子。
听闻大汉所言之后,杨洛和赵九重对视一眼,前者微微点头示意无碍,后者正欲开口之时,却听龙菁冷漠的嗓音若九天寒冰般响起。
“你算个什么东西,若是找死本姑娘便成全你!”
火药味十足,气氛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要知道,龙菁可是个说动手就动手的主,故而赵九重闻言后面色大变,立刻一步迈出,拦在了前者面前,并对魁梧大汉一笑,抱拳道:“小妹年幼不懂事,还望朋友海涵,之前多谢出手相助。”
同时,杨洛低声在龙菁耳边道:“此人曾救你一命,并相助我们守下了十五分钟。”
闻言之后,龙菁眼中涌动的杀意顿消,冰冷的表情也稍稍缓和,没有再多言,任由赵九重去处理此事。
“五湖四海皆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应该的。”见赵九重语气平和,并有感谢之意,这魁梧大汉的态度和脸上的神情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再如之前那般凶狠和彪悍,而是变得憨厚起来,“我叫李大憨,你们叫什么?”
“杨洛!”杨洛迈步走上前,上下打量了李大憨数眼后,眼中方才闪掠过肯定之色,他曾是军人,故而一眼就能看出后者的确是个憨厚之人,拥有军人该有的彪悍和豪爽。
“赵九重!”
“龙菁!”
赵九重和龙菁随之开口,毕竟人家的确相助过他们,并救过龙菁性命,不论怎么说也不能扫了人家的面子。
“我娘说,遇人要先凶,否则会被欺负,所以我这人很直接,你凶我便凶、你好我便好。”李大憨当真很大憨,说话都是如此另类,刚和杨洛三人说上没有几句话,就将自己的老底全透了出来,“既然你们没有对我凶,那我就吃吃亏,跟着你们混上几日。”
话语间,李大憨偷瞄了龙菁一眼,瞳孔里涌出一抹忌惮之意,他可是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对龙菁、杨洛、赵九重三人的恐怖极为清楚,说他不忌惮三人那是假的,甚至还有些许害怕。然而他之所以想和杨洛三人同行,便是看中了三人恐怖的实力,他虽然憨厚却不是傻子,深知这或许是自己最大的活命机会。
“这……”赵九重想要委婉地拒绝,可话还未说出口,便听杨洛道:“好,头前带路,随我去下关渡口。”
“好嘞!”李大憨闻言后大声一笑,旋即就转身头前带路,朝下关渡口方向奔去,而龙菁、赵九重二人也只好默认杨洛此举,跟随着前行。
“大憨,你怎会是独自一人,没和部队一同撤走?”前行中,杨洛与李大憨并肩而行,问道。
“死了、他们都战死了,整整一个营就只有我冲了出来。”
闻言,杨洛遂既便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开口,其内心很沉重,因他见证了国军的一场场奋勇抵抗、流血牺牲,国军里英雄无数,这是必须承认和认可的,假若没有千千万万的国军于正面抵抗,恐怕这山河早已易主。
所有人都明白,这山河破碎之际,战争已不可避免,流血牺牲已成必然!
天渐渐的亮了,随着距离下关码头越来越近,路上的尸体也就越来越多,这些不是被日军所击杀的,而是在千千万万的人流里逃难时被挤倒踩踏身亡。其中有孩童、妇女、老人,甚至就连国军中的官员也有那么一些死在了自己人的脚下。看着这一切,杨洛不知是悲、还是苦,心里滋生出难言的感觉。
“混蛋、都他妈混蛋,那些当官的都该杀,只顾自己逃跑而不顾全城军民,自己仓惶撤退也就罢了,竟还害了如此之多军民的性命。”四人此刻也随着人流奔跑,一贯文雅的赵九重直接爆粗口,脸上尽显愤懑,可他却又无能为力,内心真的极为惭愧。
“呵,那些高官没一个想守南京,战前未作部署,开始时一个个都是一副与南京城共存亡的表情,可后来又突然下令撤退,众多高级将领纷纷提前逃跑,这样的官早该死了!”李大憨憨厚的表情里满是憎恶。
“有好也有坏,其实很多将领也想守南京,只是他们势单力薄、无力回天。”杨洛补充道。
一路上见到了无数尸体和逃难的民众,赵九重和龙菁终于看到了惨烈无数倍的景象,且到达江边以后所见到的景象更是让他们为之悲痛。
杨洛四人站在江边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刺骨的江风吹过,可真正让他们心凉的是那一道道哭喊声以及一具具飘浮在江面的尸体。
下关江边仅有几艘小火轮和两三百只民船,然而要过江的人太多,船只却太少,有些部队为了抢船甚至不惜用武力解决,枪战四起。大部分军民无船可乘,日军的枪声又越来越近,导致众军民只好拆取门板制造木筏渡江,甚至还有不少人抓着杉排、木筏或树枝,试图游过近两公里宽的长江,然而此时正值寒冬,江水冰冷刺骨,许多军民就这样被冻死在江中,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悲哉、哀哉!”杨洛明白战争的残酷,然而当见到这染血的滚滚长江后,他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残酷,他宁愿这残酷永远不复存在。
滚滚长江寒冷刺骨,这里却成为了南京无数军民的葬身之地,成千上万的逃难者蜂拥而至,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只要有渡船一靠岸,立刻就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夺命而上,恨不得自己能多生两条腿。
他们对撤退士兵的鸣枪示警视若无睹,使得整个江边弥漫在喊声、哭声、叫骂声和落水者的呼救声里!
此刻已是天亮,赵九重望着滔滔江水,其上飘满了无数尸体,猩红的鲜血都开始把江水给染红,他神情毅然、眼中一狠,十分坚定地道:“是我们断送了一线希望,就该由我来补偿,我会尽全力去救他们。”
“师兄,你没必要……”龙菁立刻开口,想要阻止赵九重,因断送了一线希望的是她,而非后者,所以责任该由她来负,但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赵九重毅然地打断:“你是师妹,作为师兄的怎能让师妹来承担,除非我死了,否则你的一切错都由师兄来扛!”
回头看着龙菁,他柔和一笑,“何况,如今只有师兄能救他们,师妹你无需担心,我道门中人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今日便是我赵九重积功累德之日。”
此时此刻,两人终于完全明白了杨洛的一切用意,只是如今明白已经晚了,两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去弥补所犯下的错。
“菁儿?”忽然,一道沉闷的男人声音自四人身后传来,龙菁一听便立刻转身望去,脸上旋即就露出喜色,主动迎上了声音的主人,并喊道:“萧叔叔!”
“丫头,你怎么还没走?”来临的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着军装,样貌透着威严,表情里有着严肃,此刻看向龙菁的目光却略显责备,似在怪龙菁还未离去一样,且他于话语间抬眼一扫四周,眉头骤然皱起,道:“怎不见你爷爷?”
“爷爷他……登仙了!”龙菁哀声回答。
见到此人来临后,杨洛身体就是一震,因他看到了男子的肩章竟是将军级别,蓦然低声问赵九重,“这人是谁?”
“南京市市长兼南京警备司令,萧山令!”赵九重低声回答。
“他是个真汉子、真军人!”李大憨闷声闷气地道,“或许,此刻在整座南京城里,如萧山令将军这般还未撤走的将领恐怕已是没有了!”
“节哀顺变!”萧山令将军见惯了生死,眼中露出哀痛之色,神情却仍旧坚毅和严肃,他抬眼一扫四周,脑中灵光忽然一闪,似想到了什么,立即对龙菁急声问道:“菁儿,玄门道术玄奥非凡,不知能救这无数百姓否?”
“能!”赵九重走上前来回答了萧山令将军的话,仅仅只有一字,却说得铿锵有力、坚定毅然,然而就在他这一字落下后,自那后方突然传来了枪声,大量日军已经尾追而至,开始向撤退的中国军民开火射击。
“菁儿、九重,无数百姓的命就交给你们了,萧某人在此谢过二位!”枪声已响,萧山令将军无法在此继续停留,他弯身对着龙菁和赵九重一拜,脸上满是感激和寄托,希望二人能救这些无辜的百姓。
旋即,萧山令将军便毅然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跨步朝日军迎击,并下令国军宪兵部队就地阻击,以掩护众军民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