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季,雪下得格外大,不消盏茶的功夫,外面的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落羽国很少下雪,这一次竟隐隐有成灾的势头。纳兰雪歌站在院内,紧了紧身上的绯色裘衣。向管家吩咐了一声,她迈步走出了纳兰府。
玄元大陆已存在千年,在这片陆地上,落羽国、扶霖国、安澜国三国鼎立,各有特色。落羽国地处玄元大陆的东方,经济发达而军事实力较弱。扶霖国位于西北方,土地贫瘠,盛产矿石,与落羽国情况恰好相反。安澜国则处于西南方,四季如春,主要发展青楼赌坊等,军事与经济实力较为均衡,然国土面积较小。
而三国之中又有四大世家,是各国皇帝都不愿得罪的对象。纳兰与轩辕两大世家位于落羽国,端木世家位于安澜国,扶霖国中则是百里世家。
“管家叔叔,这里情况怎么样?”纳兰雪歌接过丫鬟手中的勺子,亲自为百姓们派粥。
管家手上盛粥的动作不停,对雪歌的询问也不怠慢。“小姐,今年雪灾特别严重,难民比往年多了许多。”
听完管家的话,雪歌紧皱眉头,看着面前那长长的队伍以及队伍中衣衫单薄的几个孩子,脸上的担忧焦心始终未曾化开。
“这样不是办法啊。”
管家闻声回道:“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您已经为他们盖了住处,又派发了粮食,但是灾民人数过多,顾全不了啊。”
这个小姐,管家一向很是敬重。当初若不是小姐,他已经被人打死在街头了。
雪歌对百姓也一向亲善,这些年做的善事管家都看在眼里,百姓都记在心里。
“咦?”
“小姐,怎么了?”
雪歌没有回应管家,顾自盛了碗粥,拿上两个馒头,就冲着一处跑去。
“你……还好吧?”
将粥碗搁置在一边,纳兰雪歌伸手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伏在雪地中的男子。
就这么轻轻地一推,男子身下的白雪又染上了一层鲜红,慢慢地向四周晕开来。
男子低吟一声,粗哑的呻吟从喉咙中挤出,犹如野兽的低吼一般。身子从雪地上缓缓坐起,一头凌乱混着血丝污垢的长发落下遮住了男子的面容。
纳兰雪歌看着面前人狼狈的模样,赶紧伸手扶住男子那颤悠悠晃着的身子,将粥碗举到了男子的嘴边,“喝点吧,暖暖身子。”
男子转头看向纳兰雪歌,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滑到了一边,露出一张略显狰狞的脸。
脏污,血渍粘滞在男子的脸上,一道道血淋淋的抓挠的伤口交错纵横,看不出本来面貌,只能从立体的五官隐隐看出这男子曾经的俊朗。
“无痕哥哥!”纳兰雪歌看着这张脸,一声惊呼。这张脸,这个人,看了十多年,即便毁成这样,她也在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轩辕府被灭门了,我以为……还能看到你,真好。”
轩辕无痕快速转回头,任由脏乱的发丝再次将自己的脸遮掩起来。
“无痕哥哥,你赶紧吃点东西。歌儿,歌儿带你回府诊治。”雪歌再度将粥碗送到了无痕的面前。
无痕用力一挥手打翻粥碗,又挣开了雪歌扶着他的手。热腾腾的白粥倒翻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雪歌愣住,看着无痕缓缓地站起,眼中有点点晶莹流动。
“我轩辕无痕就算是饿死,病死,也不需要你来施舍。纳兰小姐,我的衣服脏,你还是别碰的好。”
轩辕无痕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子,泛着血丝的双眼坚毅地大睁着。
“无痕哥哥……”
“滚!我不需要,我不需要!没听见吗?”轩辕无痕大声地吼道,如同一头发了疯的野兽,配着那一张几乎毁了的脸,格外狰狞。
雪歌一愣,旋即快速上前,一把抱住无痕,滚烫的泪水终于溢出眼眶,落在无痕冰冷的脊背上。
“好,你不滚,我滚!”
无痕用力推开雪歌,无视她跌坐在地上委屈的模样,转身蹒跚着离去。殷红的血丝顺着脚印在纯白之上连成一线,妖异万分。
雪歌看着无痕的背影踉跄着离去,白雪的冰冷顺着摁在地面上的双手冷了全身。
无痕哥哥,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的。
眼泪扑簌簌地落下,融入雪中。
“小姐……”
管家站在纳兰雪歌的身后,没有动作,只是轻声唤道,然后静静看着伤心的小姐。
无痕艰难地移动着,心中隐隐作痛。他贪恋她的拥抱,但如今的他,不配。
歌儿,对不起,我……不得不这样。
残破的身躯拖拉着前进,每走上一步,无痕就感觉身上的肉被撕扯一样的疼,疼得他几度要晕厥过去。
他咬牙死死忍住那份疼痛,眼前已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路,看不清景,风中飘洒的雪花更是迷了眼。
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这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徘徊着,成为他坚持前进的唯一动力。他知道身后女子的目光一直跟着他,即便倒下,也要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歌儿,我已经再配不上你。我只能如此,绝了你对我的爱恋,也闭紧我的心。血海深仇太重,除了这恨,我再背负不动其他感情。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体已经完全麻木,是冻的,亦是痛的。一个踉跄,无痕跌倒在雪地之中,再也没有爬起。
一抹紫色身影翩然而至,长臂迅速捞起轩辕无痕踏雪而去。绝好的轻功,雪面上未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