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一个时辰之后,纳兰雪歌叫停了车夫,下车后拐进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当初回轩辕阁之时经过这里,轩辕无痕曾经和纳兰雪歌提起过,在巷子的末端,有着一个属于轩辕阁的避风港。
至于初见面的洛七,纳兰雪歌谈不上对他有多少信任。先不究他是谁手下的人,光是身为朝庭命官却帮着她逃离大牢这一点就值得人去怀疑了。所以,即使十分担心无痕的伤势,雪歌也不敢直接回总部去。自己逃脱的消息,记恨一定已经知道了,如果她回了轩辕阁总部,记恨查到了自己的去路,那后果,雪歌不敢想象。记恨如今掌握的是整个国家。
至于选择这里,一则这里不过是一个小据点,也仅有据点高层知晓总部的所在,不怕人来查;二则几日前,无痕伤得不轻,夙邪等人也各有些不同程度的伤势,应该不会贸然回总部去,更大的可能是在什么隐秘的地方养伤,据点的人一定比她更能联系上无痕等人。
“这铺子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有人来么?”
雪歌手指微曲,轻轻扣着桌面,以不咸不淡的语气问掌柜道。
掌柜笑得一脸灿烂,干枯苍老的皮肤皱成一朵朵花似的褶子,一双细长的眼睛熠熠生辉,精神得很。
“姑娘,你没听过一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么?”
“你这可不是酒铺,而是卖布匹的店面,怎么,难不成你家的布匹也和那好酒一般香飘十里么?”
“自然。不信的话,姑娘,随我来。”
纳兰雪歌面上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地收回一下下规律地扣桌的手,掩入袖中,跟在了掌柜的身后。
后院的地方比雪歌想象得要大上许多,一路上,掌柜的打发了一个小厮去看店,自己则将雪歌引入了后院左手边的第二间房子。
缓缓推开房门,房内几双警惕的双眼齐齐扫了过来。夙邪原本就斜靠在对着门口的桌子边,随便扫过的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掌柜身后的雪歌,黯淡的目光瞬时亮了起来,难掩欣喜地站直了身子,往前跨了一步。
“咳咳,咳咳咳。”房内的床铺上,无痕支起半个身子看着雪歌,刚要说话,胸口却是一痛,只剩了一串破碎的咳嗽声。
雪歌没想到无痕他们恰好就会在此处,惊喜之下,她拨开身前的掌柜,将手上的食盒往桌上一搁,快步走到无痕的床边坐下,一下下为他抚顺气息。
连日来的思念在这样的动作中逐渐倾泄出来,“我回来了。”
夙邪的双唇颤了微颤,收回粘滞在雪歌身上的目光,提着剑就出了房间,茗少的目光在两方身上扫了扫,后脚就跟着茗少走了出去。
“歌儿,你,你是怎么出来的?记恨他,他有没有……为难你?”无痕的声音逐渐放轻,撇开眼睛不敢去看雪歌,脸上心上满是自责,“我,是我太无用了,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
雪歌将无痕慢慢放平躺好,轻柔地将无痕紧攥着被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握于自己的手中,然后牵引着贴在自己的脸颊旁。
“记恨他没做什么,只是将我关进了邢部大牢。”雪歌下意识将记恨强迫自己的那一段跳过,柔柔地看着无痕,继续说道,“我没事,我也相信你会为我变得越来越强,一定会的,对吗?这次我能够出来多亏了明阳公主,啊,对了,明阳公主托我带了芙蓉糕给你,她亲手做的,你可真好福气。”
雪歌的言语中带了隐隐的酸气,心中倒没想什么,只是刻意地想打趣一下无痕。
“怎么,生气了?明阳公主,是浅笑吧,她就是个小女孩,是她的话,记恨不会太为难她的吧。”
雪歌轻轻摇了摇头,“她说,她喜欢你。不过我不生气,那女孩,让人很喜欢,我生不了她的气。”
“如果你想的话,纳了她做小,我也不介意啊。”大抵是突然地安定下来了,虽然只是短暂的,雪歌心里的负担卸了下来,甚至有了点玩笑的心思。
无痕看着雪歌嘴角挂着的调皮的笑容,宠溺地笑了笑。离家出走之后,雪歌似乎比在家中野了许多,不过这样,也更加无拘束些。
“好了,我给你去拿糕点,我也尝尝公主的手艺。”
雪歌起身,走到桌边将食盒拎到了床头的矮桌上,独独端出了那盆芙蓉糕。
无痕接过雪歌递过来的芙蓉糕,咬了一小口,微微愣神之后,三两口将糕点吃完。
雪歌再递,无痕却是不要吃了。
“怎么,不好吃?”雪歌疑惑,反手将手中无痕不要的那块芙蓉糕送入了口中,“唔……很好吃,口感很不错啊。”
无痕收回脸上的笑容,看着账顶,轻轻叹了口气,“味道很好,只是有些感触罢了。还记得当初她第一次做糕点时,把食盐当做了白糖,还加了不少,基本无法入口。如今,她这手艺越来越好了,也……长大了,恐怕也承担了很多,即使是在记恨的保护之下。不然,记恨不会以明阳公主的名头将她扯入宫中。”
雪歌吃着糕点的动作顿了顿,后来干脆将未吃完的糕点搁在了一边。
“我看的出来,她过的不开心。”
“也许,该早点将我与记恨之间的事情了断了。这样的小打小闹,除了平添伤悲,什么都做不了。”
“我能做什么?”雪歌抓紧无痕的手,定定地说道。
“你不……”第一次见到雪歌如此坚定的目光,无痕将未说完的话吞入了口中,转而说道,“端木玲,落羽国的谦王妃,我希望你能想办法联系上她,我准备从她入手,与谦王洽谈一番。谦王不是个简单的人,如果可以,我想与他合作先造了记恨的反,逼他下得这皇位来,如此至少能断了他的一只羽翼。”
“好。”
雪歌勾唇一笑,认真地应下。
后院水井边的大树旁,翠绿的树叶在空中无规则地纷飞着,有几片落入了水井之中,惊扰了水面的平静。
茗少斜倚在不远处的院墙上,看着夙邪发泄似的虐待着树叶,嘲讽地笑了笑。
“难怪纳兰雪歌她不喜欢你?”
夙邪甩手一剑钉在茗少的身边,目光冰冷地看向茗少,“你说什么!”
“看来你不仅没用,还耳聋啊,真可怜。我说,连感情都说不出口,只会躲在角落里偷偷发泄,是男人么?如果我是个女的,我也不会选择你。”
夙邪死死地盯着茗少,一言不发,前进两步抽回了自己的剑。
“啧啧啧,一副要吃了我的模样,好怕怕哦,我要找小微凉去抚慰我受惊吓的小心脏去。”
茗少朝身后挥了挥手,果断闪人。
“与其在这砍树,还不如去说个明白,哪怕被拒,至少心中坦荡。”
夙邪看着茗少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缓缓跌坐在地上,靠着墙根顾自发怔。
地上的影子逐渐拉长,透过树缝的斑驳也显得愈发昏暗。
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夙邪从地上站起,定定地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雪雪,我有话和你说。”
夙邪站在门口,对一眼无痕看过来的目光,面色镇定地对雪歌说道。
雪歌停下手中忙活的动作,仰头看看夙邪,“刚好,我也有话和你说。无痕,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雪歌就跟在夙邪的身边走了出去。
“夙邪,谢谢你。”
夙邪镇定的面色僵了一下,雪歌她在为我救了无痕的事向我道谢,呵呵,道谢?天知道,我多么想无痕就那么死在那里。
“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么?那么,现在该轮到我说了。”
夙邪横跨一步挡在雪歌的面前,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偏偏想从雪歌口中听到否定,明明……自己还真是贱啊。
“你……你要说什么?”雪歌第一次见到夙邪这副模样,痛苦,纠结,满眼满脸的都是伤痛,有些害怕地退了一步。
夙邪将雪歌的举动收入眼中,嘴角的苦笑增大了幅度,眼眶一热几欲流泪,死死地压了回去。
“雪雪,我喜欢你。”
雪歌愣愣地抬头,下意识地道:“我……我是无痕的妻子。”
“我明白了。”夙邪低下头去,逐渐阴沉的夜色遮去了他的表情,“你只知自己追逐的辛苦,却从不知在你身后亦有我追逐的步伐。如今,你追逐到了,我却永远没了希望。我想,我恐怕无法在忍受这样的孤寂了。对不起。”
“你要离开了吗?”
“等我忘了这份感情的时候,我会回来,在你们的眼前高仰头颅,云淡风轻地告诉你们,我夙邪没什么放不下的,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住双手。”
雪歌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安慰么?那不过是更添伤害罢了;挽留吗?自己以什么理由这么做?
暗色里,夙邪放任自己流下一滴泪,快速地离开了这处小院,他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