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了没两日的天空又开始稀稀拉拉地下起雨来,正如当下的局势,雨雨晴晴不定。浅笑托腮坐在窗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芭蕉叶摆动,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明阳公主,这芭蕉叶好看不?你再盯盯,也许就能开出花来了。”
丛深不知何时进了浅笑的房间,手中端着一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花生米,一边往嘴里丢着,一边没有尊卑地拖过凳子坐在了浅笑的对面。
浅笑瞥一眼笑吟吟看着她的丛深,扭回头,不加理会。自从给了这两人一些好脸色之后,他们越发没了自觉,尤其是这丛深。
丛深碰了个软钉子,自觉没趣,努了努嘴,干脆跟着浅笑一起盯着芭蕉叶看。
看了没一会儿,浅笑再没了看下去的兴致,丛深在一边嚼花生米的声响烦人得很。
从丛深手中拿过碟子,浅笑挑了一颗花生入嘴,起身,“这让芭蕉开花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好好做,什么时候花开了,你什么时候离开。”
丛深挂着笑意的脸顿时僵住,扭头,求救的目光扫向倚在门边的丛眠。
四目相对,丛眠犹豫片刻,果断扭头,将目光移到朝自己走过来的浅笑身上。
“公主。”
“不过去坐?”浅笑的眸子朝着抓狂的丛深那儿扫了一眼。
“不必,尊卑有序。”
浅笑还未回上什么,窗口边的丛深倒是咋咋呼呼起来,引得丛眠和浅笑都看了过去。
“我哥说的真对,公主,您的闺房,小的不宜踏步,您房中的凳子,小的也不宜随意坐,所以,小的先告退了哈。”
“那么,你就到窗外去吧。”瞧见丛深再度灰暗的脸庞,浅笑唇角微勾,果然将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这快乐便来得容易得多。
丛深的脸抽了抽,突然就大声抱怨道,“公主,外面还下着雨呢,会淋出病来的。更何况我和哥哥之前还偷放了你出去,你也该记得我的好啊,怎么可以这样子。”
浅笑扫了一眼丛深的脸,方才勾起的唇角再度拉平,突然得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她不过是开个玩笑,不成想他人却作了真。她不该抱有期望,丛眠和丛深一开始就没有过将自己当做朋友的打算。一个沉闷少言,整日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不过履行着他主子交给他的任务而已;另一个虽然活跃阳光,也愿意和自己聊天玩笑,却始终心有芥蒂,对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这样的两个人,她……果然是奢望了。
丛眠将浅笑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有些责备地扫了眼自己的弟弟。丛深瘪了瘪嘴,还想再说上几句,对上哥哥的目光后,低头走到了哥哥的身边。
“是,公主,我去窗外看这芭蕉去。”
“不必了。我要休息了,你们下去吧。”浅笑再不看丛眠兄弟俩,自顾自往床边走去,“另外,没事的话不用过来这里,禁足期间我不会离开房门一步。”
丛深跟着丛眠走出了浅笑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小声抱怨道:“公主就是难伺候。”
脚步声逐渐离得远了,浅笑回头看着房间门,自嘲地笑了笑。
是了,如今我是公主了,不再是人贩子手中难左右命运的物件了。可是,却为什么,心里却更加得难受。
只因为,原本从未得到过,于是也不会有畏惧失去的心情;而现在……果然,人都是不知道满足的呢。
这日之后,丛深兄弟俩再也没出现在浅笑的眼前,浅笑也闲得自在,没事就睡觉,醒了就对着窗外发发呆。
这样平静的生活在记恨的到来之后被打破了。
尝试着放空自己的浅笑在见到记恨的那一刻起就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做到不去理会,前几日的生活不过是自欺欺人。
“冰块,我不会离开,也不会委屈自己的,你不必来看我,至少这样,我的心情会好上许多。”
浅笑的话里隐隐夹带了细针,刺得记恨心里一阵不适。浅笑她,从来都不会这样说话,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无痕在她心中的份量就那么重要吗?当初是谁救了她,又是谁护着她,养着她,这份情难道竟比不上和无痕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吗?
记恨当下就要发作,可是当目光触及浅笑明显憔悴了许多的面庞时,发怒的话语顿时卡在了喉咙口,说不出来。
这一切都是轩辕家的错,都是轩辕无痕的错,该死的!
记恨握紧双拳,面容逐渐恢复平静,“我就离开。至于轩辕无痕,你还是早点忘记吧。”
因为,他很快就会死在我的手中。记恨的眼中快速地划过一抹噬血的红,转身离开了浅笑的房间。
忘记?谈何容易。
浅笑闭了闭眸,再度睁开时已经恢复平静,只是眼下的色泽却是那般暗淡,即使每日大半时间都在床上,浅笑却无法睡好,每夜都无数次被噩梦惊醒。
伸手捻了颗花生放入嘴里,三天的时间,丛深拿来的花生已经潮得不成样子,浅笑平静地吃了一颗又一颗。
这种感觉,和自己多么得相似。
原本生活的滋味随着时间的侵蚀,变成了如今的难以下咽,正如这口中的花生一般绵软、无味,更是随时都可能产生伤害,让人痛苦。只不过,一个痛在于肚腹,而另一个痛在于心胸。
“公主,不好了。”三日没见的丛深在记恨离开半日后,吵吵嚷嚷地推开了浅笑的房门。
“哎,公主,这花生早就不能吃了吧?这些丫鬟怎么这么不懂事,都不知道撤下去的吗?”
看见浅笑的动作,丛深看着桌上那碟似曾相识的花生,忘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我让留在这的,怎么,你有意见?”浅笑将手中拿着的花生丢回碟子里,“什么事不好了?”
“啊?哦,那个,皇上查到了轩辕阁的位置,准备带着御林军前去围剿轩辕阁,就是围剿那个轩辕无痕。听说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了。”
浅笑心里一紧,面上依旧平静,“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丛深摸不透浅笑的想法,有些莫名地离开了。
房门被掩上的瞬间,浅笑腾得站了起来,几乎来不及收拾就往平时离宫的那处宫墙去了。她没看到,她出房门的那刻,一道人影隐在了长廊的拐角。
“没想到,我一直所以为的保护竟是最大的伤害,呵呵呵,我只不过是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到最后却亲手将你推离我的身边,走上我的对立面。既然连你都选择了背叛我,那么,我还有什么需要顾虑得呢?轩辕无痕是么?呵。”
记恨看着浅笑翻上墙头,冷笑一声挥袖离了开去。
不舍得对你动手,我就从无痕手上加倍讨回。
墙外,如浅笑所料,一身月白色长衫的洛七已等在宫墙外。
“这是轩辕阁的地址,记得安全回来,见了这一面之后就忘了他吧,我可是还等着做你的驸马爷。”
洛七轻轻揽住浅笑的肩膀,拉入自己的怀中,感觉到浅笑的怔愣之后,轻浅地笑了笑,将手中纸条塞入浅笑掌心后,退开去。
浅笑下意识握紧手中纸条,抬头看着洛七,“为什么?”
洛七轻笑,似乎在浅笑面前,心情总是那般轻松呢。
“照顾你的徐姨是我的姨母,和她相认之后,她常和我提起你。她很喜欢你,所以拒绝了和我离开。”洛七转身不去看浅笑,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将浅笑禁锢于怀中,舍不得放开,“很早之前,我就爱上了徐姨口中的你,即使没见过你的模样,可笑吧?后来,我经常偷偷地去看你,时刻关注着你的生活。记恨的身份,也是那时候知道的。不多说了,你快去吧。你一个人,无论是轻功还是马车,无论怎样,应该都是能赶在记恨之前的,要安全回来。”
“徐姨,你将她接走吧,我不愿意让她入宫。”浅笑往前两步揽住洛七的腰,“谢谢。”谢谢你让我知道还有人爱着我,谢谢你,谢谢徐姨。
腰上的温度转瞬即逝,洛七看着离得越来越远的浅笑,怔怔地看了很久,突然得,泪就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她,不会有事的吧。
“无痕,今日我就走了,我的家人还望你好生照顾。我会为你带来好的消息。”
纳兰雪歌紧了紧身上的包袱,一脸不舍地看着轩辕无痕。
“那也是我的家人。墨无钦那边若是有什么无理的要求,你便回来,切莫委屈了自己。这是端木玲常去的几处地方,如今我们身份敏感,你通过端木玲来接近墨无钦会容易得多。我和哥哥在总部等你,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去处理阁中搁置的事务了。”
“好。”
无痕将雪歌送出了巷子,遂返回整理行装。也正是这一决定,无痕等人回了轩辕阁,将轩辕阁中一众核心人物送回了危险之地。原本,记恨的前往,看到的只会是个空巢。
番外:许你一世浅笑无忧
我没有爹娘,或许应该说那样的爹娘,不要也罢。我是贼头养大的,养到七岁,他终于是准备将我卖了。他说的是那么义正言辞:你个没人要的小野种,是老子养的你,老子想把你怎么着就怎么着。
我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或许以前我还会揪着他的衣角哀求几声,但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以拐卖人口为生。我常常在心中暗自诅咒他不得好死,这种缺德的事做的多了,不遭报应才怪。果然,那一天来了。
那一天,天空阴沉得可怕。我与一众小孩子被赶到了一处围栏里。二十几个孩子,畏畏缩缩地蹲靠在一起,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胆怯地看着对面看台上形形色色的男女。
那些人便是贼头口中的衣食父母,有大府中的管家,有置身福窝不知他人疾苦的富家子弟,亦有喜好娈童,或衣冠楚楚,或形色猥琐的变态。若被这样的变态买去,便真真是生不如死了。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高座之上,还会出现那样的男子。一张白玉面具遮住大半脸颊,只是那周身的冰冷与这场景格格不入。尤其是那双妖异的红眸,更是让人心中发寒。我怕他,这是我唯一的感觉。
在经过一番言辞讨好追捧之后,贼头便开始对我们进行了买卖。他逼着我们做各种羞耻毫无自尊的动作来吸引买主的注意力。这一刻,我死死地盯着那红眸男子,宁愿被他冻结成冰也不愿挪动半分身子,那些动作,我不愿。
“你个死丫头!”贼头一鞭子便要往我身上甩下,我险险地一侧身避过,起身就往他的手臂上咬去。
“打了这么多年,你以为这次我还会乖乖任由你打骂么?”我松开口,恨恨地往他身上啐了一口。这一举动只换来了重重的一巴掌,我整个人都被打蒙了,跌在地上目光凄厉,却未曾感到丝毫疼痛。我不是物品,被丢弃了一次便够了,我不要再顺从地被买卖,即使可能性为零,我也要挣扎着夺取自主权。我愤恨地看着那个养了我七年的男人,只觉得心中凄凉,我未察觉到的是高座上的男子眸色逐渐加深。
“老板,这丫头,我要了。够倔,老子喜欢。”
我转头看向出声的男人,眉头不自觉地皱紧。那是一个瘦小的男人,尖嘴猴腮的,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他那一双鼠目正淫邪地在我身上扫射。我忍住心中的反感将脸撇向一边,却见他下了座位向我走来,伸手便欲摸我的脸。我忍不住向后挪了一步,如避脏物一般。
“够了。”
慌乱中,我隐约听到一道冰冷夹带怒意的声音,下一刻,一条带血的胳膊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我的身前,赫然是那猥琐男子正欲摸我的右手。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捡起那只手臂扔向一边,吓得和我一起的孩子们尖叫着远离我的身边,惊恐地看着我。大概是我手拿断肢的举动吓着他们了吧,但是除却方才的一惊,我的心中的确没有害怕。或许是这几年受的打骂多了,看贼头虐打拐来的孩子的次数也多了,便渐渐地变得麻木冷血了吧。或许该说是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大抵那颗心渐渐开始空洞了。
尖叫声,痛呼声,求饶声响成一片,我蹲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男子将长剑架上贼头的脖子。
“爷,饶命,饶命啊!”贼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断地求饶着。
“这双眼睛还记得么?五年前……还需要我提醒你更多么?”男子冷冷出声。
我看见贼头停下了求饶,眼底一片灰暗,两片嘴唇上下抖动着却什么也没说。我大概明白了什么,这男子大抵是曾被买卖过并遭到了些非人的待遇,所以才变成了如今这般得冰冷吧。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那男子薄唇紧抿,微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随即长剑一挥便结束了贼头的性命。
“如此,便宜你了。”风中,带来男子冰冷的言语。
长剑挥动带起了一串灼目的嫣红,恰恰正落在我的脸上。我看到男子以袖拭剑,看到男子收剑入鞘,看到男子紫袍飞扬。鬼使神差地,我开口喊住了他。
男子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我的下文。“带我走。”尽管害怕,我还是哆哆嗦嗦地说出了口。我很庆幸那时我选择了开口,而不是像其他孩子一样抱头瑟缩在角落。
我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袍下摆,他没有反对,反而是伸手牵过我的。他的手掌很暖,让人觉得很是安心,他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冰冷。我抬头盯着他的侧颜,七年来第一次笑了,原来,我也可以笑得那般纯粹。
“你叫什么?”他如是问道。
我一愣,似乎我从来便没有过名字,心中竟然有些酸涩。
“那便叫做浅笑吧。”
那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为我取了这么个和我不甚相配的名字,我只是顺从地应好。
别人不懂他的温暖,可是我想,我是懂的。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渐渐地忘却了过去,笑容越来越多。莫说是浅笑,大笑的次数也是不少的。尽管我喊他冰块,尽管我抱怨他管我太牢,我却知道他是真的在用心对我,将我当做亲妹妹一般。我并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曾经那样生活的我,比其他人更懂这一份幸福。
现在,我明白了他为我起名的初衷——我许你一世浅笑无忧。
番外:奈何世道逼良为狼
泷焱宮,我呱呱坠地起便生活着的地方。父亲曾说过,待我长大,它便是我的。如今,若父亲所言,我成了这泷焱宮的宫主,然而,可以的话,我宁愿这宫主之位永远是我父亲的,永远不曾落到我的手中。或许这样,我活得不至于如此得累。
记忆中,父亲、母亲的面孔已然模糊,我所知道的是,九岁前我的生活是那般得开心,无忧无虑大概说的就是当时的我吧。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然而也…再感受不到。
父亲科举落第后,武试背后的徇私舞弊现象令他大失所望,凭着一身本领,第二年他便着手建立了泷焱宮。母亲,是父亲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救下的,再之后,因缘际会,成就了一双佳偶。曾经,我趴在父亲的背上,环着父亲的脖颈,说着年幼时单纯的想法。我说,等我长大,我也要像父亲一样厉害,还要…娶一个像母亲一样美丽的女子,虽然,在我眼中,母亲便是那最美丽的。
然而,有一天,一个女人以与父亲、母亲相同的相遇方式出现在父亲面前,如今想来,实在是讽刺得很。那样的女人,哪怕与我母亲的人生有一丝相似都让我作呕。
她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美丽的面庞,并借此成功做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得了大众的同情,留在了泷焱宮中。那时,便埋下了一个移动的隐患。她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来,也正是这样,反而让人觉得假得很。无奈,这份假,只有我看得清楚。
角落里,她扭曲着面庞,愤恨地蹂躏着手中锦帕的举动我历历在目,美丽的外表下,丑陋得惊人。被我撞见的那次,她狠狠揪着我手臂上的肉,警告着我不许说出去。那时,我便很厌恶她。她的话,我自是不会听的。当时,我就跑去向父亲告了状,手臂上的淤青还在,她如何都是辩驳不了的。然而,父亲根本不相信我,只以为是我淘气了,毕竟当时备受宠爱的我时而有些任性,也是因为那女人伪装得太过良善。母亲闻言,也不过是宠溺地将我搂入怀中,轻轻地给我上药。他们,都不信我。因着那事,我暗地里被那女人欺负了好几次,吃了上次的教训,我再不去告状,只是在夜里偷偷地哭。
后来,趁着父亲酒醉,那女人伪造了父亲轻薄她的场景。为负起责任,父亲违背了当初只娶母亲一人的诺言。婚礼当场,我掀了那女人的盖头,指着她大骂了一场,那时,父亲为了她,第一次打了我。捂着疼痛的半边脸颊,我看着那女人惺惺作态地为我说情,忍不住便冲上去打了她。虽然我知道那泄一时气愤的行为很蠢,但就是忍耐不住。果然,因着我的举动,连带着母亲也受到了父亲的责罚。父亲认为,一方面是母亲宠我太过;另一方面则是母亲不满他再娶,故意鼓动我来闹事,毕竟当时,我处在一个容易受人挑拨的年龄。母亲被父亲禁了足,她牵着我的手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发红的眼圈。那时的我,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后来我知道,那叫做恨。都说小孩子最容易记仇,那么一直处在幸福中的孩子遭遇委屈时则更容易去憎恨一个人。恰巧,我就是那突然面对落差,受到了委屈的孩子。
我尽可能地去那女人的院子捣乱,小孩子做事总是不计后果,更多得是随心情而动,而且母亲也从未告诉我她受到的委屈。那些我犯的错,我做的蠢事,父亲都算到了母亲的头上。终于,那女人借着巫蛊之术的陷害将母亲彻底推入了深渊。人证物证俱在,因嫉妒而扎小人诅咒那女人的行径,我母亲如何都摆脱不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母亲被关到了泷焱宮设立的牢房中,牢中的守卫对母亲依旧很是尊敬,毕竟泷焱宮中的众人都不相信依我母亲的品性会做出这种事来,只有我那被蒙蔽了双眼的父亲,伤得母亲最深。
一日三餐,守卫都不曾过于苛待母亲,然而,母亲依旧病倒了。即使暗地里请过大夫来给母亲看病,母亲的身体却始终没有起色,反而日渐憔悴。
我去过那处牢房,那根本不是待人的地方,潮湿得厉害,空气中遍布着一股霉味。母亲咳得厉害,面色潮红,正发着高烧,本就羸弱的身体越发瘦削。
看着那样的母亲,我忍不住跪在了她的身侧。母亲那额上烫手的温度似乎顺着我的手指一直到了心里,烫得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那里,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也不想母亲再在那里受罪,我去了父亲的书房,却被管家拦在了门外。无奈,我只好跪着等父亲出来,以求父亲原谅母亲。不,不是原谅,是还母亲清白,我从未认为以巫蛊之术诅咒别人会是母亲做出的事情。
七月的阳光,灼人得很。我不过跪了一会儿,汗珠就已经落下,迷了我的眼。
“少爷!少爷!”迷蒙间,我听见有人在喊我。
我艰难地别过头去,看到是牢中的守卫从远处跑了过来。我心中咯噔一声,莫不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当下,我就跟着那守卫冲回了后院的牢房之中。
母亲伏在地上大口地呕着血,扣着牢门栅栏的五指指骨泛白。我冲过去将母亲揽在怀里,将母亲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拨开母亲凌乱的黑发,苍白的脸与鲜红的血渍炫目得很,母亲的五指紧紧扣着我的肩膀,我的肩膀多痛,那么母亲所承受的痛苦便更是十倍不止,这痛不仅是身上的,更是心上的。
“阿邪,阿邪……”母亲眼神已经失了焦距,另一只手颤抖着摸上了我的脸庞,“不要……不要恨……”话未毕,母亲喷出一口鲜血,瘫倒在我的怀中。
我知道,母亲未说完的话。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的还是我的父亲,她是不想我因她的死恨上父亲,然而怎么能不恨?然而我更恨的是那个女人,那个罪魁祸首。
不知是泪,还是睫毛上滴下的母亲的血糊了我的双眼,我胡乱地拿袖子擦拭着母亲脸上的鲜血,然而无论怎么擦,入目却依旧是大片的红色,母亲的脸不再清晰。
“少爷,夫人她……已经去了。大夫说夫人她染了恶疾,又发作得突然,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娘亲,父亲他……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我将母亲轻轻地放下,细致地将母亲的乱发整理好,起身出了牢房。那时,我冷静得异常,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若不发泄出来,我想我无法再活下去。
书房的门依旧紧闭着,看着我满脸的鲜血与周身的戾气,管家不敢再拦我,问了几声后被我的目光吓得站在了一边。
大力踹开书房的门,看着二人相拥的身影,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好,真好,谈情说爱呢?”
“混账,你这是去哪里混蛋了,整一身的狼狈回来!”
“去了哪里?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去哪里。美人,孩子在怀,你恐怕已经忘了还有一个结发妻子了吧。”话毕,我快布向前,趁着父亲怔愣间点了他的穴道,同时一脚将那贱人踹翻在地。
“逆子,你要干什么?”父亲动弹不得,气得张虹了脸。
“干什么?你这不就知道了吗?”
手起刀落,我利索地剖开了那女人的腹部,将已成形的孩子整个剜了出来,那种感觉,当时只觉得真真美妙得紧。
那女人一脸绝望地捂着腹部,片刻后开始撕心裂肺地破口大骂起来,骂我,更骂我的母亲,言语间,将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狠狠踩上女人的肚子,砖头看向安静下来,面色苍白的父亲:“你不该……”
父亲面色陡然铁青,下一刻跪在了地上,我知道,他强行冲破了穴道。
“是啊,我不该。终究,我负了紫陌。”
父亲跪着爬到了那女人的身侧,捡起地上的匕首捅入那女人的心脏,拔出反手又插进了自己的胸口。我向前跨了半步,终是没有阻止父亲,这样,或许最好。
都说孩子是一张纯净的白纸,那么我要感谢这个女人给我画上了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让我变得心狠手辣,将一切有可能产生的隐患消灭殆尽,也让我厌恶了天下所有的女子。
然而遇到她,是我从未想到的。看到她死命与体内的离生做着斗争,我不经起了玩笑的心思,更何况邪魅放浪本就是我的伪装。在我眼里,女子都是披着柔弱外皮的豺狼,离生的药性是那般霸道,男子都不一定承受得住,然而她却能够保持着那一丝的清醒坚守本心,当时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后来,似乎是顺理成章的,我出手助了她,以她想要的方式。
在林间取暖时,不知怎么,话题便到了女人的看法上,看着她跳脚维护女人的妍丽面容,我的心底蓦然涌上了那么一丝期待。
我问她:“你,不会是那样的女子,对吗?”
听着她肯定了当地回答,那一瞬间我有了一个想法,或许我找到了,那与我母亲一样美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