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冶金学院是一所全日制本科大学,校区面积大约有两三千亩,学生两万多人,分成了几十个专业。虽然只是二类本科,但专业性非常强,乃是天朝冶金行业特别是钢铁业人才的培养摇篮。其前身是冶金工业部的直属院校,学院成立几十年来,为天朝的钢铁工业输送了数之不尽的人才。
杨飞是该校冶金与材料工程系的大四学生,他个子中等,其貌不扬,成绩在班上也只是中等偏上,既不冒尖,也不垫底。每天按时上课,绝不迟到,老师讲课的时候,他便规规矩矩的记笔记,浑不像其他人那般翘课或者是睡觉。平时他也不爱说话,见了人经常就只是笑一笑,就算是打过了招呼。一言以蔽之:平凡,他就是学校里面最平凡最普通的那一类人。
不过若据此以为杨飞就是一个非常老实的人,那却不见得。不爱说话并不表示他是个闷嘴葫芦,事实上,在宿舍里面,在熟人面前,他挺能说的,而且无论是天文地理、历史人文,还是政治动向、军事理论,他都能够侃侃而谈。特别是晚上宿舍熄灯之后,大伙儿睡着聊天,别人聊着都睡着了,他一个人还在那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以至于大家都嫌弃他为“话篓子”、“闷骚男”。
他有一个女朋友,是同校不同系的同学,两个人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两人牵手的次数可以屈指数出来,更别说进一步的亲热了。他的女朋友跟他一样,长相普通,丢进人群里,可辨识度非常低。但即使这样,她的个性依旧非常强烈,爱耍小性子。两人恋爱时间只有一年多,但是她吵着要分手已经有三十三次了。每次都是吵了和,和了又吵,仿佛是对斗气冤家一般。
这天下课,女孩子找到杨飞,说道:“杨飞,你看到咱们学校门口那个布告栏没有?那里有一张海报,是歌星某某某在渝州体育馆开演唱会的宣传海报。演唱会就在今晚,咱们去听听吧。”
杨飞窒了窒,说道:“这个……我最近在忙论文,要去图书馆查资料。没时间呀。”
女孩生气了,嚷道:“你老是说忙忙忙,看电影没时间,喝咖啡没时间,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有时间来谈恋爱?告诉你,我们宿舍的姐妹都要去听演唱会,都是男朋友陪着去的。就剩下我一个,你去不去,自己看着办。”
杨飞道:“演唱会有什么可听的,一个不男不女的歌星在台子上蹦来蹦去,嘴里唱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歌词,底下一群脑残粉挥舞着荧光棒声嘶力竭的叫喊,这就是你说的演唱会?有这个闲功夫凑热闹,还不如去图书馆看几本书。”
女孩子一跺脚,喊道:“你就是个榆木疙瘩,一点趣味都没有。那叫时尚,是潮流,懂不懂?算了,我跟你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咱们分手算了。再见,杨飞。不,咱们再也不要相见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跑开了。
杨飞扬起右手,想要叫她。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两人分分合合,吵架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可是再好的感情,也禁受不住连续三十四次分手的打击。也许适时分开一段时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也许等过几天,两人都想清楚之后,再来决定感情的走向,会更好一些。
再说了,过两三个月就要毕业了,能不能找到一个好的工作,论文和毕业成绩非常关键。在杨飞班上,已经有很多同学已经找好了工作,只等一毕业,就可以收拾好东西去上班。但杨飞不行,他一没背景,二没关系,第三成绩也不拔尖,所以连续几轮校园招聘会,他都两手空空,到现在都没个着落。要说不着急,那是不可能的。毕业即失业的可怕前景就在眼前,再不以勤补拙,就得流落街头了。
杨飞在图书馆里查了几个小时的资料,直查得头昏眼花。出来时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这个时候,想必某歌星的演唱会正开得如火如荼吧,学校图书馆本来是非常热闹的,但是今天,看书的人廖廖无几,寂静得有些反常。
手机上有两条短信,一条是女朋友发过来的,大意就是我找备胎听演唱会去了,以后咱们就坚决分手,彻底分手。一年多的感情玩完了。
第二条是通信运营商发过来的,说的是今夜天琴座流星雨大爆发,小伙伴们赶快去看吧。
杨飞心情很郁闷。任何人的感情骤然受到挫折,大概都笑不出来。特别是对杨飞这种闷骚型的男人来说,平时虽然嘴里不说,心里其实是非常在乎的。如果不是有着真感情,又怎么会在一年时间里分合三十多次?没有感情的人一次就玩完了。
他走出图书馆,往宿舍那边走去。
校园很大。从图书馆走到宿舍,得走二十多分钟。以前有女朋友陪着,倒不觉得有多远,现在形单影只,登时就觉得路途无比漫长。
校园里很安静,道路两旁的树木静静的站着,微微的风在树间流淌。这里是学子们乐享的象牙塔,远离都市的喧嚣,不受尘世的污染。然而一旦走出校门,学子们终究会发现,学校并非桃花源,喧嚣的尘世跟象牙塔不过就是一墙之隔。
偶尔有几对花前月下的,躲在树荫底下,轻声细语的说话,即使有人走过,也丝毫无法惊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杨飞无精打采的走着,眼睛尽量不往树荫下的人影处张望。
校园并不是一马平川,渝州号称山城,有山的地貌才是常态。校园同样如此,靠近食堂的附近就有一座小山,当然山并不高,称其为小土坡也许更合适。坡上有一大片竹林,修长的秀竹形成了一处独特的风景。白天的时候,会有学生到竹林附近拍照、画画,但没有人敢进这片竹林。因为据说有蛇。
杨飞走到竹林附近,忽然想起短信上说的,今晚将有流星雨。不过一般流星雨都开始得比较晚,要到半夜甚至是凌晨时分。
但今夜杨飞失恋,心情郁闷,不想回宿舍,又无处可去,罢了,找个地方看流星雨算了。
穿过这片竹林,登上小土坡,视野将非常开阔,正是看流星雨的好去处。至于竹林里的蛇,他却不怕。他老家在农村山区,什么样的竹林没去玩过?什么样的蛇没有见过?
心中计议已定,他转身往竹林里面一钻,不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竹林里很黑,也没有路,偶尔有一丛丛的灌木和野草。这里是昆虫们的天然乐园。昆虫的振翅和低鸣声,演出了一首低回婉转的音乐。惟其鸣唱,更显小竹林的幽静。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从竹林的另一头钻了出来。这个小土坡估计极少有人来,杂草丛生,但顶上倒是有一块大石头,虽然并不平整,坐一下倒不会有什么问题。
杨飞坐在石头上,心情灰暗。不仅仅是失恋,就业的压力也让他紧张。通常来说,毕业前夕本来就是恋人们分手的高发期,再纯真的爱情,也敌不过尘世的磨难。
流星雨的出现,并没有固定时间,能不能看到流星雨,委实跟运气有关。但杨飞情场失意,看流星雨的运气却非常不错,坐下来没有十分钟,天边就出现了几颗流星,划过天际,拉出几条闪亮的轨迹,非常漂亮。
按照西方的说法,每一颗流星坠下,都将带走一个人的灵魂。如果在流星划过的一瞬间许愿,流星也会将愿望带向远方。杨飞不信这些,但流星雨带来的美景,确实非常漂亮。
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有数百颗流星划过,天空绚丽多彩。有人说,流星雨是上帝在放烟花,诚哉斯言。杨飞沉浸在这般美景里面,忘记了任何思考。
突然,天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白光,在这一霎那,杨飞仿佛置身于白昼,四下里纤毫毕现。他惊骇的发现,那道白光划破天际,仿佛是直奔自己而来。
白光一闪即逝,时间短暂得可以用毫秒来计算。四周很快暗淡下来,黑夜重新统治了这片天地。
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校园里依旧很安静,没有人注意到这道白光的出现,但小土坡上看流星雨的杨飞不见了。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坑,杨飞常年携带在身上的一些小物件,如钥匙、手机、身份证什么的,散乱的遗弃在这个坑底。而那么大的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过了几天,《渝州晚报》社会版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刊出了一则寻人启事,启事说:“兹有渝州冶金学院冶金与材料工程系大四学生杨飞,自某月某日起外出,至今未归,该生特征若干,请知其下落者,及时告知行踪给某某,电话一二三四五六七,如若属实,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