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岗,顾名思义,就是猛虎出没的山岗。传说很多年以前,这里常有猛虎出没,虎啸山岗,声震山林,人不敢过。但是这些年老虎少多了,随着人类在山林中活动范围的扩大,以老虎为代表的猛兽被迫往山林更深处迁移,也许用不了太长的时间,这片大山里就再也寻不到猛兽的踪迹。
猛虎虽然难寻了,但这个地名却一直留了下来。这里地势险要,怪石嶙峋,树木稀疏,山风凛冽。等闲没有什么人来。
柳慎言随着蔡老六来到猛虎岗,这里风很大,吹在人的身上,让人遍体生凉。蔡老六指着山岗左近一片翠绿草甸,说道:“那片草甸,至少长有十几种草药,也许是这里的土少,这些草都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草药的品质偏偏比那种肥沃的地方更好。只可惜数量就少了些,采过一次之后,得挺长的时间才能再长出来。”
柳慎言问道:“这附近人烟怎么样?”
蔡老六道:“以前这里出老虎,谁敢从这里过?现在老虎虽然没了,偏偏前面山头上来了一些好汉,越发没有人敢来了。”
“好汉?”柳慎言大为惊讶:“哪里来的好汉?”
蔡老六道:“翻过这个山岗,前面有一座山峰,比东山岭高多了。唤作清风岭,山高林密,一般人没办法去。前几年,就来了一伙英雄,把那个山峰占了,修了一个山寨,挑出一面旗子,叫什么知节寨,寨主是一个响当当的英雄,江湖人称神臂弓袁子敬,手下有百十个兄弟,个个都是一等一的英雄,武艺高强,能够飞檐走壁,实在是厉害。”
“袁子敬?”柳慎言一下子想起刚进萍乡城的时候,看到的那张海捕文书,悬赏的匪徒不就是叫做袁子敬?只是没有想到,那悍匪的落脚之处,居然就是在这个山里。从山寨到范家村,距离只有二三十里,与匪为邻,说得真的是不错。
“这强盗窝离你家这么近,你就不怕?”
“怕什么?我家要钱没钱,要粮没粮,那些好汉哪会看上我家?再说了,他们劫富济贪,专门跟贪官污吏作对,却不为难咱穷人。有一次,大约是去年这个时候吧,有一伙好汉下山做买卖,路过猛虎岗,那时我正在采草药,寨主袁子敬还跟我打招呼呢。你别看他长相凶恶,其实心可好了。他问我采草药一天能挣多少钱,有没有饱饭吃。”
“说不定他是探你的口风,要是你挣得多,买卖就做到你的头上了。”
“才不是呢。前山的刘老实母亲病了,没钱治病,这事不知怎么被知节寨知道了,派了个兄弟来,医术高超,将他母亲的病治好了,临走时还丢了一吊钱给他买好吃的。”
“还真是劫富济贫啊。”柳慎言这样说道,心里却暗暗的叫不妙。他是要干大事的人,以后办实业,开工厂,自然要成为有钱的那类人。知节寨劫富,劫的不就是自己这种人?有这样一伙恶邻为伴,以后的日子只怕不能安生。虽然自己现在还是赤贫,焉知以后会如何?
蔡老六见他不再问什么,便说道:“柳相公,这座山岗,几乎都是你要的那种石头。你在这里慢慢看,我去把草药采了来。”
柳慎言点了点头,道:“你自去,不用管我。”
蔡老六采药去了。柳慎言蹲下身子,将肩上背的包裹拿下来,摊在地上。他拿出一把小铁锤,敲下一块小石头,细细观察。
探矿是个经验活,每种矿石的颜色、纹理、横断面都不相同,有经验的探矿员只需瞄上一眼,就能准确分辨出是哪种矿,品位如何。柳慎言的经验谈不上多丰富,但基本的东西还是辨得出来的。
眼前的这座山岩确实是石英砂矿,从外观来看,品位也比较好。具体氧化硅含量不可知,毕竟他没有化验手段,但外观比之前找的几处都要好。如果这片山岗全都是石英砂的话,那储量至少也有数千万吨,自己有生之年是绝对用不完的。
为了保险起见,他在山岗各处都进行了勘探,确定整个山岗的矿石品位基本上一致,说明这里没有其他杂矿。他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听人讲过,探矿的成败不仅取决于经验,甚至还跟运气有关。有些矿山表面矿石品位很差,不具备开采价值,其实内层却是隐藏着富矿。而相反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这一片矿山是不是也存在这种情况?这就没法确定了。至少触目所见,看得到的部分能够让人满意。至于内层,就得在以后的岁月里检验了。
他蹲在那里,手里拿着石英砂,心里权衡算计着:这片矿自然是好的,但山路稍微长了些,运输方面会有点难度。关键是这里离知节寨太近了,搞不好就会招来绿林豪杰光顾。
但要是弃了这块矿山,心里却总是有点舍不得。
正在权衡着,身后忽然传来蔡老六的大叫声:“秀才公,仔细!”
柳慎言闻声抬头,赫然发现离自己十多米的一块巨石上,不知何时来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虎。那虎身躯巨大,怕是有数百公斤,跟虎一比起来,自己这小身板,也就是一口的事情。那虎的眼睛是黄褐色,盯着柳慎言,眼神冰冷,仿佛是看着一个必死之人一般。见柳慎言看了过来,大虎伏低身子,张开大嘴,白生生的獠牙看着十分恐怖。
柳慎言见了那大虎,惊骇得心神俱丧。一时手脚发软,动弹不得,心中只是叫苦不迭:“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他只是一个手无余力的穷酸秀才,不是打虎的英雄好汉,如何能从这巨虎口中逃得性命?
那边厢蔡老六一个劲的叫他快跑,可是一个惊吓过度的人,如何跑得起来?就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虎喉咙里“嗬嗬”作响,看那样子,只怕下一秒便会扑上来。
只听“呼”的一声,一物飞过,直奔大虎而去。那虎轻巧的摇头摆尾,避开那物。那物一击不中,掉落在地上,却是蔡老六的那柄药铲。
大虎显然是被激怒了,蓦地大吼一声。所谓虎啸龙吟,端的是山岗震动,气势非凡。柳慎言听得虎啸,心里更是绝望。那虎后脚在石头上一蹬,虎躯光滑得犹如绸缎一般,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肌肉爆发、流动,带动巨虎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猛扑过来。
柳慎言早已闭目待死。虎口之下,哪有余生?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涌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蔡老六舍生忘死扑了过来,抱住柳慎言,就地一滚,硬是将他从虎口之下拉了出来。只是山岗上到处都是尖利碎石,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登时就被那些利石割破衣服,割破皮肤,鲜血顷刻间便染了衣服。只是现在性命攸关,两人都忘记了疼痛。
大虎一扑不中,彻底暴怒起来。它调转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虎牙呲出,散出森森冷光,样子十分恐怖。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味刺激着它,使得它凶性大发。
柳慎言和蔡老六两人刚从虎口逃生,此刻还没来得及爬起,眼看大虎又要扑过来,都叹了口气,自忖必死,索性放弃了挣扎。
眼看大虎就要扑过来,山岗之上,忽然响起一声尖啸,一物高速破空而来,转瞬之间,一枝铁箭不知自何方来,势不可挡的射进虎的右眼。虎受痛,狂吼一声,虎头扬了起来。
尖啸之声再起,两支铁箭,几乎不分先后,刺入大虎咽喉。
大虎连中三箭,哀鸣一声,轰然倒地。如此凶悍的一只猛虎,却只是抽搐了几下,就此毙命。
柳慎言死里逃生,惊魂未定。无论是后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曾遇到过这般危险。被白光摄走的那一瞬间太快,他来不及想什么,事后回想起来,也没有恐惧的感觉。但是今天,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恐惧。
他不是超人,更没有绝世武功。面临这种危险境地,害怕也是应有之义。
惊魂稍定,他抬头四顾,只见后面约四五十米的地方,一个人持弓而立。其人头上缠着宝蓝色丝巾,青衫迎风飘荡,腰间系着一根软丝带,脚上穿着一双英雄靴。一支宝剑,斜挎腰间,肩上背着一壶铁箭,手上挽着一张铁弓。端的是英雄豪杰,潇洒非凡。
柳慎言定睛一看,不由大喜道:“楚兄,原来是你。”
那书生楚文见了是他,也好生欢喜,笑道:“原来是柳先生。先生别来无恙?”
柳慎言苦笑道:“楚兄已经看到了,小弟在此地遇虎,着实狼狈得很。”
楚文大踏步走了过来,先是将铁箭从死虎身上拔出来,在老虎皮毛上拭干净了,插入箭壶,这才拱了拱手,说道:“当日萍乡城一别,已有二十多天,愚兄好生想念。”
这话若是别人说来,柳慎言断然不会相信,但是楚文这样说出来,他却是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