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说着,茅草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柳家大婶提着几个大大的纸包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少年,身材精壮,皮肤黝黑,正是柳二丫的未婚夫范小全。
茅草屋非常小,隔着的布帘子又卷起来了,虽然已经是夜晚,柳家大婶还是一眼便看到儿子醒过来了。她又惊又喜,先将几个纸包小心翼翼的放在饭桌上,这才三步并做两脚,扑到床边,连声道:“儿啊,你醒了?好点没有?”
柳慎言道:“娘,我已经好了。”
范小全跟在后面,说道:“别大意,人家伤筋动骨都得一百天,更何况你这种中邪呢。”
柳家大婶也说道:“对,小全说得对,娘已经给你抓药回来了,马上就给你熬上。刘半仙说了,这药服下去,第二天就包好。”
柳慎言无奈的说道:“娘,那种江湖骗子的话,如何当得了真?我没有中邪,也不要吃药。对了,这些药花了多少钱?”
柳家大婶道:“三十个铜板,外加一只老母鸡。人家刘半仙开口要一百个铜板的。”
柳慎言叹了口气道:“一只老母鸡,可以生多少鸡蛋?便宜那个江湖骗子了。”
范小全说道:“柳哥儿几天前出事的时候,脸色煞白,全身冰凉,偏偏心窝处还有发热,心脏还在跳动。哥几个都检查过了,全身也没有发现任何伤痕,然后又访了好几个良医,都查不出什么病症,除了中邪这个解释外,实在是找不出病因了。”
柳慎言道:“我知道小全哥惯会把脉,但我确实没有中邪。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要是不信,我下床走几步给你们看看。”
范小全连忙道:“别,就算你真的好了,在床上躺了几天,也躺出病来了。你要下地行走,宜慢不宜快。”
柳家大婶也道:“儿啊,你要是不舒服,尽管跟娘讲,别憋着。这药反正钱也花了,不管是不是中邪,服下去有好处没坏处。我这就给你熬药去。”
柳慎言很无奈,中邪之说,别说明朝的人深信不疑,就算是在科技昌明的现代,不也有很多人相信?不管怎么劝,怕是没有效果的了,娘说的对,不管是不是中邪,药钱已经花出去了,这药放在这里不用也是浪费。但是有益无害的说法,却得打上折扣。天知道所谓刘半仙开出的药方是些什么玩意。能够治人中邪肯定是不可能的。正常人服了那些药,只怕没病也得搞些病出来。
柳家大婶起身熬药去了,中药熬制,讲究的是慢工细火,没有两个小时熬不出来。范小全陪着柳慎言说了一会话,便告辞回去了。柳慎言推说困倦,要睡觉,药就算熬好,也得第二天再喝了。
见他想睡觉,柳二丫便出去了,顺手放下了布帘子。柳慎言躺在床上,侧耳细听,母女俩人在灶下生起了火,开始熬药,透过布帘子,柴火暗暗的光芒在屋子里闪烁明灭。不多时,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在小屋里弥散开来。
柳慎言阻止不了她们忙碌,只好任她们去。他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睛,开始回想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
自己在现代是在观看流星雨的时候,被一道白光闪到,稀里糊涂穿越过来的。那么柳慎言又是怎么回事?根据柳慎言留下来的记忆,他细细回想那天的情形,这才发现跟自己的情况几乎如出一辙。
五天前,柳慎言夜读书,说读,其实不太准确。因为他家既没有蜡烛,也没有油灯,只能是将白天念过的书反复背诵。他母亲和妹妹早就睡下了,屋子里非常安静,也非常黑暗。外面的天色也很反常,没有月色和星光,天空像黑色的锅底一样笼罩着。他站在窗前,索性打开窗户,一边仰望漆黑的夜空,一边小声的背诵学过的书。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天边忽然大放光华,仿佛有无数的流星从天空的一个点上喷薄而出,在漆黑的夜空上划出一条条亮丽的轨迹。有些光芒暗淡,轨迹非常短,只有短短的一瞬,便消失不见。有的却光彩夺目,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几乎横跨整个天空,即使光芒敛去,依旧在天空残留下一道明显的印记。在后世,这种流星被称做火流星,并不罕见,也有非常明确的科学解释。但是在古代,人们敬畏自然,迷信鬼神,每当出现这种天地异象的时候,无不惊恐万状,普通百姓遇到,就得还神请愿。若是有钱有地位的,就得备三牲,做道场,祷告上天,乞求上天保佑,让自己的一家老小平安度日。
柳慎言除了读四书五经,其他知识一概没学过。他几时见过如此辉煌璀璨的景象?一时间几乎是看痴了。
然而接下来,一道白光仿佛是自天际而来,在极短的一瞬,穿越千万里,在柳慎言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白光直接投在他身上,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似乎是被柳慎言吸收了一般。
记忆至此便劇然中断。很明显,柳慎言就此昏迷过去,然后被起来查看情况的柳家大婶当作了中邪,百般医治,却没有半分效果。
说起来,这就是缘份啊,杨飞和柳慎言的缘份。哪怕是相隔五百年,哪怕是根本不在同一个时空,却阻隔不断他们的缘份。要不然,杨飞的灵魂为什么偏偏就投射到柳慎言的身上呢?
正在想着,布帘子悄悄的掀开了,柳二丫端着一碗汤药,轻轻的叫了一声:“哥,你睡着了吗?”
柳慎言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进入熟睡中一般。
柳二丫回过头说道:“娘,哥已经睡下了。”
柳家大婶的声音道:“那就明天喝吧,别吵醒你哥睡觉了。”
布帘子放下,柳二丫端着汤药走了。
柳慎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喝那种来路不明的汤药了。跳大神的刘半仙,谢谢了哈。
一夜无话。第二天柳慎言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茅草屋虽然简陋,被子虽然盖着一点都不暖和,床板更是硬硬的,睡在上面,底下的干草硌着皮肉,很是不舒服。但他的睡眠并没有受到影响,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现在的夜晚非常安静,丝毫不像后世那么嘈杂吵闹,更没有无处不在的光污染,所以人们的睡眠质量,普遍都非常高。
他翻身下床,掀开布帘子,走了出去。柳家大婶已经到地里干活去了,柳二丫蹲在灶下,正在烧水。饭桌上摆着一大碗粥,一小碟咸菜,另加两个白水煮鸡蛋。早餐很简单,在后世几乎是最寻常的,但对柳家来说,这样一顿早餐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了。漫说那两个鸡蛋,向来只有柳慎言偶尔可以吃几次,柳家大婶和二丫是从来没有吃的。就连那个粥也是很难得的食物。柳家粮食少,收获的那一点粮食还得交出一部分到私塾用于柳慎言的伙食。学费虽然由老和尚代交了,但柳慎言在私塾里念书,是要带粮食过去吃饭的。寻常柳家大婶和二丫在家里的时候,那个粥稀得可以数清楚米粒。
不过自从去年柳慎言考中秀才之后,情况略微有了些改观。秀才是属于有功名的人,朝廷会按月发出廪膳费,折合米五十斤,另外还有少量生活用品下发。一年下来,比柳家大婶在地里收获的还要多。这也间接证明了当初柳家大婶力主让柳慎言读书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见他出来,柳二丫便说道:“哥,你起来了?饿了吧,先吃早饭。”
柳慎言坐在饭桌边上,问道:“娘这么早就出去了?你吃了饭没有?过来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现在是春播时节,娘赶着节气插秧呢,要不是你病了,我也得去田里帮忙。三亩地可得弄好几天,要是迟了,今年的收成可就糟糕。”
“我说了,已经好了。你得空也去帮娘一把,不用管我。”
柳二丫道:“娘说了,得看着你把药喝完。”
柳慎言道:“药就不要喝了吧,没什么用的。再说我也好了。”
柳二丫坚决说道:“那不行,娘说过了的。”
“咱们可以商量一下,我呢,确实已经好了,用不着喝药,谁知道这药是怎么来的,那个刘半仙是隔壁村跳大神的,一年里有半年在外面流窜,名声可不太好。万一吃坏肚子了,反而坏事。你呢,就当我是真的喝了,娘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真的喝了,没有倒掉。”
柳二丫迟疑的说道:“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忘了哥是什么人了?哥是秀才,懂得多,刘半仙是什么样的水平,哥很清楚。要说医理,哥比他还懂得多。”
柳二丫有些动摇了。一直以来,哥在她眼里,形象就是十分高大的。特别是考中了秀才,全村人对哥都是另眼相看,这让她这个做妹妹的,也很是自豪。
柳慎言又接着道:“你要是帮我,这两个鸡蛋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