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复古的书房里,紫檀木的书桌上留声机依旧放着圣桑的《天鹅》,一个女人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吸着烟。
老大进门看见梅若芳冷冷的问:“你怎么还没走?”
梅若芳的视线越过老大,笔直的看向雨寒,用跟老大一样冰冷的语气说:“这房子里除了我,还没来过第二个女人。”她将烟捻进烟缸里,站起身,愤怒的盯着老大问,“就为了她,你就让我离开?”
雨寒跟到门口,就再也不敢踏入这个像噩梦一样的房间。
老大回身瞟了雨寒一眼,然后径直走到玻璃窗前,再也没有看那个女人一眼,只是望着远处的海面,说“你若还想再来,就立刻走,不要做我讨厌的女人,你知道下场。”
这话说的这样冷酷无情,让梅若芳感到一阵锥心的悲凉,她几乎将整个生命都交付了这个男人,而且除了他,梅若芳别无选择,但是他要求她离开的时候竟然如此决绝,梅若芳似乎可以通过这句话预见到有一天她人老珠黄,不在多娇如今的时候,杜正一只需要一句话,她就一无所有。她曾经所有的想法,都不过是幻想,都不过是天真幼稚的自以为是。她怨毒的瞪着雨寒,眼里充满了妒忌和仇视,她以为是雨寒抢了她的位置,但她忽略了自己的身份。即使她穿戴入时,即使她身段妖娆,即使她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上画着妖艳的妆容,都无法洗掉她一个“小姐”的身份,只有在杜正一身边的时候才会被别人高看一眼,她清楚她不能离开杜正一,也不能不按照杜正一的吩咐去做。
在暮雨寒看来杜正一竟是如此薄情的男子,她并非惊叹,而是感到悲哀,替梅若芳感到悲哀,爱上一个如此不堪的男人。她从梅若芳敌视的眼神中不难感受到梅若芳对杜正一的深情,和梅若芳擦肩而过的瞬间,雨寒感到一阵沁心的凉意,她和这个女人之间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梅若芳走了之后,老大轻轻的问:“你不要坐过来喝杯茶嘛?”
雨寒只是迟疑的站在门口,望着杜正一的背景,挺拔而孤独,或许从这一刻起她对这个男人除了厌弃还有悲悯。
杜正一端着茶杯转身做在沙发上,细细端详着门口紧张的雨寒,玩味的问:“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来?”接着优雅的将茶灌进嘴里。
“为了萧哥。”雨寒淡淡的回答。
“哦?”老大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露出匪夷所思的疑虑。
“他受命于你,如果我不来,我不知道你会对萧哥做些什么!“雨寒坦率直白的表达,自然也带着不情愿的情绪。
老大微翘嘴角,傲慢而玩味,“他受命于他自己,你不来我也不会对萧戈怎样!”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听说,你很懂茶!要不要坐过来品一品。”杜正一娴熟的拨弄着手中的茶器。
雨寒只是认真看着,他举手投足的分寸都恰到好处,茶道功夫如此精湛,只是费解人品怎会如此。
“站在你哥哥上司的门前,受邀却不进来,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老大淡淡的问,声音仍然冷漠,却让雨寒觉得有些尴尬。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茶桌前,却没有随手把门关上,而且选择了一个离门较近的地方坐下。
老大见这样的威胁颇为见效,心中不免有些细小的得意,当然雨寒的小心机也并没有逃过他锐利的眼睛,他只递了一杯茶在雨寒面前,并未戳穿。
雨寒把茶盏放到鼻子前嗅了一下,又轻轻缀了一口,“上好的雨前龙井,今年清明前的新茶。”
杜正一对这个小丫头的见识感到颇为宽慰,他那常年冰封的面容上,竟然为这点小事露出了些许笑容。
雨寒很费解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何此时如此温和,为何刚刚那般冷酷薄情,为什么呈玖对他惟命是从,为什么对一个车祸中救回来的小孩儿如此挂心,他貌似对茶道很精通,但为何那日对雨寒做出那般轻浮的举动,他真的集合了太多特质,还有雨寒不知道的睿智、孤独和脆弱。
老大微微笑着问:“在想什么?”那张脸因为笑容显得没那么冷峻,多了些孩子气。
“没什么。”雨寒端起小茶杯,喝了一口,不再看那双深邃的眼睛。
“我想安排你和邱泽去趟云南。”老大略带了些商量的口吻,或许是太多年没有用过这种口气说话,显得有些生硬。
雨寒显然并不太能理解。
老大,又继续解释说:“老三在云南,他是一个博学的人,文武双全,我相信,跟着他你会有不一样的收获,时间不会太长,你和邱泽去那里半年,之后你要怎样选择都可以,也不会因为你得任何决定而为难萧戈。”
杜正一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他的语气那样笃定,让雨寒都没有半点疑惑,就这样全然的相信她会在半年后得到自由,又或者雨寒不得不服从他的任何安排,因为她担心萧戈会因为她的任性失去现在的所有,名誉、金钱、地位。
她始终没有答话,只是淡淡的喝着茶,任由大提琴哀婉的声音飘荡在茶盏里,直至灌入肺腑。
不多时,萧戈的到来,才打破了这沉默的尴尬。他看到雨寒小臂上包扎的白色纱布,急切的问道“你的手怎么了?”牛奶般的声音在古典音乐里弥散,使得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温暖。
“没事了。”雨寒轻轻的说。
“邱泽醒了,被邱泽咬伤的。”老大淡淡的说。
“那小子疯了不成?”萧哥试探的问,事实上他对邱泽的来历并不是特别了解,只是知道这个男孩对于老大来说很特殊。
“没有,只是在车祸前就有危机意识,醒来时的条件反射。”老大说。
萧哥看着雨寒的伤口,“都咬成这样儿了,还条件反射?”他并非苛责,只是小心谨慎的问着。
老大当然明白萧哥的意图,他点了支烟淡然道“我相信老五的医术,他们必须去云南接受特训。”
“这个时候安排她们过去,会不会太危险了?”萧戈犹豫着,似乎在找一个更为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老大。
“老三在云南这么多年毫发无伤,更何况有邱泽一起去,不会有危险的。”老大解释道。
“就是因为他一起去才不放心。”萧戈不高兴的嘀咕了一句,仍然不放弃和老大的辩驳“雨寒只是个女孩子,那么严酷的特训我怕她吃不消,还是算了吧!”
尽管所有女人都会对萧戈温柔如牛奶的声音失去免疫力,但对于杜正一却毫无作用,因为杜正一做的决定,无从改变。
“樱夕也是女孩子,和老三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嘛!”老大又一次否决了萧戈的心思。
“总之,我不同意!”萧戈斩钉截铁的说,这一次语气不在温和。
老大不耐烦的皱起眉头,随后有在嘴角化作一抹冷漠的浅笑。以前老大不必将计划和盘托出,他都会顺从而完美的完成任务,而今天他竟然有如此勇气公然反对老大的决定,到让老大有些许吃惊,又有点儿欣慰,这才是萧戈,这才是兄弟应该有的血性,于是他语重心长的说:“你不能一直把她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你我都不过她保护屏中的一道,最后也最坚韧一道保护屏是她自己,如果她今天稍微有些保护自己的能力,也不会被咬伤。“
“可是……”萧哥还是不希望雨寒去,除了特训的严酷以外,还因为通过特训,雨寒就必须加入老大的组织,虽然是很神圣的天职,但是他不希望雨寒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加入,更何况这里面纠缠了太多纷繁复杂的是非。
“萧哥……”雨寒见两个人僵持不下,看着萧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争辩了,然后有看向老大,“我答应你去云南,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萧戈有些难以理解,老大和雨寒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命运的巨轮终于还是在他面前缓缓摇转了。他的心里仿佛有一道细微的缝隙,灌进了一阵冷冽的风,甚至微微有些痛,那张英俊温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忧伤。
就在这个时候呈玖敲门进来,告诉老大五哥到了,邱泽也醒了。
老大站起身看着萧哥说,“走吧,一起去看看。”
老大问五哥“他不疯了?”然后坐到了邱泽的床边。
“嗯,神经性条件反射,这会儿没事儿了。”五哥的脸上挂着大夫独有的严肃,语气温和。他身上还穿着大褂,显然是急忙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换下。
老大听了五哥的回答,看看萧哥,好像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接着问邱泽“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嗯。”邱泽舒服的坐在床上,上半身仍然光着。
“你是来杀我的?”
“嗯。”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就连萧哥听到这样的问话都不得不感到心惊肉跳,他吃惊的并不是邱泽,而是老大的淡然,他似乎早就知道了。最主要是还要这样一个男孩跟雨寒去云南,他不免担心不已。
“那好,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老大的语气又开始变得冰冷了,冷得几乎可以凝结身边的水汽。
邱泽呆呆的扫了一眼床边的每一个人,然后看着老大说:“我现在杀不了你,更何况你身边这些人,不会答应的。“说完沮丧的低下头。
“老五,他完全恢复体力和身体的各项机能,需要多久?“老大问。
“三天。“五哥答。
“很好,我现在给你第二个选择,加入我们,等你有能力的时候,找机会杀了我。“
“我怕,到时我会下不了手,更何况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了。“邱泽无奈的用双手揉了揉脸。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用纠结了。“老大站起身走到萧哥身边,冷冷命令道“呈玖帮邱泽办理入学,另外他和雨寒要休学半年,安排她们去云南特训。”说完就出去了。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呈玖无奈的嘟囔着。
萧哥看着雨寒和邱泽,心里有些乱,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猜不透老大的用意,或者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想要忤逆老大的意思。如果说他们之间有一种默契,那么这种默契从这一刻起在慢慢的消散。他们的看法因为雨寒开始产生了分歧,他甚至感到有些害怕,说不清是因为雨寒要离开,还是因为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从来没有人能改变老大的决定,就算是他也不行。那些七年来隐没在心底的仇怨,此刻化成纤细柔韧的红丝缠绕着萧哥的心,一丝一丝勒紧的疼痛。
雨寒动身去云南的前一晚,萧戈为她做了一桌子她喜爱的美食,然后语重心长的叮嘱了很久。
“老大不是坏人,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安排你们去云南特训也许是件好事。”萧戈一边吃一边说。与其说是他在劝慰雨寒,不如说是在劝慰他自己。
雨寒好奇的看看萧戈,“为什么哥哥每次都要替他说好话?”即使在杜正一对她做出那样轻浮的事情的时候,即使在杜正一安排她离开马都,去一个前所未有的陌生地方得时候,这个如亲哥哥一样的男人,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并且言不由衷的为杜正一说着好话。
“没什么。吃饭吧!到云南可没有这么好吃的红烧肉。”萧戈夹了块肉放在雨寒碗里,用他那招牌式的倾城笑容掩饰了内心的隐衷。
雨寒虽然觉得莫名其貌,但是对于萧戈做的红烧肉,她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而且能美美的跟萧戈吃上一顿饭,她无比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