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天空飘着迷蒙的细雨。萧戈每年都要去新市一次,曾经埋葬了朋友、老师、爱人的伤心地,然而这一次,除了祭奠,他还要带回一个活人,压力有些大。
杜正一送走了萧戈,和呈玖又等了一会儿,就见邱泽背着雨寒从接机口出来,身后是老三和樱夕。
“她怎么了?”老大关切的问。
“没什么,就是太累了。”老三敷衍着回答,他望着老大摇摇头,示意老大不要再问,忧郁的眼神里蕴含着深意。
“呈玖,你把樱夕安排在儿福院,然后带邱泽回御凤山庄。”老大从邱泽背上接下雨寒,抱到后座上,对老三说,“我们走。”
呈玖无奈的摊开双手,说“真没办法,照顾女人的事儿还得我这风流大少来。“
“那雨寒姐也是女的啊?”邱泽看着老大的车开走,噘嘴嘟囔着,语气中醋意十足。
呈玖轻轻拍了一下邱泽的后脑勺,嬉笑着说:“呆子,上车吧。“他对樱夕这种乡下村妞儿可没有半点儿兴趣,倒是很乐意看着这对小情侣,他们两个应该会比雨寒和滕斌幸福得多。
老大坐到车上,迫不及待的问,“她到底怎么了?”他对雨寒的关心程度,大概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可是他却毫不察觉。
“没什么,咒印在作怪,靠近抚仙湖就会昏睡过去。”老三淡淡的说,他让雨寒靠在自己肩上,然后给了老大一张纸,上面画着他经常在地面上画的符号,“这是抚仙湖下石条的码放位置,将近两千年了,总有些是被腐蚀,或者是之前就被破坏了的,但是我从这些石条的码放位置推断应该是乾罡封印阵。”
老大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接着发动了汽车,对于这个卦阵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如果石条的码放真的是那个图上所画的,那么抚仙湖中心一定是祭坛,而这些符号虽然经过千年的腐蚀,但他不用推断他也知道一定是封印阵,“嗯,继续说。”
“我在云南查访过很多地方,也去昆明博物馆问过相关工作人员,没有关于凤珏的任何记载和传说,但是根据我们祖辈口口相传下来的,凤珏出现的时间应该就是云南滇族消失的时间,我怀疑,凤珏里可能并没有传闻中的至宝,而是封印着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
“嗯,这么说这么多年你还是有收获的。”老大对老三的分析表示了肯定“跟我说说滇国的事。”
“这个神秘的王国历史记载并不多,很多都是史学家根据蛛丝马迹推断的,毫无历史根据,而且前后非常矛盾,根据司马迁的《史记》记载滇国出现的历史时期是公元前278年——115年,也就是战国末期到西汉初期,但这一记载并不是很准确,之后整个民族就在中国历史上消失了,而且,从李家山和石寨山出土的文物来看,他们的信仰和我们相差很大,但是建筑形态非常相似,有可能2000多年来有些东西已经变了。”老三絮絮念叨了许多和滇国有关的历史文献与考古发现。
老大皱眉听着,车已经开到了御凤别庄楼下。他把雨寒抱到自己那张舒适宽大的床上,看看脖颈上黑如浓墨的凤凰图腾,原以为是为她减少痛苦,现在却成了要命的符号。
“老大,对不起。”老三愧疚的说,脸上仍然显露着忧伤。
“不是你的错。”老大失落的站到了露台上,吸着烟。
“我担心咒印不解开会危及她的生命,但是解咒的咒语稍有差池,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毕竟祖祖辈辈都没有试过。”老三满脸忧虑。
“我不担心这个,万不得已的时候,你放手去做就是了。”老大只是皱眉吸着烟。
“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老三知道老大七年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雨寒,所以他才对儿福院情有独钟。
“她不是伊水,我怎样在乎,也是没有结果的,所以能成就你,也算是一种收获。”老大淡淡的吐出烟圈,语气却极为沉重,他不得不换一个话题,来隐匿自己对雨寒的感情及愧疚,“你还恨萧戈吗?”
老三没有说话,如果说没有戒心,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既然回来了,就铁了心不会让杜正一为难。
老大看看满脸忧虑又迟迟未答话的老三,“如果还是心有芥蒂,那就尽量避免见面吧!”
夜幕渐渐沉了下去。
又是那个可怕的梦魇,满眼的血红色,惊醒,雨寒看着老大,幽幽的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坐起来摇晃了一下头,摸了摸脖子,蒙蒙看出来是老大的房间,如果不是三哥也在她可能会怀疑老大对她做了什么。
老大没说话,只是递上了一杯浓浓的热牛奶,面目冷峻,没有表情。
“萧哥呢?”雨寒接过牛奶喝了一口。
“我派萧哥出去办事了。”他背过脸拿手机给雨寒看了一眼,说“他让我照顾你。”
手机上的短信说:“我们已经到达新市,请帮我照顾雨寒。”
“哦。”雨寒把牛奶放到床头柜上,默然低下头,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萧哥会把她托付给别人照顾,而这个别人又恰巧是老大,他甚至连一句叮嘱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像是一种移交,让雨寒有点儿失落。
三哥关心的问,“饿不饿?要不让老五订点儿餐?刚好我们也还没吃。“但他的关心显然是不和适宜的,隐居太久沟通上还是很有障碍的。
老大细微如尘的洞察力自然看出了雨寒的心思,他轻轻说,“萧哥只是去帮我办点儿事情,就几天,很快就回来。你要是累就再睡一会儿,我们出去了。”示意老三出去。
“等等。”雨寒叫住了他们,然后直直的躺了下去,整个身体嵌进了温软的大床里,她看着顶上精雕的凤凰天花,怅然又略带谨慎的说“你们……能陪我待会儿嘛?”噩梦的余惊未了,萧哥又不在身边,她也只不过是个女孩子,在脆弱的时候也还是希望有人陪着,或者她并不太喜欢一个人呆着,然而她不知道未来的日子里伴随她最多的就是孤独和落寂,成长的过程里总有一些黑暗的痛苦,走得越远越高就越冷,就像老大如霜的冷漠,就连萧哥的背影里也总掩藏着一股孤冷的寒气。
老大给呈玖打了个电话,让他送邱泽回来的时候带点儿吃的,然后陪在雨寒身边,老三则找了阳台门口的椅子坐下,如果三人一直沉默会让雨寒觉着尴尬,于是提出了让老大讲故事。从来没有人向老大提过要求,尤其是这种不平等的要求,也从来没有人听过老大讲故事,老三见老大面色沉了下去,心中一惊,原以为老大会怒气暴走,却转而变成了笑靥,这就更让老三惊奇了。
老大给雨寒讲起了他小时的事,其实老大的童年并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糗事,很单一很苦涩,他的功课是普通孩子的十倍还多,所以也就没有时间嬉戏,不过男孩子总还是有些歪门邪道的淘气的,他也曾率领一众人马——也是就他身边的这些从小陪读的兄弟——除了萧哥,去他家菜地偷菜瓜,还祸乱一气,最后蔬菜被他们弄得七零八落,为此事被罚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思过,后来每一年的那个时间都要自己去种菜以体会食物的来之不易。还有一件事也被关了禁闭,那一次的禁闭时间很长,老大没有讲,是因为他不想让雨寒知道他还有个弟弟,也不想让雨寒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历。从这件事情里雨寒不难听出老大出身于富户,但极致奢华的居所以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让雨寒充满了好奇。
老大陆陆续续又讲了一些在马都的经历,就连去威胁罗宏的事也当做笑话一样讲给雨寒听,那语气活脱脱就是另一个呈玖。他没有讲七年前新市的那一段,也没有告诉雨寒罗宏死了。
七年了,这是老三第一次看到老大的笑容,作为一个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兄弟,他是能看出来老大对雨寒的喜爱的,他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老大脸上这种温情了,这种像孩子一般无邪的笑容,已经在老大脸上消失了很久了。
雨寒看着老大如山峰一样棱角分明的脸上荡漾着的春风,她又一次在心里质疑的问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她从来没想到这个她怕到极致冷酷无情的王者,此刻纯净的笑容那么高洁,像一块无暇美玉,温润剔透,让人好不心动。
她眼波流转,他目如星辉。她笑靥如花,粉面如桃,他温柔儒雅,谈笑风生。或许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雨寒可能不会相信这一夜是她春心萌动的开始,也是她悲情宿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