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熙音本来是全神贯注地看着街景的,突然意识到楼下一片吵闹,低头一看,才发现底下早已聚了一团人,都在冲着自己指指点点,吓了一跳,赶紧掩上窗子。
难道古人不会这样坐在窗子跟前看风景的吗?她汗颜地想,莫非自己被误认为是想要跳楼不成?
虽然这一年以来听温绮兰说了不少世间的事,但她一来并没有仔细往心里去,二来毕竟还是没有亲身体验过,很多细节并不知道。或许自己真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可知。
既来之则安之,即便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先填饱肚子总是要的。于熙音在房中踌躇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下楼去先去找些吃的,顺便到街上去逛逛,一来可以多长点见识,二来又可以顺便跟人打听下那条开满荷花的河流在那里。她当初没有仔细问过温绮兰,不过仍记得温绮兰说过,那条河流是在宫苑的下流,而且她也记得河中开满荷花,两岸树影憧憧,凭着这些特点,要打听明白,该不是件困难的事。
客栈二楼是客房,一楼便是吃饭的餐厅。中央均是四角高木桌配了长条板凳,边上也有一些矮桌的座席,大家都脱了鞋上去坐。这家店的生意看来很不错,才刚到午饭时间,便已熙熙攘攘地坐满了人,有的在高谈阔论,有的在静静对酒沉思,什么样打扮的人都有,一片吵嚷的感觉。
于熙音昨晚进来的时候惊惶未定,又乌灯黑火,没看清客栈里的样子,此时好奇地东张西望,慢慢走下楼来。她又看到外面那群人仍在对着楼上指指点点,不知在议论着什么,吓了一跳。她不敢贸然走出去,忙找了个在楼梯底下相对隐秘的小桌,坐了下来。
可她刚坐下来就发现不对劲……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饭馆,怎么这会儿好像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了?
她疑惑地四下望去,却发现一桌桌的客人,不管刚才在做着什么,此刻都停了下来,百多只眼睛,全数往她这边看着!那些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眼睛睁得大大,还全都忘了眨眼。
于熙音被这情景吓到了——这、这发生了什么事啊?!这样盯着她看,莫非她是鬼不成?
她连坐在那里都觉得不妙,忙又站了起来,低着头匆匆地走到门口,掩着脸溜过那堆仍在对着楼上议论的人,落荒而逃。
背后,飘过来只言片语,让她好奇地竖起耳朵去听。
“天啊,这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这莫非是仙女下凡了不成?”
“究竟是那户人家的千金……”
……
这就是这些人在热烈地讨论着的话题?!
她心里一惊,回过头去,那群人却正好有人看到了她,指着这边叫了起来:“那位仙女在那边!”
她心里立时兵荒马乱,赶紧拔腿就跑!只跑到第一个转角就马上钻了进去,躲到一板车底下去。幸好路上本来就车水马龙,那些人又都很笨,没看清就追过来,此时全部直直地往前找仙女去了。
她蹲在那里,越想越心慌——她终于知道是什么东西闯的祸了,正是她自己这张脸!
虽然她知道现在的自己长了一张相当漂亮的脸,可从没想过能引起这样程度的轰动。这样的话,她根本连出门都是一件困难的事,就不要说去调查自己一年前落水的事件了……
好容易喘过气来,忙扯下一角衣衫在脸上绑了,掩住绝色的面容,只露出两只眼睛,才敢从车子底下爬出来。这样她总算是能安安稳稳地走在路上,可两旁又射过来无数好奇的的眼光。于熙音觉得自己好像走在路上散步的国宝熊猫,浑身不自在。
走不远她就又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跟周围的人都不一样!
温绮兰给她做的衣服,都顺着她的意思缝制,下摆要短,方便她走路的时候不要踩到裙摆摔倒。但这里的女子,但凡她在路上碰见的,都是长裙拖地,或者至少底下穿着长及脚踝的裤子,盖住脚面。她现在这样吊空的裙摆,一定极度不合礼法,难怪周围的人都指指点点,搞不好还以为她是花街跑出来的雏妓呢!
她心里一阵后悔,忙四下开始找裁缝店。
这条路看起来是一条繁华街道,两旁店铺和露天小摊不断。于熙音看到香喷喷的包子,就随手买了一个,伸到蒙面巾下面啃着。这包子虽然只两文钱一个,但是美味异常,她眯起眼睛享受着,心情也好了许多。又买了些其他零嘴,一样吃得欢快,她逐渐地不再紧张,开始在街上边玩边走。
她只顾这样东凑一个热闹西看一个稀奇,全然没有发现旁边一个酒馆的楼上,两双俊目正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其中一名男子剑眉鹰目,神采奕奕,一身紫雪锻面圆领袍衫,头裹袱头,竟是个翩翩贵公子。他笑着对身旁的人说:“仲永兄,看来你对异国风情的女子,确实是情有独钟啊。”
“子襄,你看她,天然一股风流,定然是名绝色中的绝色。”被称为仲永的男子气定神闲地道。
他身着窄身胡服,腰挂碟躞七事,戴一顶卷檐虚顶的胡帽,薄薄的樱唇勾起,一张俊气的脸颇有几分媚色,眉宇间却又英气逼人,令人不敢起亵玩之心。
名为子襄的男子笑道:“仲永兄,既如此,何不下楼会佳人一会?”
“我虽有此意,但今日偏生跟京城第一才子的宋子襄对座在此,仲某惭愧,不好丢人现眼。”胡服男子只淡淡地笑,星眸依旧看着楼下于熙音,不曾离开过分毫。
两个人在阳台上的雅座静静抿茶,看着于熙音在下面走着走着,突然停在对面那家大布坊跟前,驻足端详。
宋子襄突然拍手一笑:“既然仲永兄如此抬举,宋某便前往一会,看兄台所说,能对几成。兄台可许子襄这样鲁莽?”言毕,便站起身来。
胡服男子笑而不答。
“那便是默许了。子襄去去就来。”
宋子襄离了雅座,而那位胡服男子只抬眼看了他一下,便又将视线,投往楼下的于熙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