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辉二十一年,京都一片繁华,热闹非凡。
皇宫玲珑阁内却一片沉沉死气,一身中衣蔽体,发丝散乱的女子跌坐在地上,眼窝深陷,目光空洞。一旁跪在地上的侍女一身绿色宫装被血迹浸满看不出颜色。
女子轻唤:“云袖?”许久,不见回应。
进来一名华服太监挥挥手,抓着云袖的小太监将她拖到女子面前便退出门去。
“嘭——”重物落地的声音惊得女子抬起头来,女子呆呆地望着眼前血肉模糊的景象,泪水无声滑落。
华服太监卷起衣袖,拿出一卷明黄色布帛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公李姓勾结晋王,私自训养万名战士,意谋造反,罪大恶极。特擢此诏,将其满门抄斩。其女嘉妃李氏降级为末等更衣,赐酒,钦此——”
“娘娘,请走好。”华服太监转身端来酒杯,恭敬行礼。
一旁躺倒在地的云袖闻言浑身一颤,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主……子……不……要……不要……”
李云苜颤着手接过毒酒,仰头一饮而尽。随即倒在地上大笑:“都是假的,是假的,哈哈哈哈……”凄凉的笑声传满整座宫殿,让人心悸。
这十年来,皇帝对她百般呵护,一再晋位,甚至给她父亲封了世袭爵位,想她父亲一个小小的都统却能封为一等国公,真是天大的荣幸啊。皇帝的这宠这爱却是为了设置推翻晋王的棋子。狡兔死,走狗烹,也不过如此。
想到最后她解脱般地笑了,血从口中溢出,迎着余晖是那么刺眼,仿佛万物都染上了那一抹红。
闭上眼,应该结束了吧。
元辉十一年,皇帝子嗣稀薄,大选宫妃,凡官家适龄女子必须参选。
清晨,天还未亮,皇家车队行走在回宫路上,引得早起的摊贩唏嘘不已,这一车接着一车的便是通过初选的各家小姐。
快到宫门口时,一辆车上着嫩绿裙装,模样娇俏的女子掀起车帘,看到前方车上的秀女已经下车等在一旁了,急忙推了推身旁熟睡的黄衫美人,轻声唤着:“长姐,长姐……快醒醒,到宫门了。”
拉扯摇晃间李云苜只觉头痛欲裂,十分不舒服。缓缓睁开双眼,眼前女子面容清丽,双颊粉嫩,鼻尖小痣鲜活。
这是……云欢?!
李云苜一个激灵,头磕在车框上,轻抚额头,一阵恍惚,随即讽笑自己又梦到云欢了。自父亲出事后,总是会在梦中看到云欢,看到她跪在自己面前,满身是血的样子。
李云苜安慰似得轻笑一声,缓缓伸手向摸一摸眼前女子的脸颊,却又不敢,生怕那女子会消失一般,手颤得厉害。
李云欢侧头看到自家长姐奇怪的模样,心下担忧,忙抓住李云苜的双手,伸手轻揉着她撞到的额角,柔声问道:“长姐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温热的触感刺激得李云苜瞪大了双眼,左右揉搓着手里的那对小手,暖的,热的。轻触脸庞,真实的。李云苜不敢相信,她摇晃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李云欢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女,无端被调戏了一把,涨红着脸娇嗔道:“长姐快别摇了,这才刚睡醒可不能这样,况且这还在马车上,一会还得进宫去呢。”说完,忙捧着李云苜的脸,怕她真摇晕了。
“进宫……?”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李云苜恍然,没有注意到“梦中的云欢”在说些什么,只是呆愣地重复着她的话。
不多时,宫里的太监已来到她们所在的车马前,尖细的嗓音响起:“奴才小喜,伺候李家秀女下车。”
李云欢皱眉,拍拍自己泛红的小脸,忙起身帮李云苜打理衣裙。待下了车,把一脸茫然的长姐安顿给侍女,忙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立在车旁的名叫小喜的太监,温言笑道:“小喜公公,一点心意,得空买些酒吃。”
那小喜见李家秀女如此大方,乐呵呵地收了银子进怀中,嘴里念叨几句:“多谢李家秀女,待会您请跟好咯。这次是皇上身边儿的全福公公亲自来迎,这规矩可少不得。小主一看便知是有福之人,日后必定荣宠无限。”
李云欢闻言忙躬身还礼:“多谢公公提点。”暗想这次选秀可了不得,皇帝身边人亲自来迎,恐怕这往后的“人物”都得出现在此次的秀女身上。往后在宫中无论是何出路,都得更加小心才是。
一旁的李云苜望着前方与太监巧笑周旋的妹妹、西侧门前一队队的马车、四周着装百态的秀女和扶持着自己的云袖,心中那抹迟疑更甚。
不容她多想,从西侧门里走出一队太监宫女,这领头的华服太监便是先前小喜提到的全福公公。这公公假意咳嗽几声,示意在场的秀女都安静下来,躬身行了一礼,拂尘一扫:“奴才全福给各家秀女见安了,这宫中规矩多,还请各家秀女谨言慎行,现下便随奴才进宫吧。”
“是。”李云苜随众秀女回了一声。全福,李云苜记得。若说先前的李云苜还有些怀疑,如今见到他,便确信了自己的重生。
李云苜抬头看着不远处的朱红色宫墙,唇角微扬,黑眸闪过一抹坚定,暗自立誓:这一世,这场戏,我李云苜,不再是那云中暮,而要成为幕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