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呈光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路宽一眼,若是撞上路宽的眼睛,那可就是十分尴尬的事情,毕竟他们现在正在交谈的正是一件十分不光明的事情。
  路宽要么低着头要么就看向窗外,他也怕与路呈光的眼神碰上,那样他想再瞒都没有机会了。
  两个人为着不一样的目的却做着同样的事。
  “爸,你觉得你告诉我可以吗?”路呈光说。
  “不知道。我说了,如果你真想知道这件事等你痊愈后我再告诉你也不迟。”路宽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那我要是一定要今天知道呢?”路呈光的语气一点点强硬起来,既然温柔一点他爸爸不愿意说,那就只能把态度放的强硬一点了。
  “光光,别逼爸爸。”路宽说。
  “爸爸?”路呈光冷笑一声又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爸爸?血不是你给我输的,而是于功生,不是吗?”
  路宽闻见路呈光这样说,便揣测路呈光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路呈光问他这件事只不过是想亲耳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件事的始末而已。路宽深深地叹了口气说:“罢了,既然你非想知道不可,那我就告诉你吧。”
  路呈光这才换了一个姿势,洗耳恭听路宽讲述那一段被隐藏的往事。
  两个小时过后,路呈光已经完全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母亲和他爸爸离婚的原因,但是这样的离婚原因终究是难以接受的。直到此刻,他才将自己眼里的关于于功生的一切联系起来,尤其是他们俩的交集。
  难怪于功生在母亲葬礼上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是那样的表情,路呈光当时也是一心在他妈妈身上,并没有太在意于功生的表情,如今想来这一切的发生都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尽管让人难以接受,但确实是最真实不过的事实。
  自那以后,路呈光每次在公司里见到于功生的时候,他都仿佛在躲着自己。出了必要的话语,两个人没有太多的相处时间。
  但是这样也的确是不太符合人的情感流露,于功生承认他的父亲身份这才是一贯应有的人的本能。一个自己的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退而远之,这样做实在是充满了怪异的味道。
  路呈光脑子里于功生的面貌转了几千遍之后安然地继续在他的脑子里转,这个平时话不多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生身父亲,这样的玩笑是不是开得有点大了。身边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亲原来与自己并没有血缘。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路呈光问。
  “就像我给你讲的那样,我不知道你是我的还是他的。”路宽说,“但是我把你当成是我的。”
  “你就没有去做一个鉴定吗?”路呈光问。
  “以前没有那个技术,后来有了那个技术你也长大了,鉴不鉴定已经不重要了。”路宽说。
  “你当真觉得不重要?”路呈光自言自语道,“也许你鉴定了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路呈光把头转向另一边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正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没有光亮,偶尔有一点光亮也是微弱焦躁的。
  “从你生下来那一刻开始,我就在你身边,你在我身边呆的时间越长,我就……”接下来的话路跨没有再说了,他说不出口,这样的话这二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说过,感情的语言表达在他面前永远就像是一个伤口,触碰不得。
  路呈光知道他爸爸要说什么,但是他并没有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也许他的心里已经说了几千遍了吧。这是路呈光安慰自己的话。
  当然,这也是事实,路宽对着镜子都练习过N遍了,每每看到其他的父亲对孩子那样说,他就对自己说:“路宽,你回到家也要对光光说那样的话。”可是路呈光回来站在他面前,他又愣住了,迟疑半晌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这样的事,年少的路呈光从来注意到过,只有路宽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有多么难受。路宽不知道路呈光也想N次表达他内心的想法,他每次在学校外见到那些孩子总是跟来接他们的爸爸相处得十分让人羡慕。所以,他告诉自己回家后也要对路宽说一句他一直以来觉得是十分矫情或者肉麻的话,而最终的结果是他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安静地品尝着路宽所做的美味佳肴。
  时间一长,两个人便也就都习以为常了。
  路呈光笑笑:“二十几年了——”
  “可我还是说不出这句话。”路宽说。
  “我知道就行了,何必在意那么多呢。”路呈光说。
  “现在,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也知道了,可以休息了吗?时间已经不早了。”路宽说,这是路呈光出车祸以来醒来时间最长的一次了,此时他是需要休息的。
  “那他为什么不说。”路呈光口中的他指的当然就是于功生。
  “我不知道,他没有说过。他只是觉得现在没必要了,他从来也没想过你是他的孩子,甚至他也希望你不是他的孩子。”路宽说。
  路呈光说:“也许,我需要和他沟通一下。”
  这也是路宽所担心的一点,一旦路呈光和于功生交谈之后,两个人很可能就确定父子身份了,毕竟从血缘上他们俩才是货真价实的父子,而他和路呈光不过是名义上的父子罢了。
  “你别担心,爸,我不会跟他发生什么的,不过是想弄清楚几件事情,等这件事情过去后,你还是我爸。”路呈光看见路宽的眼神生出一丝黯然。
  路宽听到这句话,便也暂时把心放下了,但他还是担心的,路呈光的说话很讲究技巧,“你还是我爸……”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说“他也是”吗?路宽不知道,只是猜测而已。
  “那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路宽说着他便帮着路呈光把外衣脱下,让他躺在床上。路宽自己则在旁边趴着睡下了。
  两个闭上眼睛的人此时却都没有马上进入梦境,而是在进行着自己的思考。
  路呈光不知道于功生会不会和他谈一谈,毕竟一直以来,于功生都没有谈及所有的往事,仿佛他也是同路宽一样,将原来的那些都封存在只属于过去的世界里,就算影子也不想再见到。
  路宽如今只有一个愿望,一个大家都知道的愿望,那就是希望路呈光以后还会和他在一起生活,路呈光还会承认他这个爸爸。
  窗外的夜空,星星渐渐露出容貌,一闪一闪的光亮像是在诉说一个有趣而又遥远的故事。
  第二天,路呈光吃完早点,便打电话给刘秘书,让刘秘书带着于功生一起到医院来,但是不要说是路呈光让他来的。
  刘秘书当然知道路呈光的意思,无法直接让于功生到医院,那就让刘秘书找个幌子带着他来。
  于功生随着刘秘书来到医院的时候,一个路呈光的的同学正在探望他,那个同学见到有人来,便告别了路呈光。
  刘秘书来了不到五分钟便走了,于功生本打算也跟着刘秘书一起走的,但是路呈光让他留了下来。于功生执意要走,路呈光便说:“那就让刘秘书一起听一听吧。”
  于功生看了一眼路宽,路宽一脸无奈,于功生就知道事情的发展情况了,便留在了医院。
  “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于功生的话没有问的意思,明显的陈述句。
  “嗯,我已经知道了,我叫你来就是想知道你是怎样想的?”路呈光说。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于功生说。
  “为什么不打算承认关系?”路呈光把话说明了。
  “没这个必要。”于功生依旧冷冷淡淡的。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没有这个必要?”路呈光说。
  “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错误,既然你妈妈说你是姓路,那你就是路宽的儿子。”于功生说。
  “但事实并非如此,而且我相信这样并不是真正的原因。”路呈光愤愤地说。
  于功生讪笑道:“那你眼中的原因是怎样的?”
  “那就要看你怎么说了。”路呈光说。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于功生起身欲走。
  “难道你我从此再无瓜葛?”路呈光望着于功生的背影。
  “你是总裁,我是员工。”于功生说,“如果你要开除我我也无话可说。”
  路呈光不再说话,于功生打开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路呈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定是坚决并且狠心的。
  “光光,我去看看,你休息一下。”路宽说着就追了出去。虽然他不喜欢于功生站在这个屋子里,尤其是路呈光也在这里,但是毕竟路呈光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大概只需要着一个原因,他也有必要从这里出去追上于功生问个清楚。
  最终的结果是他问到了,而这个结果也是十分令人震惊的,这样的结果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什么都不知道的路呈光都是有一个十分沉重的打击。
  那么多年,路宽已经放下了,可是她还是没有放下。
  那些路呈光小时候的照片她都将它们深深地珍藏了下来,她这一生也许都不知道路呈光是于功生的孩子,但是路呈光却是她这一辈子的惦念。她从未去看过路呈光一次,但是在她的脑海里,他占据了最重要的想象。
  路宽回到病房的时候是强压住内心的心情的,他对路呈光说:“光光,他没说。”
  “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他哪里会说这样的事。”路呈光说。
  的确,路宽追出去叫住他的时候,于功生怎样也不肯把事实说出来,他只是一味地强调已有的理由。这样的理由时间越久就会越暴露出问题,所以,在路宽不厌其烦地催问中,于功生还是不小心把说出了实情的一个小角。
  但是无论路宽再往下问什么。于功生都只是不回答,在路宽一个不经意的时候,于功生找到机会溜走了。
  于功生的那点不小心说的正是那次于功生说的,路呈光母亲的死也是于功生瞒着的,只不过他瞒天过海的伎俩并不高明。不管是他先前想瞒着路呈光还是如今想瞒着路宽和路呈光两个人,他都没有做到。
  事实最终也会从他那里被告之,他的角色已经变成了事实的揭露者,在于功生的周围,不仅有一片真相的光亮,更有一片谎言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