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境的半月时间,霍小蛊有意修炼法术,她本天资聪颖,但不知为何,使出来的招数多少有些怪,她随意便能划出大片的结界,奈何不是平的就是扁的,她的穿行术速度鲜有人能及,但这是建立在必须用符纸的前提下,魔境是没有符纸的,她仅剩的几张,还是在经过黑白浑境时遗留的。在不死之丘,天玉子曾教过她画符,当时在想什么她全然不记得,大有可能是盯着他的侧颜发痴,以至于半个符号都没学会。彻彧为了彰显魔境缺水,将她从魔潭带回后,连洗澡水都是半桶半桶的,她纵然喜欢水,也只能炼些弹珠、水线之类的法术。
银猪忽然跳到桌上来,啄了下茶杯,这是两人定下的暗号,表示有魔徒要来。她收起茶水化成的流星锤,片刻后,彻彧的使臣揭帘进来。
“时辰已到,魔君大人请您跟随出发。”
“告诉他,我马上就来。”
魔徒走后,她清点了下装备,符纸十六张,两个用旧的隐身泡,外加一升水(这还是她从茶水中省下来的,之前的洗澡水都被她撒欢败光了)。走到门口时,银猪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觉得忘了什么吗?”
“你在这呆着,别乱跑。”
“你确定,你还会回来?”
她回过头,“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一拐就跑的小丫头?”
“你已经出嫁了。”
“哦,作废了。”
银猪叹息一声,“娘亲,你教我自欺欺人和掩耳盗铃这两个词语的时候,没想过它们的用法吗?”
霍小蛊仰头,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缓解什么,流血的地方还没止住,这意味着,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你用得着哪壶不开提哪壶?”
“把我扔在这鬼地方,你什么意思?再说,你担心什么,我说过,我躲在一边就好了。”
霍小蛊强忍住失控,这时爆发会让彻彧觉得她自乱阵脚,“一个条件。”
“嗯。”
“不许再以任何理由顶撞我!”
事实上,吵架之类,她纯属多虑了。因为没倒过来时差,彻彧非得挑在晚上进攻,她从上轿之后就呼呼大睡,银猪因为多日没吃饱,跟着她睡得那叫一个塌实。
因为昏睡,她没看到千万魔徒如黑蚁涌入白泽仙境,无孔不入的场景,也没看到在正与邪的黑白两色烟雾中,一场场野蛮、赤裸、不知其所终的厮打。他们执着各自的武器,盾与矛,刀与剑,已不是那片单纯的铁器,若它们知道,人们在流血和受伤中失去了初衷,让它们见到刺伤的洞眼便兴奋,红了眼,乱了分寸,它们是否也会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能够改变什么,终结什么的自由。
霍小蛊自然想不到这些,即便她清醒。她只是在睁开眼的一刹那,便被一阵辛酸和苦痛淹没。
魔徒大兵压境时,白泽真人从正殿跳起,捧着胡子一路小跑到仙宫门口,正如他们之前突然撤兵一样,如今又突然卷土重来。
“快!去找前仙君和无灵子。”
“不用找了。”无灵子落到他身旁,“数量如此之多,喂,你怎么看?”
天玉子没有对上他询问的目光,果真应了他之前的猜测,彻彧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老祖复活。
“真人,老祖的事……”
“归元阵正在紧要关头。我早有预防,命仙境弟子加强守护,只不过没想到彻彧会倾尽南荒魔境之力,包围我们。”
天玉子微微冷笑,他们敢挑这个时候,是算准了以青兹为首的十大长老困守归元阵,白泽仙境无人应敌,余下的弟子不足为患。他看向无灵子,“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说的是。我正想看看你这百万年的修为有何神威。”他说着戳了戳天玉子,透过浑厚又无形的仙气,看到他胸口挂着的龙鳞,把手收了回来。那应该是他的一块心病。
“我不应战。”
“什么!”
“你在南荒千万弟子前化升为仙君,应该想得到他们只听你的号令。还等什么!”
“我,可你……”
“我另有安排。”
一颗流星从天边滑过,落入乌黑的魔兵群中,紧随一声爆炸,燃起大火,密集的魔徒倏然间乱了阵法。白泽真人向前迈了一步,采华匆忙奔来,停在几步远处,“真人……天罗阵将领匡凡,殒命。”
“匡凡……”白泽真人叹息,记忆中这个年轻人与自己有一般执拗的性格,他曾以为,冥顽不灵是将之大忌,却忘了坚定果断同样难得,“这孩子,傻了。”
天玉子左思右想,以量取胜这种低级的套路,绝不是彻彧会做的事,他猛一抬眸,“仙境守卫最薄弱的地方在哪?”
“弟子们一半集中在神坛和校场,一半在边境,仙殿有十大长老,剩下的……炼丹房!”
“归元仙丹?”白泽真人急道:“仙丹炼成后,我命幻遥和幻游守卫丹阁,寸步不离。”
无灵子大叫道:“你让两个小毛孩守那么重要的东西,亏你想得出来!我现在过去!”
“你留下。”天玉子道,“天罗阵失去首领,需要你安顿。更重要的是,还要你鼓舞士气。”
“若没猜错,四大魔神一定暗藏在重重魔众里,随时准备潜进仙宫,匡凡一定是发现魔神的踪迹,力有不逮,惨遭毒手。说不定,他们中已经有人到丹阁了。我那两个徒儿……”
“真人,若论处境,你自身艰难百倍。”言下之意,有时间顾虑别人,先顾好眼前再说,他隔空取出一样东西,“一个时辰后,我若不出现,打开它。”
天玉子消失后,白泽真人摩挲着手中的危急仙令,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允许他使用它,自从来到白泽仙境,仙君对他的脸色,像隔了几百层乌云,即便能透过阳光,也若有若无,他虽然欣慰在那个女孩和仙境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但造成这么深的积怨,他始料未及。
丹阁前,一轮明月将两个瘦小的身影拉得极长极大,在他们对面,成群结队的魔徒正不断涌上来,为首的是一个同样瘦弱的少年,黑暗隐藏了他瞳仁中无底的阴冷。
“你让宁月和凌羽带着人把仙丹转移走,这下好了,我们两个要对付这么多人。”幻游叹息一声,他看上去不过十二三的年纪,能发出这样老成的叹息,一是拜白泽真人动不动长叹所赐,一是眼前实在不乐观,他需要缓解。
幻遥动手解开紫玉罗盘的丝带,他已感觉到来者身上的阴气,他虽有心阻止煞气的凝聚,但顾忌到保护幻游,他不敢太过浪费体力,“你该庆幸我们把仙丹送走了。就算宁月和凌羽在,你以为能撑多久?”
一根竹丝从空中滑过,在接近幻遥的右眼时,被幻游闪手夹住,不远处,一扇巨大的七阮琴破空飞来,狂风腾乱,一股更为邪恶的力量渐渐逼近。
幻游把竹丝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淬了毒,他将竹丝化成粉末,“师兄,咱们这儿最近越来越热闹了,四大魔神来了三位。”
佛家一直提倡善,释伽牟尼在菩提树下顿悟时,有没有想过,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思考,也许正是因为,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人会作恶,一件好事,到了别人那里,变成了大大的坏事。
四大魔神中,伏允爱偷,丛力擅毒,曾吾似鬼,参月无形。彻彧给予他们极大的自由,在南荒动乱的百年内,他们极力扩大自己的领地,你追我赶,各不相让,极致的才能,全部用于他们狠辣手段的炫耀和攀比。
曾吾扫了那团黑雾一眼,冷哼道:“谁让你们来的?”
丛力把衔在嘴里的竹丝取下来,插到七阮琴上,他的玩意着实不少,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他不仅爱偷东西,而且会把偷来的东西变成武器,琴本是乐器,奈何他对韵律一窍不通,索性把它改成发暗器的物件。参月落在他旁边。对手下冉忌道:“搜查炼丹房,不许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
幻游身形一动,被幻遥拦住,冲他使了个眼色,看出他眼神中的疑惑和担忧,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这个动作,幸而没有被疑心最重的参月看到,他正附在伏允耳边,悄声安排什么事。过后,伏允冲对面两人看了一眼,对曾吾道:“小朋友,那两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孩就交给你和参月叔叔了,别让我失望……”话没说完,曾吾结结实实打了他一个耳光,脸上赫然五个黑色指印,“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小朋友!”
伏允刚要发作,被参月拦住,“算了!青春期青春期,叛逆点情有可原!”
“哼!你给我记住,早晚让你加倍偿还!”
参月顺手挡住曾吾又挥出去的手掌,拦着不让他追上去。
“放开我!我早晚把你们全部碎尸万段!”
“好了!仙丹呢?”
曾吾瞪了他一眼,下巴朝两个瘦小身影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