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面彻彧如何及时出现,将华炼仙子打伤,及时救下她的性命,又把她虏到魔宫,是三天后,银猪边嚼着无为花果,边跟她讲的。
“我以为你那时在睡觉。”霍小蛊从瓷钵里抢了一粒果,剥开吃掉果肉。
银猪转了个身,把果子藏起来,“我一觉醒来,就看到你半死不活,她打你,你都不还手,娘亲这么不爱惜自己,以后还让猪怎么睡踏实。”它低着头,霍小蛊看不到它小眼睛里的泪光。
“你娘亲福大命大,死不了的,这不是挺好的么,还有东西吃,给我一颗。”
“不给,这是我辛辛苦苦摘的,千朵花才结一个果,从前天起,我一口饭都没吃,正饿着呢。”
霍小蛊这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银猪一直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它以前从不委屈自己,饿了就啃她的灵力,但如今宁愿吃几个干巴巴的果子,也不愿接近她。
“接受不了我变成魔灵?”
“不是。吃了会不舒服。心里。”
她叹息一声,看了看自己,幽幽的魔晕笼罩全身,心绪贯穿到灵力上,也是无可奈何。
她低头,身上痕迹斑斓,在昏睡的三天里,她一遍遍重温那场梦。原来他竟是这样的,表面斯文稳重的一个人,竟也有这一面。
成亲的晚上,红烛照红了帷障,光线暧昧妖娆,他把她抱起来,揉着她的头,她的脸,再到肩膀,一直向下,身体激烈纠缠,他在疯狂时咬在耳边:“还记不记得,你说过我弱爆了?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现在觉得呢?”
“我有时爱你,有时又很恨你,这世上,只有你能把我伤得这么深,你总是不听我的,我想带你走,却又怕更加掌控不了现在的你。”
“别说话,你脸上流汗了……”可怎么会呢?他风神的灵力在,干爽是本能。那是他的泪。
喘息夹杂在话语里,他喋喋不休,仿佛是下意识的,在激情的痛苦中,疏解心底的痛苦,“星月珠预兆,你我不可能在一起,这些我没告诉过你,我不信,告诉我,你信吗?”
她意识模糊,讨厌他接二连三的疑问,摸上去吻他,发觉他嘴唇颤抖。
床帷撩动,墙壁猛烈晃动了一下,大概要重修一遍,他继续呢喃,“你现在是我的妻子,听我的话,乖乖等我回来。”
他仰着身子,抱起她,抚摸她的背,剧烈的动作同样令他眩晕,他低下头,迷离地看着她,月光从漆黑的眸中反射出来,在短暂的静止中,他思索,为什么他要在成亲的当晚离开她,怎样才能和她在一起呢?
霍小蛊的手软软地搭在他肩上,指尖绕进他散发里,她伏在他怀里,身体的渴求难以忽视,他的手臂箍在腰间,呼吸贴在耳畔,温热起伏,令她心旌神荡……
她诧异自己经过这样一夜,竟然没有返回龙身,或许潜意识中,她将这看作与伤痛相别的经历。
她微微苦笑,丝帛上连篇累牍的解释一文不值,她终究没敌过朝阳那头的纷纷扰扰。
彻彧临走前给她留了一张字条:战事胶着,去或不去,由你本心。
“若是爹爹和娘亲打架,你向着谁?”她问银猪,心里莫名一痛。
“我躲在一边就好了。”
“白眼狼。我白养你了。”
“话是这么说,哪次不是娘亲欺负爹爹,在不死之丘,你吵架,把姬樊婆婆的木勺柄都砸断了,还不是爹爹顶着一个大包去还人家,挨了骂还要算他头上。”
“那是不小心砸到的嘛,谁知他躲都不知道躲。”
“还不是你为了一条逃跑的凤尾鱼哇哇叫个没完,真不明白你,自己都成鱼了,还那么喜欢吃鱼。爹爹水性不好,为了给你抓鱼在水里泡了半天,我都看你眼里!回去还要挨骂……”
“我说。”霍小蛊脸色阴冷,“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公道自在人心!娘亲蛮不讲理,是你把爹爹气走的……”
“闭嘴!”霍小蛊单手掐住它脖子,用力握紧,直到它不再仰头挣扎,“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娘亲今日就好好教教你,那些全都是假象!你听着,今后绝不能因为一点甜头就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这世上人有万万种,除了自己,全都靠不住!”
她松开手,银猪向后趔趄了两步,抚着长颈,它挪到桌边,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娘亲不要生气。”
霍小蛊瞧见它眼神里的慌张,眼泪落下来,是怕她不要它了吧,她一把捞过它,不顾水杯洒落,“真有那么一天,娘亲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银猪大哭起来,“如果爹爹和娘亲都不在,猪还活着作什么!”
霍小蛊抱着它,心里百转千回,事到如今,她死不足惜,但银猪太无辜,跟她这么久,辛酸曲折太多,何况她身处险境,不能一再害了它。她抬起眼眸,露出坚定阴狠之色,古语说得没错,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当天晚上,彻彧拎着一壶酒,先是欣赏了半晌飘落的无为花,随后踏过落满花瓣的小径,悠悠来到她的殿前。她那次离开魔境后,他鬼使神差地派人将彻仁之前收容她的小屋改造了一番,似乎早有料到,会有招待莫名而来的贵客的一天。霍小蛊常常望着房顶,想起青草观那个简陋蹩脚的房间,花婆一个养花人,半点品味都没有,她也深得她所传,常会在房间里挂摆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她时常会想,将屋顶拆掉,融入天地,不失为一件快事。到时放一口鱼缸,接满雨水,她虽没有美人鱼的风姿,在水里爽爽也是好的。
彻彧到来时,见到的是一个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眼角开始展红,即将变身的人。
“魔境缺水,你还是忍忍更好。”
霍小蛊睁开眼,笑了笑,想起那一大片魔潭,“我再难忍,也不会如你,黑眼圈里外三层。找到你弟弟了?”
他打伤华炼仙子后不久,彻仁随即失踪。这前因后果,也许他很了然,也许连他也说不清。
他摇了摇头,“舍弟一向不懂分寸,他犯得错实在太多了,我很担心他。”
“世人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世人也道,不撞南墙不回头。他这性格,比我犹甚。”
彻彧倒一杯酒,抬眼看向她,嘴角微笑,“上好的青竹醪,尝尝。”他这样看去,实在优雅斯文,洛阳的书生众多,像他这样气度外貌俱佳的,少之又少。
霍小蛊看着他,接过酒,一饮而尽。
彻彧端着酒小酌,他那动作,似乎极不善饮酒,又似乎极为娴熟,因而十分随意。他边喝边娓娓道:“父君生我后百年,弟弟降生。你大概不会想到,他是千万魔子中罕见的奇才,可惜生不逢时这种事,总是常有。那时魔神内讧,母后生下他后难产而死,我父君失去爱妻,受内外双重打击,自小便痛恨他。小时,弟弟常会问我,他是否做错了什么。”说到这,他放下酒杯,苦笑着摇摇头,“他饿了冷了,我尚可帮他,唯独这个,我实在帮不了他。有件事,他一直不知道,我也没有点破。”他看向霍小蛊,目光又随之移开,“那位华炼仙子,外貌气质皆与我母后有几分相像。也许是对母爱的缺失,令他神经敏感,在见到她的第一面,他便疯狂地爱上了她。”
“他曾说过自己是疯子,原因就在这?”
“这至少占据了大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原因,是他在努力探寻弟弟频繁失忆的原因的过程中,偶然发现的。那时距父君病逝还有区区四十年,若他能早一点发现若他能早一点发现弟弟的灵力一直被父君吸食,他会怎么做,他不知道,也不愿去猜测。
“魔族和仙族自分割起,便有同样的禁忌。”
霍小蛊苦笑,悠悠道:“不能有感情。不能爱上别人。真是疯了。”
“你应该想得到,人类所谓的爱,不过是为了繁衍后代而生的附属品,繁殖这类事,在这两族中是不予考虑的。”
“凡人在这一点上获得了最大的自由,也获得了最大的不幸。”她也曾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为了一两块馒头高兴或不高兴,也曾看到过人间女子被情郎拥吻入怀,那种幸福富可敌国。
彻彧微笑着看了看她,“你指的是自己吗?相比之下,我却更同情我弟弟。我有时在想,若有方法可以终结这条循环的链索,没有谁因为对谁的爱,而恨谁,比如父君,比如弟弟,比如你,一切是不是会变好?”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你应该知道,在剪不断理还乱时,最好的方法是快刀斩乱麻。”
“怎么斩?”
“四个字,无情无欲。”彻彧身子前倾,望进霍小蛊的眼睛,“你若愿意,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你先帮我。”
“……我同意。”
“很好。明天,阻止白泽老祖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