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伏允的问话,冉忌惶恐道:“属下该死。不过,属下的耳目的确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小道士抱着宝箱跑了出来,宝贝既然不在那个小道那儿,依属下看,应该就在他那。”
宁月扑向他,喊道:“你把凌羽怎么了?他在哪?”他单薄的身躯撞在冉忌雄壮的胸口,像个哭闹的孩子。
“滚开!不然我抽出你的肠子,让你比他死得还惨!”
淮吾及时救下他,搂住他颤抖的肩膀,“你冷静点,别相信他们,凌羽不会有事的。”
伏允道:“有没有事,可不是你们说了算,还有,再不交出仙丹。”他抬头看了看仙殿,不失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唉呀,我说不定会把地方拆了,搬几块砖回去,多建几间库房也不错。”一直沉默的丛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仙丹不用找了,这儿有样东西,比它更值钱。”
伏允一改嬉笑神情,正色道:“啊,我也发现了。治标不如治本。”
两人同时出手,冲向白泽老祖的尸体。
在戌时耗尽的最后关头,参月将无形术的狠辣发挥到极致,招招致命。幻游节节退让,他几次收到幻遥的灵犀弦音,却无暇顾及,一直以来,他修炼的法术和幻遥的一脉相承,用无形术是无奈之举,尤其敌方是该术的始祖,但其它法术根本无法克制,然而几位冥仙时不时的传信让他知道,幻遥的处境比他更危险。
他吞吃宝瓶,原本想的是实在没办法,用无形术带着仙丹逃出去,眼下虽然受参月压制,但还有一线希望拼尽全力逃出去,他硬撑着,是不想扔下幻遥一个人。
参月左臂化刃,右臂分化出无数条细丝,从数个方向袭击他,他堪堪躲过左臂的攻击,右边来不及反应,细丝粘身,瞬间拉进他无形灵力下真实的血肉里,很快四肢全部被绑住,参月将他半吊在空中,臂刃横在他脖颈前。
“告诉我,仙丹在哪?”
幻游斜眼看他,冷意渗进肌肤,圆鼓鼓的肚皮上下起伏,他喘息得很厉害。
“不知道。”
参月右臂挥起,细丝如兵刃削肉刺骨,幻游喉咙里挤出惨叫,嘴唇咬出血。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了,我饶你性命。”近千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能继承他秘术的人,整个南荒魔境几乎都寻遍了,他甚至曾下界去寻找有资质的凡人,不曾想,这个不起眼的小道士竟生生和他斗了一个时辰,他决定,只要他开口,背叛仙族,就留他性命,带回魔境好好调教。
幻游发现,他嘴里的一个角落,一直嚼着东西,每隔一段时间,他会快速从那个奇形怪状的宝瓶里再倒出一颗黑色丹药,使用无形术的难度越高,他吃得越频繁。他凝眉思索,有一个猜测。
参月见他眼神流转不定,以为他在犹豫,继续蛊惑道:“白泽真人腐朽不堪,是个不知趣的老顽固,他能教给你什么东西?你跟我回魔境,将无形术发扬光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逼近幻游的眼睛,神情似乎在用一颗糖诱拐一个天真的孩童,“听话,告诉我,仙丹在哪?”
幻游表情纯然无辜,仿佛不知所措,然而在参月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的片刻间,他悄悄在身体的一部分上下了咒语,这样就算他出了什么事,这部分仍然可以带着其中的元气宝瓶,瞬移到白泽真人手中。
“想好了吗?”
“嗯,想好了。我……”他突然伸长右手,死死缠住参月的身体,左手以闪电般取出他怀中的药瓶,用冥火焚毁。他现在可以断定他的无形术是依赖丹药维持,因为在身体靠近时,他感受到他的法力虽然变化细微,却实实在在的不断变弱,只要毁了他的丹药,他这个魔神便不足为惧。
参月双目喷火,气急败坏,他猛一拉紧右臂细丝,血线喷涌,颈上的魔刃割进幻游皮肉。这些丹药是他吸食数百个精心挑选的魔徒,辛辛苦苦炼制出的,竟被他毁于一旦。
幻游身躯挺了挺,闭上眼。
就在这时,他感到身上一轻,似乎飞离某个空间。他睁开眼,看到浑身是伤的冥仙玄亢。
他弹起身,不顾流血的伤口,“师兄呢?!他逃出来了没有?”
玄亢仰头,落下一滴泪。幻游看着他,昏了过去。
在幻遥的印象里,曾吾最后时刻的怒吼,更像一种哭喊,他们相仿的年纪,也许在他阴冷晦暗的外表下,始终藏着那么一声发自内心的、孩童般的哭泣。白泽真人曾说起魔界的一个怪胎,一出生便能控制他人的魂魄,父母在他身上下了九个禁咒,才抵制住他体内日益膨胀的阴气,却也令他成为长不大的畸胎,更严重的,是其心灵的扭曲,终其一生,以令人恐惧为乐。玄亢被迫离开后,幻遥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注入七星阵,冥仙法力耗尽后自行消失,只剩下融、轸两人与他并肩作战。曾吾爆发后,三合狱灭阵直接升至第九层,煞气如洪,铺天盖地涌出,远超出阵法的承受能力,最后一个冥仙玄融消失,阵法像一面受到锤击的镜子,随时支离破碎,幻遥一直咬牙苦撑,直到玄亢传来他们安全离开的讯息,他终于放下心,结界顿时崩裂为碎片,如雪花漫天落下,无数黑色兵刃飞刺而来。
这时,他听到曾吾的哭喊声。
睁开眼时,他已立在云端,身边的人影高大威严,“仙君……”
天玉子的手放在他肩上,“做得很好。但以后记住,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幻遥看向下方,三合狱灭阵已经破碎,煞气的源头被止住,周遭快速净化,武罗为了保命,弃阵而逃,曾吾已不见踪影。
“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出现了。”
幻遥松了一口气,他念动口诀,四处寻找玄亢的下落,忽然脸色一变,“仙君,仙宫内有魔头!”
天玉子看了一眼天上,离子时还剩一个时辰,“仙丹还在?”
幻遥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找游儿,一定在子时之前送到仙宫。”
仙殿内,宁月焦急地看着两位长老为了守护归元归仙阵,竭尽全力阻挡两个魔头的攻击,当初为了摒除杂念,越清净越好,仙殿内的弟子一律被赶了出去,再加上抵抗魔徒,想找个帮手,比登天还难。
伏允已经换了几件兵器,凡是用不顺手的,他随手便扔,殿堂上的几位长老时不时看到一件精美的物件落地,乐器、宝瓶、璞玉,有的还认出了自己丢失的宝贝。
丛力的毒针眼看就要用罄,但他也看出,青兹的天蚕丝带已到承载的极限,再有大的毒器,很难再抵挡得住了。他看不下去伏允不停地找兵器,骂道:“还找什么,你的浑魔掌在魔境无人能及,好好的用什么兵器!”
一句话提醒了伏允,“你说得对啊。”不过他还是偷空摸了摸藏兜,“带双手套更好。”
青兹来到淮吾身旁,“小心应对,贴身的宝物一定要保管好。”淮吾摸了摸口袋,了然地点了点头。突然,两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青兹惊呼:“糟了!”
一面由魔力凝聚而成的巨大魔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向正殿中心,那里是归元仙阵的阵眼,白泽老祖的尸体就安放在那。二人刚要去阻止,丛力挥动一把魔扇,一团浓烟扑面而来。
“屏住呼吸,烟里有毒!”“老祖怎么办?”在一片轰隆巨响中,面对两个魔头惨白可怖的面孔时,青兹想起丹阁内生死未卜的两个孩子,他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他们只是两个幼仙,却被迫直面残酷的生死攸关。
一片混乱中,淮吾听到青兹的声音仿佛钢刀划在岩石上,断断续续传来,“回……阵中……”
在白泽仙境的最西面,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崦嵫山,与仙境正中央的千古塔相对,山顶修建了一座形状怪异的神庙,几百年间,庙中无人打扫,而其中沉睡的秘密,也似乎淡淡被人遗忘。
两个时辰过去了,彻彧静立在年久失修的神翕前,望着一个结满蜘蛛网的角落,眸光时暗时灭。手下孟极悄悄走上前,“主人,四位魔神无一位传来信号。”
“是吗?”
孟极顿了顿,“不过,彻仁大人传来一句话。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彻彧看着他,目含笑意,直到他因胆寒而开口。“他说,今晚月朗星稀,正是睡大觉的好时候,我们都该向霍姑娘学习。”
“睡大觉……”他低声念叨着,这三个字竟如此陌生。他手指微微一动,抬眸道:“故友相逢,看来睡不成了。”
白泽真人飘落在庙前,他若早知整个白泽仙境都陷入彻彧布好的迷局,或许就不会倾尽仙境弟子,对付那些无足轻重的魔徒,作为局中炮灰命运的正兵,他们显然已起到足够的作用;也不会轻举妄动,贸然离开仙宫,因为威胁更大的奇兵——彻彧的魔徒,才刚刚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