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很累。叶明心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她和静静共同的房间,思维只到这是哪里,下一秒又沉沉睡着。
依着床头的施南卿只看到睫毛闪了几下,又静止不动了,轻抚她的发,她没有伸爪子挠他,呵,昨晚自己太过分了?
抬腕看一眼,已经十点多了,厚重的窗帘遮挡住外面的光线,但,施南卿仍能瞄到地上他撕碎的她的衣服。那是衣服吗?吃啦吃啦的麻手的静电,是发电机吧?这么几年,她穿的就是这样的东西?她的皮肤怎么受得了?
他轻轻起身,下床前凝视她的睡颜,拨开她额头的乱发,留下一吻,轻语:“叶明心,你见过有谁的形和影分离了?”
施南卿吩咐人守好门口后,对着沉重的门勾勾嘴角。
叶明心倒吸一口气,坐起来。扫视一圈后,额头抵在了膝盖上。身上的酸痛提醒她,遇到施南卿,不是梦,昨晚也不是梦。自己再像个鸵鸟一样地护住头藏起来,也不该是在这个地方。
她披着床单起身去盥洗室,途中,瞄了一眼,撒在长绒地毯上变成了碎布的她的里到外的衣服,算是祭奠。
水放的有些热,她泡的时间也长,皮肤微微泛红,嘴唇红肿,眼睛清亮略带忧郁,自己有多久没笑了?叶明心看着镜子里像有人拿她白皙的皮肤作底布,单用青紫两种色调作画一般,眸光暗了暗,裹着浴巾拉开了门。
撞上施南卿视线的那一瞬间,叶明心怔住好久,才想起捂住胸口,垂目看着自己的脚趾。她到现在还没有想好再次面对他要说什么话。恨他吗?为什么在梦到他葬身火海的时候会惊醒后心还在疼?爱他吗?中间隔着她至亲的血与命,柔软瞬间被坚硬的外壳闭合。
不爱亦不恨,熟悉的陌生人。叶明心抬起头,对上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施南卿,咱们谈谈。”
床上的人,胳膊后撑,长腿伸展,脚踝交叠,并不言语,只嘴角微扬,眉目狡黠地点点头。
叶明心看到摊在他身边搭配好的从里到外的衣服,咬了一下唇,咒骂了他刚看她的眼神,抱起衣服又转身进了盥洗间。
“其实,你可以在这里换,我看到的不会比我想到的多。”
门虽关着,这句话还是清晰地传了进来。镜子里的叶明心居然脸红了。昨晚他有给自己机会,为什么不跑,就为了贪记他的容颜,怕自己再梦不清?
出来后,看到门口的黑衣人让她暗暗庆幸,她是有趁施南卿不备准备再次逃跑的打算的。可今昔不比往日,她学会了三思。
他要想逮到,只有你去到的地方,他就能去到。要不想捉到她,可以见面不相识。只要他放手,一切好说。她现在对自由的渴望跟他的当年有一拼了。
她微叹口气,河东河西的说法,不是三十年的吗?怎么才三年就河了西了?
肩膀被揽过,她僵硬着打会别,最终倒在了他肩头。“变化大吗?”
他的嗓音依旧是好听,只不过,语速慢了些。
窗外的街景,没有多大变化,变化的是两人之间,何曾一块去喝过茶?在想遇的最初,在相处的那些岁月,没有剑拔弩张,没有人受伤已是最平静的相处。
像这样,我等你换好衣服,一块吃饭,相挽着手,出门,坐车,去喝茶谈心,甚至偶尔还聊上一两句。
她淡淡嗯了一声。想到了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何况,他当时……
想问他和沁儿怎么样了,但问了又觉得多余。况且自己也答应了邻家大婶,回去之后就和她介绍的人相亲了。
她此时虽然靠着他,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但这只是两条线交错的瞬间,最终会走向各自的轨迹。
叶明心品着唇齿间茶叶的苦味,还有余香。很久没有喝了,她更要细细品味。
一杯茶就让她嘴角含笑了,她过的是什么日子?照片里那个地方似乎很破落,他更后悔没有及时逮她回来了。
品茶的人似乎忘了来这里的目的,施南卿不急,他有一辈子的时间等她开口。
叶明心垂着眉目,小口啜着,新款春装衬出她的清新亮丽,脖子细长,纱巾里隐约透出不明印记。她今年二十二岁了吧?没了稚气,有些女人的味道了。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不到十八岁,在最美好的年龄,她经历了什么?
茶叶一片一片沉落杯底,叶明心也组织好了语言:“施南卿,嗯,你刚问我变化大吗,我一直在想,最大的变化不是外周,而是我自己。要在多年前的话,我是不会和你坐在这里谈论心事的。从前的事和人,我忘了,你也忘了吧。还有,我也原谅你看我的日记拍我的日记了。当初那些话,嗯,现在想想,挺扎人的。嗯,我收回。再见。”沈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塞给自己的东西,万万没有想到,会是施南卿偷拍的她的日记,后来被顾西纱发现,顾西纱对施南卿由爱生恨,拿着她偶尔在施南卿电脑上发现的秘密向沈度投诚。想着自己的尊严被这些人一脚一脚地践踏,她当时对施南卿说了什么,如果沈度在最后一刻用此来间离两个人的话,那么他做到了。
三年时间,胆养肥了,不过,肥的不够圆。他虽一直低着头,但也看到了她微微抖着手,用拇指指甲盖掐着食指,还有她声调里的颤音。
他一口饮尽微凉的茶水,又苦又涩,他咬牙咽了。
她没有手机,不是买不起,是用不到。现在,回到这个城市,才发现有多不方便。她想知道方正在不在这个城市,总不能打110询问吧?
已是傍晚了,反正今天回不去了,不如打车去乔阿姨那里。
叶明心一直在想着见了乔阿姨该说些什么。司机嘟囔了什么,她也没听到,直到猛然一个刹车,她在后座直接撞到了前面的座椅,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车门被打开,有人拽她下车。
她坐上停在出租车前面的施南卿的那辆黑色的抢眼的车,还惊魂未定。她回头看一眼,司机打量了几眼围着他的那几个铁塔般的人,识相地钻进了车里。
她揉揉额头,她自己也曾做过欺善的事,有什么理由鄙视他呢?
“还痛吗?应该把那个司机打一顿,不会开车就不要开车。”
叶明心无语,放下了手。“不痛了。”
施南卿勾了勾她看不到的那一边的嘴角:“不听我说就走,你躲的地方真有豹子胆让你吃吗?”
叶明心喘息几下还是没有忍住:“施南卿,我原谅了你,不代表我没有脾气。停车,我要下去。”
施南卿冷哼一声,加速了。还没到下班高峰,车辆不多。施南卿把怒气撒在了油门上。叶明心的哭声咿咿呀呀不知道是真哭还是耍心眼,她在他面前哭过吗?好像都是无声掉泪的。哪来过这种阵仗啊。不管真假,他舍不得了,缓缓减了车速。
叶明心一抽一抽也停了哭,鼻尖眼角都红了,看来是真的。
“我送你回去后,再说再见。”
泪光中,他的侧脸有些阴沉,这句话让她松一口气,但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去哪?”
“乔阿姨那里。”
乔珠看到叶明心后,又哭又笑了一阵,立刻关了店门,带她到了刚买的新房里。没说几句,又匆忙下楼买菜,临出门还安排,一直作陪衬的施南卿好好陪陪叶明心。还真把她当客人了。
施南卿耳朵总算清净下来,闲适地坐在沙发上盯着叶明心。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叶明心站起来装作打量屋子,三室两厅的房子,布局合理,位置适中。药店这么赚钱吗?
她不由想起别的事来,走到阳台,打开了窗户。夕阳的光线是暖色调,但不温暖,落在手指,有一层薄薄的光晕,叶明心几乎看出血来。她猛地缩回手,额头抵在墙上。
下一秒,她的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一刻的脆弱让她不管不顾:“施南卿,我忘不掉,我不能原谅自己。”
施南卿扳过她身子,托着她后脑摁到自己肩头,紧紧搂着:“是我的错。我在你身边,却没有……”
摧心裂肝的后悔疼痛早已麻木了,当时,他在她身边,却没有照顾好她,没有把她放到心上,如果对她有一点上心,或许就不会让她手上沾染自己父亲的血,或许,他表现得成熟一些,爷爷就会信任他,以他的能力,不用连这么一件小事都瞒着他……
叶明心配合着乔珠的欢天喜地吃完饭,窝在沙发上,搂着乔珠的胳膊说甜腻的话,乔珠笑着抬眼看门口的施南卿,架着她的胳膊起来,推她到他身边:“我这刚装修好,不能住人。你们还是快走吧。”
施南卿挑着眉拖着叶明心出来了,最终抑不住,笑出声:“叶明心,不要给我说谢谢。方爸不在本市,乔阿姨这不收留你,你的钱不够住宾馆,除了我,好像没人敢收留你。向左,露宿街头,向右我的车门,你选择。”
叶明心看了眼倚在车边的施南卿,嘴角微勾,利落转身,她选择流落街头。大大的一个喷嚏减弱了威武不屈气势。施南卿早一个箭步追上,脱下外套裹住她,顺势胳膊带着她往车里拐。
叶明心拗着不去,两人正厮缠不清,一辆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上下来的人让两个人都愣住了。赵庚生和施二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