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驿扬着笑声抱着脸红的路欢歌走到门口,两人都被外面的阳光刺得眼睛微眯,共有劫后余生般的欣慰,不禁抱紧了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用力,两人心有灵犀地温柔对视。路欢歌微笑:“阳光真好。”是啊,阳光真好,才站一会儿,两人都已汗滴禾下土了。
魏六目把省驿的车开到他们身边,省驿看到魏六目冷哼一声,这个与虎谋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的软肋在我手里,早晚有一天我让你尝够我今日之苦。魏六目一脸坦然地替他开车门,又准备去驾驶位,省驿冷声:“不用。”魏六目司空见惯地走开,给李旭打电话。
路欢歌看出了省驿的不对劲,盯着他想:这个人怎么得罪他了呢?
李洁跟出来:“欢歌,东西我已经让六目装车上了,向你爸问好。咱们晚上见。你们路上小心。”路欢歌内心暖暖的,“伯母,让你费心了。”李洁笑,扯扯她的耳朵,小声说:“很快就要改口了。”路欢歌脸红,往省驿怀里缩。省驿脸上的笑意让李洁觉得拍路欢歌的马屁算是拍对了。
车疾驰在去往市中心的路上,路欢歌这才意识到要发生什么。“省驿,可以反悔吗?”省驿惊觉:“反悔什么?”路欢歌不怕死地小声嗫嚅:“反悔结婚。”省驿气极而笑:“你认为呢?”省驿惊讶路欢歌没有哭,发了会儿呆,长出一口气,微笑:“省驿,我们可不可以约法三章?”“只要结婚,什么都可以。”路欢歌雀跃:“真的。”省驿点头暗笑,结了婚我说了算。路欢歌默默盘算条款章程。
车停在一座大楼前的停车场,“这不是我家。”省驿抱她下车:“买衣服。”路欢歌看看身上的衣服:“这是姐姐的吗?”“嗯。”“这个要还给姐姐,还有发卡。”“嗯。”今天她最大,一切顺着她。
电梯停在淑女装层,路欢歌被省驿一路抱着,她不停看附近有没有认识的人,好在是午后,大家都在昏昏欲睡,买东西的人并不多。省驿在一家店门口停下,路欢歌抬头看,英文字母,一个不认识。省驿进去,放下路欢歌,自己去挑。服务员热情说几句,见他不理,转而对路欢歌笑脸逢迎:“你老公对你真好。”路欢歌脸红喊:“省驿。”省驿笑,这个服务员会说话,回头告诉她主管,涨她工资。省驿扭头看她:“叫你老公做什么?”路欢歌双眼含泪,咬唇怒视他。他笑,走到她身边弯腰对她附耳:“以后你就要这样叫。”路欢歌鸡皮疙瘩立现,汗毛根根竖直,能不这么肉麻吗?
省驿把挑好的衣服递给服务员:“包起来。”路欢歌看到一堆衣服,心想:自己大概一年的工资才买得起一件吧。她有种被施舍的感觉:“只要一件吧。”省驿看她表情,深思:“包那件红色的。”路欢歌笑:“谢谢。”他本想把这层所有的裙子都买给她,但看她拒绝接受的样子,心里发堵:还是不接受我,又怎会接受我的宠爱?“欢儿,爸衣服,鞋的尺寸是多少?”路欢歌咬唇,省驿:“我总不能空手见岳父啊。”路欢歌缓缓说了尺寸。服务员递过纸笔,省驿记下,又写了些东西,招手让李旭进来:“买齐。”“是。”李旭见无别的吩咐利落出门。
省驿抱起她拎着纸袋就走,“你付钱了吗?”“我签名了。”路欢歌不明也没有再问。“欢儿,我头晕。”“你怎么了?累的了?”“被你酸的了。”路欢歌脸红,她两天没有洗澡了。省驿笑:“你要是吃醋也这么酸就好了。”路欢歌撅嘴:他希望我吃醋吗?
一家内衣店就在前面,路欢歌装作没有看到,没想到省驿直直走了进去。路欢歌立刻睡着了。省驿挑衣服,说尺寸,签名都没有放下她,服务员包好衣服挂省驿手指上,两人又瞬间走了出去。
省驿笑:“醒来吧。”路欢歌把脸更往他身上贴了贴。他怎么知道尺寸的?和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怎么让人如此恐惧?穆青音呢,他从来就不知道。她还是喜欢两人单纯地相处。
“驿哥儿。”省驿停住,转身。乔琪出现在身后,一个女孩挂在他胳膊上。“真是你啊?这是什么情况?”省驿小声说:“睁开眼。”路欢歌睁眼看到一个男人,比省驿小些,略嫌轻浮,但眼神清澈真诚。“喊嫂子。”乔琪吃惊得吸口气,真是杜仁心发来的照片上的女孩。挽着的头发略嫌蓬松,皮肤白皙,眼神纯净,面色红得不自然,双脚缠满纱布。省驿哼一声,乔琪吸口气:“嫂子。”路欢歌脸更红了。“这是乔琪。”“你好,乔琪。”声音如孩童。乔琪乐了,拨开身边女孩的手,走近,弹弹路欢歌的脚心:“怎么了,嫂子,裹脚呢?”路欢歌疼得吸口气,哆嗦了一下。省驿伸脚就踹他,他尴尬伶俐躲开:“对不起,驿哥儿,我不是故意的。”“给你嫂子道歉。”“对不起,嫂子。”“没事。”路欢歌抱紧省驿脖子,笑:“不疼了。”省驿看她表情,确定她是真的不疼后,怒视乔琪。乔琪讨好:“驿哥儿,我帮你拎东西吧。”
乔琪试探着走近,取下省驿手指上的纸袋,松口气:“走吧,我送你们上车。”他偷瞄了纸袋里的东西,想取笑也不敢了,看省驿此番是认真了,不过女孩哪里好呢?没夏青妩媚,没万诗雨沉静,甚至身段也没有身边的这个女孩妖娆。但看省驿一路小心翼翼抱着的模样,真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了。看来犀角杯的事是真的。晚上聚会又有关子卖了。
看省驿的车扬长而去,乔琪掏出手机:“哥们,晚上聚会,重大新闻。”
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李伯伯伸头,省驿摁开车窗,路欢歌喊:“李伯伯。”李伯伯笑走近:“欢歌啊。怎么不下车啊?”路欢歌如见到亲人般泫然欲泣:“伯伯,我的脚不管走路了。”李伯伯笑容僵住,看她的脚一片白色:“断了?”“没有,就是不能走路了。”“哎呀,怎么弄的了?”“磨得了。”李伯伯不敢相信地呵呵笑,瞧见了省驿,对路欢歌眨眼,路欢歌想起上回的狡辩,唉,看来自己跳进自己挖的窑里了。李伯伯得理不饶人:“还想瞒我?今天这是?”省驿非常感谢上次他的鼎力相助:“我今天来正式拜访我岳父。”顺手把车上的烟全部给了他,反正已经戒了。李伯伯捧着烟欢喜得眼睛不见了:“这些车都是?”省驿点头。路欢歌从后视镜里看到李旭的车,后面还有一辆送货的车:“这两辆是。”“三辆都是。”李伯伯激动得跑去开门,给这三辆车破了外车不能入内的例。
路欢歌看到货车上装得满满的:“车上是什么?”“给爸的礼物。”路欢歌看他,有点要被换走的感觉。
省驿抱着路欢歌走上楼梯,碰上有课的午睡了的老师下来,路欢歌一路问好,省驿随着点头,快步上楼,留下一楼梯猜测。
今天下午,路一凡后两节课,门响,他睡得正响,迷糊着去开门,看到省驿怀里的路欢歌含着泪眼看自己,立时清醒了,再看脚,脚看不见了。省驿歉然:“爸,都怪我。”路一凡哆嗦着声音:“先进来。”省驿把路欢歌放她床上,暗自活动胳膊:“爸,都是我的错,我给她买的鞋磨脚。”
路一凡制止他说话:“我先看看。”路一凡蹲下拆纱布,一圈一圈解下来,最后一层已经和皮肉粘连在一起了,扯一下路欢歌就哆嗦一下,疼得眼泪都流不出来。路一凡不拆了,一个脚趾头一个脚趾头地扳着活动,确定不是骨头的事,只是皮肉,才长出口气,看着省驿不说话。路欢歌拽路一凡的衣服:“爸,不是他。”省驿始终躲开路一凡的目光。路欢歌悄悄拉省驿的手,这个微小的动作路一凡瞧见了:女儿在担心他。客厅有响动,路一凡趁机出去了。
“你们是谁?”路一凡看到居然有人往他家大箱小件地搬东西。
省驿出去:“爸,今天我们家让我来正式拜访你,这是给你的礼物。”路一凡诧异,上次来送的一对玉镯他已找人鉴定过确是真品古玉无疑。帮他鉴定的人一脸艳羡,这是祖上传的,市面上没见过这样的。卖给我吧。你开价。他赶紧护住,别人的,看我给你熟,才让我找你来看看。有了那对玉镯,他第一次担心学校不安全,铁窗不结实,门锁不可靠,老李头不认真负责。拿着怕碎,放着怕盗,折腾了许久也没给它找个安全地。这次又送东西。嫌折磨他折磨得不够?
李旭几人满头大汗搬完,最后递给省驿一个药箱。路一凡看到药箱,想起路欢歌的脚还晾着,夺过药箱去路欢歌房间。省驿指挥李旭他们把北面那间放杂物的卧室清理干净,书柜书桌椅子台灯搬上来,一箱子书拆开放好。省驿点头,大致还可以,李旭买东西眼光不错。
李旭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出去了,省驿悄悄看路欢歌正忍着痛看他父亲揭纱布,他不忍,进去搂着她,路一凡没好气瞪他一眼没说什么。他把手放到路欢歌嘴边,耳语:“别咬自己,咬我。”
路一凡已经用棉签沾着碘伏一点一点把纱布浸透了,没想到揭的时候还是扯不下来,而自己的上课时间又快到了。看省驿一眼:“你帮她换药,我去上课。”省驿趁机说:“爸,我父母想在今晚约你见面。”路一凡从省驿脸上扫过,停在路欢歌脸上:“你答应了?”路欢歌心虚:“嗯。”“好。我去。”路一凡脸上终于露出了笑,但看到客厅里的一箱钱,一套紫砂茶具,几纸袋衣服鞋,北卧变成了书房后,终于潸然泪下:我是不是把女儿给卖了?看到终于忍不住疼又怕他听到轻声地哭的路欢歌被省驿安抚着,哽咽着出了门。
路欢歌听到门响,放声哭:“疼。”省驿拍背轻哄:“我再给你涂抹一遍,再滋润一会儿再揭。”
省驿涂好,去卫生间给路欢歌洗衣服,晾衣服去阳台经过路欢歌身边,路欢歌看他手里自己的贴身衣物,脸色绯红,省驿甩甩手上的水,很自然地问:“洗澡吗?一会儿我们都要去的。”路欢歌低头就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气味:“脚不能碰水。”“我用塑料袋帮你包住。”“好吧。”省驿去放水,回来拉开衣柜找要换的衣服:“先穿睡衣吧,出门的时候再换上那身裙子。”路欢歌看着他自然地为自己做这做那,恍惚不已:自己不会真的要和这个人结婚吧?
省驿再一次揭纱布,很轻易就揭掉了,看到纱布下的脚,心跟着一抽一抽地疼:脚心,脚跟,脚趾腹都有水泡,泡塌了,那一层皮贴脚上,有的皮已经不见,嫩肉上还沾着绿汁水,还隐约有些灰黑的东西,有些小泡还是明晃晃的。“对不起,欢儿。”路欢歌咬着唇一声不吭,怕自己一出声就忍不住尖叫。省驿颤抖着手消毒,上药,轻柔地缠住,用胶带粘好。每只脚上套上塑料袋,在脚踝处用胶布缠住,抱她去卫生间,又去给她拿衣服:“洗吧。”又轻笑一声:“或者我可以留下帮忙?”路欢歌掬起一把水泼向他。他大笑一声躲出去了。
省驿坐在她桌子旁,拉开抽屉,一个日记本吸引了他,翻开,是些简笔画。一家人爸爸妈妈扯着孩子走在阳光下,花草间。两个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背着书包,隔得远远的。一个男孩背着女孩走在下雪天。树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牵着手走。下雪天,男孩在树上写东西,女孩在跳舞。学校门口,一个男孩背靠着树,女孩躲在墙内。一个男人在钓鱼,女孩坐在他背后树下看。一个男人在喝酒,哭,女孩在门后哭省驿合上,放回原位。默坐。
不久,来到卫生间门口:“欢儿,好了吗?”“好了。”省驿进去,轻柔地抱起她,放回床上,取下塑料袋。“吹头发吗?”“不吹。”“我帮你擦。”省驿接过毛巾包住头发握两下,毛巾换面头发换个地方握,又去卫生间拧毛巾,路欢歌:“你挺在行的。”省驿不吭声。
头发不滴水了,省驿去给路欢歌洗衣服,洗完,晾上。路欢歌:“省驿,咱们谈谈。”省驿在路欢歌身边躺下:“说吧,我听着呢。”“为什么要娶我?”“心安。”“为什么去跳湖?”“拒绝回答。以后也不准再问”“我除了能满足你日行一善的心愿外,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让你看中的?”“有。”“哪里?”“头发长,问题多。”“我提条件,还算数吗?”“算。”“现在就算吗?”“算。”省驿闭着眼,等着她提的条件,半天不见问。“什么条件?”“我不知道,我没结过婚,我也不知道要提什么。”这个笑话让省驿冷得汗毛竖起。“我帮你说吧,以后你不喜欢的,我绝不勉强你。除了我们住在一起,你仍然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那我可以住在这里吗?”“可以住,不过要咱们一起。”路欢歌低头思索。省驿猛然搂住她:“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相信我。”“你现在就犯规。”“这是最后一次。”
听到钥匙转动锁声,省驿迎到客厅,路一凡看到他,一脸严肃:“咱们谈谈。”“好。”路欢歌听到他们的对话,喊了声爸。路一凡扬声:“我不欺负他。”省驿跟着路一凡进了刚收拾好的书房。半小时后,还没有出来。路欢歌大声哭,两人闪电般从书房冲出来,围住路欢歌:“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