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女的能量远非如此。
下午,东子急匆匆地从外地赶回来看到思妮的时候,思妮正在一堆行李旁哭泣。
思妮下班回公寓时,房东已经把思妮的个人用品悉数搬出了思妮租住的房间。房东哭丧着脸,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对思妮说,思妮小姐,真是对不起了,房子我不能再租给你了,那谁,叶子姑娘,我们得罪不起啊……
房东说着,连带半年的房租全部退还给了思妮,说房子算送给思妮白住三个月。
思妮泪眼茫茫地看着东子,无语凝噎。她把手机里叶子的短信展示给东子看,短信上,叶子说,思妮不能住东子给她租的房子,手机和租房的事还只是个警告云云。
东子当即给叶子打电话。
叶子,你太过分了!你这样对人家,你不觉得你很无耻,很无聊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电话里,东子苦着脸对叶子说。
思妮从东子脸上的表情看出,叶子让东子感到很棘手,他捡着这个小魔女也没有办法。
思妮的判断没有错,那天自己在东子家看到的两户人家的合影里,和东子站在一起的姑娘就是叶子了。
叶子是那位老首长的孙女。
你喜欢她?或者你喜欢过她?思妮顶着泪眼问。
“没有的事,我压根就没这样想过。”东子的脸上也很委屈,说:“是,我们两家关系是好,我和叶子吧,我们俩打小一块儿长大的,但我一直就把她当妹妹看,可叶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说打小就一直很喜欢我,逢人就说她是我女朋友……”
“她说你们俩还订过娃娃亲。”思妮抽噎了一下,打断东子的话,问。
“是两家大人胡咧咧的,也没经过我同意!”东子有些愤然地说。
东子的话倒间接地承认了叶子说的是一个事实,这让思妮的心里很难受。她想着,想不到在这现代化的北京城,你田旭东家还有这套封建礼数。
“本来这事好办,我不爱叶子,我不搭理她就好。我不娶她,我家里也拿我没折,可是……”
东子说着,脸上显出痛苦的纠结。
“可是什么?”思妮问。
“算了,先不说这个,先给你住处吧。”东子没有回答思妮的问题。
东子欲说还休,让思妮茫然。
当晚,思妮在一家宾馆安顿了一晚。
第二天,东子帮思妮另外租了一间公寓,思妮心有余悸地住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思妮心里很害怕“四环魔后”的出现,她有着等楼上另一只皮靴掉下来的忐忑。
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叶子都没有再来找麻烦,思妮的心境变得舒缓起来。
东子说,叶子生病了,住院去了。
她病得严重吗?思妮问,
东子说,没什么大碍。
一听东子说叶子的病是没什么大事,思妮的心里有了小小的幸灾乐祸。哇塞!老天有眼呀,这恶人有恶报啊!
思妮在公司的业务也做得有声有色,在东子一个叫小丁的朋友的介绍下,思妮帮公司揽到了好几份在电视剧里植入广告的大单,让思妮获得了一笔不小的业务提成。
思妮把这笔提成连同一个月的工资寄给了家里的哥哥。她打电话给哥哥,感谢哥哥在家替自己照顾妈妈。思妮说,等她在北京再混个两年,情况好了,一定把妈妈接到自己的身边照顾,不会拖累哥哥太久的。哥哥说,好妹妹,你千万别这么说,照顾妈妈是我的责任,你的钱,我会每一个子儿都花在妈妈的身上,你别听你嫂子的,她就那样……
哥哥的话,让思妮心头有了些宽慰。她想,要是没有于彩凤不讲道理地作梗,家里的情况就算不好,但也还是和谐的。
东子这一向也没怎么出差,来找思妮找得比较勤,这让思妮很开心。
东子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是认真的。他带着思妮去k歌,骄傲地在朋友面前介绍思妮说,这是他的女朋友。他知道思妮喜欢高雅艺术,特意送来了音乐会的门票,说晚上陪思妮去听音乐会。
但叶子的魔咒在他们的感情世界里并没有解除。
晚上,当音乐会上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响起的时候,东子的手机剧烈地振动着。东子看完一个短信后,脸色聚变,拉着思妮出了剧院。
叶子在医院要自杀!东子伸手急切地拦着的士对思妮说。
思妮心头一沉。
到了医院,思妮显然不适合出现在现场。她只好呆在住院楼的楼道里。
思妮听到病房里叶子的情绪很激动,哭闹着说要见东子。思妮还是忍不住悄悄地爬上了楼,她透过虚掩的病房门,看到了叶子站在病房的阳台上和好些人在那里僵持着。
思妮从在东子家看到的照片里,认出这些人里有东子的爸妈和叶子的爸妈。
但叶子和东子之间的对话,让思妮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此刻,她感到真正要从楼上跳下去的是她徐思妮才对!
东子哥,你爱我吗?
你先下来,叶子。
田旭东!我问你,你爱我吗?
你……我……爱你,叶子,我爱你,下来,叶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为什么?!
我以后,永远会和你在一起的,叶子,相信我,你先下来!
……
你向我保证,以后不要再见那个人,你保证!
我……好,我保证。
……
叶子的情绪逐渐地缓和下来。
两个小时后,叶子在东子的安抚下,睡着了。
“叔叔,阿姨,爸,妈,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陪叶子。”东子对爸妈和叶子的爸妈说。
待东子的爸妈和叶子爸妈离开后,东子看了眼床上的叶子,吁——,他仰天吁了一口气。
世界终于可以有片刻的安静。
他掏出手机给思妮打电话。嘟——、嘟——,一声,两声,三声……思妮没有接他的电话。
东子在住院楼层卫生间的门口找到了痛苦地卷缩成一团的思妮。
东子在思妮的身边长叹了一口气,真切地向思妮谈起了叶子及两家的渊源。
东子说:“其实,叶子本来不是这样的,她以前很乖巧很可爱的,我们两家人都很喜欢她的……”
“叶子的家族来头很大,家族百年前就做生意。打仗那几年,盐铁矿、能源武器什么生意都做,发了大财。乱世之中,只有钱没有权很危险,当时她家族里的掌舵人很有远见,让家族两支分家,一支支持国民党,一支支持共产党。生意人所谓的支持,不过是捐钱,捐飞机、捐武器,然而这对军队很重要。他们家的钱实在太多,同时两边支持还游刃有余。后来,共产党要赢了,老爷子做了一个特别大胆的决定,将所有的家产全部捐献国家,公私合营,得到了一个“红顶商人”的称号。”
“后来,叶子的家族里的晚辈该移民的移民,该从政的从政,该做生意的又做起了生意。叶子的爷爷也就因此从政,一直做到了首长的级别。”
“我爸爸是在下乡插队的时候,结识了被打倒后在同一个地方下放劳动的叶子爷爷。”
“我爸爸很重情义,他悉心照顾着这位老首长,甚至舍命保护过老首长。”
“叶子爷爷再起之后,没有忘记那段患难日子里的情义。后来,我爸爸在叶子爷爷的帮助下,进了部队,然后,再进一步入了军校,直到转业来到了北京做到了官至厅级。”
“我爸爸对老首长一直无比尊敬,心存感激,我们两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再后来,我和叶子先后出生了。两家也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可以结为亲家。”
“我和叶子慢慢长大了,叶子好像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东子说到这,停顿了一下,他有些郑重地看着思妮说:“思妮,可我对叶子没那样的感觉,我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过,我一直把叶子当妹妹看,如果要我把她当女朋友,思妮,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很别扭。可是,我没想到……”
东子说:“读高中那会儿,有一段时间,我很叛逆,和爸爸的关系弄得很僵。我开始逃课,打架,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一个人背起行囊,负气离家出走。叶子看在眼里,很着急。她从我同学那里知道了我的出行路线,匆忙间只身一人也上了火车,顺着我的路线去找我……”
“在火车上,叶子碰到了一个人,这家伙搭讪地和叶子聊了起来。那人听到叶子是一个人出来找哥哥的,起了歹心,跟叶子谎称说在车站见过我。那一年,叶子年纪还小,上当了,被那人骗到了河南的xx县的一个村子里。那人并不是什么专业的人贩子,只是临时起了歹意。他不好把叶子藏在什么地方,把叶子弄晕后,绑了起来,用袜子堵住了叶子的嘴,丢在了一座山上的废弃山庙里。然后,自己下山到镇上想去找个买主。谁知道,那个人在镇上碰到了对他追债的债主。双方发生了纠纷,打了起来,被带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一个老警员,犀利地洞察出那个人形迹可疑,从那人的身上搜出了叶子的手表等财物……”
“叶子在那个山神庙里,已经被丢弃了两天一晚,山神庙里凶神恶煞的四大金刚雕像盯着她,叶子感到饥渴,寒冷,恐惧……当派出所的人解救出她的时候,叶子已经惊魂失魄,奄奄一息。”
“那件事之后,两家人怕我自责,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一切。只是跟我说,我出去那段时间,叶子去找过我。”
“叶子的行为对我还是有所触动,在高考前的最后三个月里,我拼命复习。”
“但那次可怕的境遇却时刻萦绕着叶子,她经常会做噩梦,她会梦见那个山神庙,她会在梦里惊醒。”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了那次叶子出去找我后的全部遭遇。那件事让叶子性情大变,她变得焦躁,多疑,蛮横……”
“医生诊断说,叶子患有臆想症……”
东子说着,他点燃了一根烟。氤氲的烟气中,思妮看到东子的脸部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这是,思妮第一次看到东子抽烟。
两人沉默良久。
“你会和她在一起吗?”思妮抬起深埋在臂弯里的头抬起对东子问。
东子沉吟了片刻,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他拥起思妮说:亲爱的,别伤心好吗?给我些时间,我会处理好这些的。相信我,妮子,我们不要退缩好吗?”
东子的话虽然让思妮的心头涌起了一丝热潮,但思妮已经没有底气地想,这样温暖的怀抱不知道自己还能享用多久。
东子继续留下来照顾叶子,思妮无奈地只有自行打的士回去。
的士上,北京交通频道的广播里竟然重播着当晚的剧院音乐会。命运交响曲凄惨、高昂、曲折的旋律诠释着思妮现在的心情。
是的,命运。思妮苦笑着。
过了几天,思妮听东子说,叶子出院了。
思妮的心顿时紧张起来,她感到草木皆兵。
料想中的事如期而至。
下午,在思妮的面前,小丁和那个房东老板如出一辙地为难表情说,思妮小姐,不好意思,订单我不大可能再给你做了。你知道,叶子……
叶子,你真的有必要这样图穷匕见,咄咄逼人吗?
东子对思妮的感情是认真的,坚定的。他毅然决然地带着思妮来到了他的家,却让思妮认识到自己和东子的感情阻力不仅仅是来自叶子。
东子的爸爸是位军人,他在思妮的面前坦诚地表现出自己对老上级的忠诚。他说,叶子家对他们家恩重如山,叶子和东子之间的事也是两家早有的默契。而且,叶子现在的情况,东子也是有责任的。
“你这是在维护你的面子!没错,叶子的事我是有责任,但那也只是个意外,我可以用任何方式偿还,但不能牺牲我的爱情!我要娶思妮,我爱她!”东子在爸爸的面前愤怒地说道。
东子和爸爸之间闹得很不愉快。
第二天,东子的妈妈来到了思妮的公司,她在思妮的面前流露出了更深刻的意思。她说,东子作为一个男人,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和叶子结合,东子的政治前途将会一片光明。
“徐思妮小姐,你不能带给东子这些,你只会拖东子的后腿。”东子妈妈说:“你连北京户口都没有,更谈不上和我们家门当户对了,很抱歉,我这么说,但这是事实。”
“东子的爸爸虽然是个领导,但我们毕竟也是薪资阶层。这些钱不多,是我们对你离开现在的公司一点补偿。你在东子介绍的公司里工作,会刺激到叶子。离开东子吧,最好是能离开北京。”东子妈说。
钱,我不要。思妮说。
压力排山倒海般袭来,令人感到任何抗争都是徒劳。思妮心灰意冷,她几尽崩溃。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思妮的心底无声地呐喊,为什么自己每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有另一个女孩横空出世?为什么自己的爱情之路会走得如此的艰辛,充满着漩涡。难道我的爱情就注定要败给像小璐,叶子这样的女孩吗?
思妮离开了工作了四个月的那家影视传媒公司。公司老总在抱歉的神情下,给思妮多结算了一个月的工资。
从公司出门走出三百米,是一个十字路口。
站在十字路口,思妮伤心怅然,她仰天悲叹道,这偌大的北京城为什么容不下我呢?
她给范玲打了个电话。
玲儿,你在哪呀?
我在怀柔,妮子。
我想去见你,玲儿。思妮说,她真想找个人倾诉。
思妮倒了三趟公交车,到了怀柔站。
在怀柔公交站边,竟然出现了一家寺庙。
思妮不知不觉走进了寺庙,寺庙里香火缭绕,在佛的面前,她抽了一支签。
签文上写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情路艰,此情可待成追忆,泪尽之时花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