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的紧急刹车声骤地划破夜空,房局长和舒烈求在期待中竟不约而同地迎向房门,随着开门声,老荆果然大步入内。
“好!快接近尾声啦。”老荆劈面就说,即刻从公文包内取出一叠材料递给了房局长,同时送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哈!你先看——”房局长从老荆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已知底蕴,他将材料交给舒烈求,自己拉老荆到靠窗的沙发上落了座。
余褚绗过来了,低声请示房局长,“下一步怎么办?”
“别急。”此刻,房局长居然用轻松的口吻安慰余褚绗,“车到山前必有路,破案工作也一样。哦,今晚你累了,坐下休息休患,等会再听咱们舒大队长的调遣。”
房局长这番关心的话使余褚绗颇受感动,她嘘口气,慢慢踱到许辉身旁,紧挨这位不发一言的保卫科科长坐下了。
许辉愁眉不展地瞥了余褚绗一眼,不安地叹了口气。
可怕的气氛,无形的紧张,办公室又被异样的沉寂笼罩警。只有舒烈求独坐一隅,在急速地翻看老荆带回的材料。
不一会儿,这沉寂又晁正珐被打破了,他拎着支手枪,快步闯进了办公室。
“搜索时,在防空洞旁的水沟里捡的。”晁正珐进门便报告了这个发现。
人们都为之一振,目光齐刷刷全射向那支乌黑的安有消音装置的手枪。
“好,该收网了。”舒烈求在心底迅速作出决定,将材料递给房局长又接过手枪打量片刻,这才用一种少见的幽默,一字一句地对大家说道,“对嘛,总得有个落幕,尾声中我们再来个小插曲吧,啊?”
舒烈求手指尖突兀地指向呆坐着的两位保卫干部,“也请二位留个足印,就算共事一段的纪念吧。嗯?”
“这……”许辉木然地盯着舒烈求楞怔片刻,继而才连连点头,“好、好。”
甄寅替二位取了足印,立即进行鉴定。人们在等着爆炸性的结果。
舒烈求将目光转向方局长,用无声的语言向对方请示,答复是肯定的,看来两条并行的轨道开始交叉汇合了。
甄寅掏出钢笔,在纸片上写下几个字,迅速递给了舒烈求。
苏铁将纸条掠过一眼,便匆匆收进制服口袋,并顺手掏出支香烟,点上火,一步一步走向房中,“好吧,是时侯啦,戏该完了!”他目光灼灼,先前的幽默一扫全无,“现在,向大家揭示一下第三位怪影的身份。这位和我们捉了一月有余迷藏的对象就是他——”
人们在紧张中不约而同地站起来。顺着那冷峻的目光瞧去,刑侦大队长的手指竟无情地指向许辉。
“啊?!”余褚绗大叫一声,一下子跌在沙发上。
“你……”许辉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地哆嗦了好大一会,却始终再未吐出一个字音。
“聪明的保卫科长,这道理很简单。”舒烈求缓步走近许辉,用手拍了拍对方的腰际,“你的枪套已经空了,而晁医生领民兵搜索时捡来的手枪,却恰恰是枪杀柳奋然的凶器,也就是你这位保卫科长的武器。对这点,你总不会否认吧,嗯?”
许辉本能她摸了一下腰际枪套,脸白得更厉害了。
“至于其余的一切,我会一一回答你的。”舒烈求紧盯着许辉,继续说道。
余褚绗筛糠似的颤抖着,用一副怎么也不相信的神情盯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房门又突然大开,身着警服的小王出现人们的眼前。
许辉这才发现,包括房局在内,所有的公安干警今晚全是一身制服,而且,所有参加这一侦破工作的人员,此刻全在保卫科集中了。
小王用一双冰凉的手铐将许辉双手铐上,然后和老羊两人,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将他弄出了办公室。
气氛松了,变了,可是人们心底的阴影却未消除。沉默了好大一会,舒烈求这才看看墙上的挂钟,与余褚绗、老吴和晁正珐逐一握手告别。
当舒烈求将一只大手伸到余褚绗面前时,禁不住盯着那张宛若亡妻的面容,足有半分钟之久才说,“谢谢你们的合作!”他用一种充满惜别的口吻说,“这一段时间,确实辛苦你们了!”
“没,没什么。”余褚绗惊魂未定地回答,“我和老许,啊,不。”余褚绗忙着纠正自己的称呼,“我和许辉共事已近二十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罪犯。”
“不过,狐狸再善于伪装,也逃不过好猎手的啊!”舒烈求说完,这才毅然扭头而去。
天终于明了,城市从熟睡中苏醒过来。中州火车站的乘客比晚上增加了许多,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南来北往的人群,在这里汇成了一支规模宏大的流动队伍,使车站出现一种畸形的繁忙。
七点左右,一位穿蓝色灯芯绒上衣,下着灰涤卡长裤,头包花格方巾,浑身农妇打扮的中年妇女也随着人流进了火车站。
站台上,两辆南北去向相反的直快列车并停路轨,它们都是此时到达这个南北交通枢纽站的。那位妇女看清车次,费劲地挤上了往北的列车。两位紧跟她身后的年轻乘客也跟着挤了上去。就在这时,汽笛长鸣,列车“哐当……”启动了。路轨旁,还站立着许多南下的乘客。
只见车轮滚动,站台上的房屋渐次后退,那位中年农妇突然高叫一声:“哎呀!我上错车罗!”
说完,只见她身手麻科,行动迅速,将双手朝两边一推,便拨开了恰好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的两位乘客,纵身跳下了火车。
列车越开越快,终于呼啸着朝远方奔去。
南下的列车也将启动,旅客都在拼命地往上挤去。那位刚飞身下车的农妇却又撒腿猛跑,以少见的敏捷朝这另一辆方向截然相反的列车奔去。这一一切,都没逃过站台上一位中年男子的锐目,他也立即拔腿飞奔,二人几乎在同时抓住两节车厢车门的扶手,各自挤进了车厢……
车厢内,拥挤不堪。乘客有站有坐,有的还蹲着缩成一团,仿佛叠罗汉一般,人群几乎全堆叠起来了。
沸腾、喧闹如一锅开水的车厢之内,唯独只有那位硬挤上车的农妇在默不作声地呆站着。她既不参与人们的交谈,也无心欣赏窗外的田园风光。似乎这眼前的一切,全然与她无关。蓦地,一个新的发现,使她全身的神经好象被谁牵着似的,剧烈而不安地抖动开来……
那是一双机智而冷峻的的眼睛,一双令她仇恨而胆怯的目光。
列车吐出一股黑烟,大声吼叫着往前猛驰……
“请列车员同志注意,前面要过隧道,请马上打开车灯。”广播里突然传出播音员清晰的声音。
不一会儿,灯光骤亮,将一丝桔黄的光亮洒在这一大群人身上。车进隧道后,整个车厢顿时昏黝黑,一片模糊。那农妇赶紧趁机挤过堆叠的人群,好不容易进了过道的卫生间内,只听砰地一声,门从内闩上了。
瞬息间,列车已出隧道,车厢文回到光明之中。
那位中年男乘客早已跟了过去。
“大队长,我进去看看?”不知什么时侯已混进乘客中的甄寅早已守候在过道之上,此时立即向跟踪上车的中年人——舒烈求低声请示。
舒烈求点点头,立即用备用钥匙开了卫间间的门锁。
只见车窗大开,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他扭头命令甄寅:“去后面守车!”说完,他也纵身往向车窗外跃去。
先前那个中年妇女拿出最后的绝技,神速跳下车后,果如舒烈求所分析的那样。她又一个飞跃,猛地抓住守车扶手,死死地吊住自己那娇小盼身躯。然后她双腿一蹬,纵身登上了列车最后一节的守车内。
突然间,她发现前面一个黑影猛地一闪,落在路基上了。她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他娘的,去路基上追老娘吧……”可是,惊喜未了,只觉得那落在路基上的黑影猛地一个飞身,又“呼”地一下,犹如一只矫健的山鹰,纵身也跟上了守车。这下,她浑身都惊出了冷汗。真想不到,对方也来了这么一个绝招。她绝望地嚎叫一声,返身又准备跳车……
舒烈求的手枪正对着她那纤细的身躯。
现在,双方对峙着站在一起了。四目相对。
此时此刻,舒烈求心中爱恨交加,狂波骤起。各种复杂难言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使他陷进从未有过的激动之中。过去的刘秋茵和眼前的她……两副面容交替出现,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晃动,渐渐地叠印在一起了。他爱过、吻过的那张美丽、健康的面庞和眼前这充满恐怖、绝望的容颜,是多么相似而又不相似啊!
飞驰的列车,开阔的田野,上了膛的手枪,这一切,使双方停止了飞车行动,却开始了一场奇特的谈话。
刑侦大队长叹了口气,用一种压抑着的特殊愤恨,一字一顿地说道,“夜来香,你终于逃脱不了人民的审判!”
“啊?!”女人浑身颤抖,还想孤注一掷,作最后的挣扎。“尽管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从对我的注目、怀疑来猜测,我想,你也许是我的妹夫。中国人有句爱屋及乌的成语,难道你就不能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
“不错!”舒烈求冷笑一声,嘲讽地答道,“按血缘关系来说,你应该是我的姨姐。可是,按工作关系,你不仅是我苦苦追踪的敌人,同时,你还是杀害我的妻子——你的同胞孪生妹妹的仇敌。于公于私,我也要奉送你一句古老的成语,那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啊!你什么都知道了。”女人又发出一声绝望而凄楚的怪叫声。余褚绗,这个昨天在人们的眼内还是那么温顺、娴静的秘书,此刻像斗败的野兽一般,露出一副狰狞、恐怖的丑恶面目。她背上那只装着盗来的黄金和女尸口中那颗硕大而精美的钻石的黑包也颓然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