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市的初夜是寂静的,也是美丽的。华灯初上,万豪灯火。静静流淌的州河发出低沉的流水声,高大建筑物的倒影落在黑缎子般的河水里,使水中出现了一个闪闪烁烁的奇妙世界。经过一天紧张工作的人们,此时正围坐在餐桌边,边吃饭,边议论着农村经济改革出现的大好形势和城市不断出现的新变化。人们的情绪是欣喜的,也是安逸的。
突然,州河对岸晌起了一阵枪声。在寂静的初夜里,这枪声传得很远很远,扰乱了人们心灵上的平静。许久没有听到枪声了,人们不由得有些惊慌和恐惧。
原来,在州河对岸,在梅林胡同,正发生着一场激战。
混世魔王应三豹自从火化了母亲的尸体以后,几天来一直惶惶不可终日,心灵空虚、绝望到了极点。那天,他几乎不敢正视舒烈求的目光,那目光好像两把尖刀直插入他的心脏。“他们是不是怀疑上我了?”这个问号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使他怎么也甩不开。母亲死去,他是悲痛的,可母亲偷换来的那半个瓷骆驼跑到哪儿去了呢?没有这半个瓷骆驼,他又怎么去见父亲呢?
当应倩茜接到周伦申的来信后,应倩茜就告诉应三豹,他失踪的父亲来信了,现在在香港当一家公司的经理。父亲答应搞到瓷骆驼后,把他母子全都接到香港去。应三豹对去香港是求之不得的,倒不完全是到香港吃喝玩乐,而是在大陆他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一个幽灵好像总追在他的身后,高叫着“还我性命,还我性命……”他常常在睡梦中突然被惊醒。眼下母亲死了,半个瓷骆驼也没搞到手,去香港的路也被堵死了。
应三豹像一只被锁在铁笼子里的恶虎似的,在梅林胡同一号的小房间里,踱来踱去。一会他骂他的母亲,财迷心窍,指使他参与抢劫瓷骆驼的事;一会儿骂他的父亲,既然要我们母子去香港,又何必索要“晋见礼”?一会儿,他又大骂邹为民,如果不是这小子,他也犯不了杀头之罪!他真想大哭一场,可又一声哭不出来。猛地,他想起了邹为民手中还有半个玉马,如果把这一半抢到手,那么去见父亲就有了资本。他听说深圳的蛇口,与香港只隔着一个大鹏湾,只要水性好,完全可以偷渡过去。
“对,就这么办!”应三豹好像下了决心。但细一想,邹为民狡猾得很,他要是不给呢?于是,他就咬牙切齿地说,“他跑到哪,我也要找到他。他不给,就干掉他!”他从床底下“嗖”地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腰带里。
可是,当应三豹准备离开梅林胡伺一号,找邹为民算帐的时候,突然发现胡同口有个黑影闪了一下。他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这几天来,他似乎发现梅林胡同里总有一两个陌生人闪来闪去。应三豹尽管是一个粗鲁凶悍之人,但他也敏感地发觉他被公安局的监视上了。
“啊,他们盯上我了!”
应三豹想起了舒烈求那犀利的目光,想起了自己的罪恶,深知公安局是饶不了自己的。他迅速踅回屋里,关上房门。这时,他听到门外有沙沙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他的脸闪着绿光,他的眼睛喷着火,他的络腮胡子扎煞着,他想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了。
“妈的,老子和你们拼了!”
应三豹钻进厨房,一使劲,搬开铁炉子,从炉子下面的地洞里,掏出用塑料布包着的半自动步枪。他撕开塑料布,把子弹压在梭子里。之后,他端着枪守在房后。
站了大约有几十秒钟,他又听见房外有低低的说话声和变得更加轻捷的脚步声,接着听到房门“咚咚”响了几声。
“开门,开门!”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喊。
“妈的,你们终于来了了。”应三豹心里说。
应三豹使劲勾动了扳机,“哒哒哒……”半梭子弹穿过门板射了出去。枪声传得很远很远……
舒烈求和甄寅正在燕春楼吃包子,突然听见州河对岸传来枪声。舒烈求马上站起来,说:“魔鬼要出洞,快走!”说完,舒烈求便带着甄寅跑下楼去,截住一辆212越野吉普车,飞也似地向州河对岸驶去……
枪声响过之后,应三豹似乎听到有一个人“扑通”一声倒到地上,接着一切归于平静。他再侧耳听听,却什么声响也没有了。
“让老子给报销了。”应三豹说,心中暗暗自軎。他的胆子变得更大了,他意识到,枪响之后必须马上逃跑,否则就会被束手就擒。现在,门外的人被他放倒了,正是逃跑的好机会。于是,他猛地把房门拉开,用枪口扫视着房外的空地。房外静悄悄的。模模糊糊,他发现房门的右侧有个人影倒在地上。
他用脚踢了那人一下,那人一动不动。
此时,应三豹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究竟逃到哪里,他连想也来不及想。他迈开大步不顾一切地跨出了门外。
说时迟,那时快。在应三豹刚要迈步的时候,他的后脑勺猛地受到沉重地一击。他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当他立足未稳的时候,从门左铡闪出一个人影,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使他动弹不得,就像被绳子捆住一样。接着,门右侧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忽地翻了个身,一下予抱住了他的双腿。只听见“嗨”的一声,应三豹便被放倒在地上,跌了个嘴啃泥。手中的半自动步枪被甩出一丈多远。
原来负责监视应三豹的刑警小裴、小贺本来是奉命前来传讯李山宝的,但他们为了慎重起见,事先做了周密的准备。小裴负责敲门,敲门后便闪在门右侧。小贺则埋伏在门左侧。枪响之后,小裴装着中弹身亡,躺在右侧的地面上。
应三豹不知是计,结果反被小裴、小贺两人放倒按在地上。然而应三豹不愧是混世魔王,身高体壮,力大无穷。当他意识到自已的困境时,便拼命挣扎,以求脱险。他把身体使劲一收缩,然后猛地一个伸张,手脚并用,神奇般地挣脱了小裴与小贺的搂抱,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小裴和小贺也“噌”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追在他的身后。
出了梅林胡同就是一条大马路。此时,马路上车来车往,行人很多。小裴和小贺不敢开枪,怕伤着了行人,只是穷追不舍。纷杂而急促的脚步声震动着初夜的大地。
一辆长长的公共汽车靠站了,横着挡住了应三豹的去路。小贺一个箭步,像雄狮似地趁机向他扑去。应三豹一见小贺向他扑来,立即从腰问拔出匕首,稍稍对视了一、两秒钟,应三豹马上改变了决一死战的念头,他灵机一动,顺手抓住一个女乘客挡在他的身前。女乘客惊恐地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小贺一迟疑,应三豹便把女乘客猛地推到他的身上,灵活地绕过公共汽车,拼命向北奔跑而去。
因为上下公共汽车的乘客的阻挡,小裴和小贺绕过公共汽车时,应三豹已经跑出几丈远了。前面是一个开阔地。应三豹人高马大,一步顶两步,眼见就要跑掉。小贺一急,边跑边掏出手枪瞄准了他。一见小贺要开枪,小裴忙把他的胳膊向上一推,“砰”的一声,子弹飞向天空。
“小裴,你?”小贺喘着粗气,边跑边埋怨说。
小裴严肃地磴了他一眼,说:“我们的任务是抓活的,还要他的口供呢!不要紧,咱们快点追,他跑不了的。”
两个人的脚步又加快了。
应三豹仓皇而逃。他回头看到自已与追赶的人拉开了距离,不由得一阵高兴。他想,逃出这块开阔地,然后钻进小巷,公安人员就没办法逮住他了。
可是,一辆吉普车突然迎头朝应三豹开来。吉普车的大灯开着,两道强烈的光柱,照在他的身上,刺得他睁不开眼。趁吉普车减速的当儿,两个人影敏捷地从汽车上跳下来,怒目逼视着应三豹。他们就是舒烈求和甄寅。
这时,小裴和小贺也从后边赶上来。四个人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应三豹围在当中,四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胸膛。
应三豹知道他插翅难逃了,但他并不束手就擒,而是要作最后的挣扎,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他的眼睛发射着可怕的凶光,他用野兽般的嗓音,高叫着:“你们打死我!打死我!”他一边喊,一边做出突围的架式。
舒烈求鄙夷地打量了应三豹一眼,突然用震撼山岳般的声音断喝道:“把匕首放下!”
应三豹虽然在这一声断喝中打了一个冷颤,但他还是朝着舒烈求把匕首投过来。
舒烈求一闪身,匕首闪着冰冷的寒光,“嗖”地从他耳边飞过,在他身后落下了,“咣啷”响了一声。
就在应三豹奋力投出匕首的时候,甄寅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应三豹的身后,朝他的小腿飞起一脚。应三豹没有提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小裴、小贺一拥而上,拧过应三豹双臂,用麻绳绑了起来。
“走!”小贺愤怒地说。应三豹被推上了停在一边的那辆吉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