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三豹心里非常高兴,从来没有这样高兴,他终于把一半瓷骆驼搞到手。在邹维官面前,他是一个强者,把邹维官镇住了。一路上他踉踉跄跄地走着,嘴里哼哼着样板京剧《智取威虎山》里座山雕的一段唱,尽管腔调和唱词都不准确,但他觉得很带劲,“联络图我为你,朝思暮想。今日终得见你,非寻常……”
应三豹就这样摇摇晃晃地摸到了家。应倩茜还没有睡,她着急地等待着儿子的归来。看了一眼醉酗酗的儿子,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说,“三豹,拿到手了没有?”
“嘿嘿,他小子敢不给”?!”应三豹的样子真像一个凯旋的将军。
“真的?”应倩茜眼里立即射出贪婪的光芒,“快拿给我看看!”
应三豹从怀里把红绸子包递给了应倩茜,“妈,我要睡觉去啦!”应三豹说了这句话以后,钻进了他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地睡着了,睡得像一头死猪。
应倩茜把红绸子包捧在手里,又贴在心口上,祈祷似地说,“老天爷,你终于把这无价之宝送到我手上啦,但愿这一切都是真正的!周伦申,我们就会见面啦。啊,老天爷,这不会是在梦里吧?”
应倩茜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把红绸子包打开,一半“瓷骆驼”呈现在她面前。她想,拿到瓷骆驼的这一半,再把焦家那一半伺机偷过来,那么瓷骆驼就全部归她了。她认定焦家那一半,就是儿子武斗突围时丢失的。她望着亮晶晶的玩艺儿,不禁疯狂地浪笑起来。
当应倩茜那像鬼叫似的笑声过去之后,她把“瓷骆驼”捧到灯光下,细细观看。
“嗯,是我三十年前看到的那个样子。你看这骆驼头,高高地昂着,鬃毛扎煞着。你看这尾巴,向上翘起,多带劲。你看这蹄子,行走如奔,好像能听见嗒嗒的脚蹄声——是我倩茜十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宝物。哈哈,我成了百万富翁了,我是当今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了!”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浪笑不停。
在浪笑中,应三豹那妖艳的脸扭曲了,像一个十分可怕盼魔鬼。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应倩茜冷静下来了。她又一次细细端详着手上的“瓷骆驼”。奇怪,骆驼屁股上怎么有一个针尖大的灰点?她用红绸子擦了又擦,灰点依然存在,就像长在肉里的疣。她记得,当年缪教授拿瓷骆驼给她看的时候,瓷骆驼是遍体洁白,没有一点纰疵,现在怎么出现灰点了呢?她又继续察看,发现骆驼身体的颜色深浅不一,不仔细看看不出来。透明度也比她在廖教授手中看到的差多了。这是怎么回事昵?她颓然坐在床沿上。
想了一会,应倩茜又凑到灯底下观察。如此再三,她终于不得不得出结论:“这半瓷骆驼是假的。”
当这个结论冷酷地摆在应倩茜面前时,她的心一下子掉进冰窟里,手脚都冰冷了,“天哪,命运怎么这样捉弄我呢?”
应倩茜把假瓷骆驼放在桌子上,万念俱灰,扑在床上呜呜哭起来。她哭得伤心极了,真是如丧考妣。
“不行,儿子叫邹维官这小子骗了!”应倩茜恶狠狠地说。
应倩茜忽地进了儿子的房间,“三豹,起来,快起来!”
应三豹仍然像头死猪似地睡着,嘴角上挂着得意的微笑。不时,他发出一两句梦呓,“哼,你想骗我?没门!”
任凭应倩茜的拳头像雨点似地擂在应三豹的身上,他仍然如死猪一般醒不了了。
应倩茜无可奈何地回到自己屋里,一直哭到天亮。
第二天,应三豹很晚才醒来。昨夜饮酒过多,脑袋发涨,但他的心情很好。他伸了个懒腰,走出自己的房间,却看见母亲应倩茜痴呆呆地坐在床头上,两只眼睛红得像烂桃,就问:“妈,你怎么啦?”
“哼,你干的好事!”
应三豹吃了一惊:“怎么啦?”
应倩茜把假瓷骆驼往他跟前一推,生气地说,“假的,咱们上当啦!”
“啊——!”应三豹大叫一声。他目眦欲裂,脑袋嗡地响了一声,“妈,真是假的?”
应倩茜肯定地点了点头。
应三豹抓起假瓷骆驼就要往地上扔。应倩茜忙从他手上夺下来,说:“先别毁坏它,兴许还有用。”
应三豹怒火万丈,破口大骂,“邹维官,这回老子非宰了你不可!”
应三豹怀里又揣上那把匕首,应倩茜一把没拉住,他就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家门。进了工厂,到钳工车间一打听,邹维官没来上班。正好这天领导上要给司机开会,让他们学习交通规则,检修车辆,以便应付年中的车辆检查,应三豹被拴在厂里无法脱身。好容易挨到晚上,应三豹连饭也没吃,就直奔邹维官的住处。
晚风轻轻地吹着,阔大的法桐树叶沙沙作响。晚霞落在普弥河里。一只游艇在火红色的河水里顺流而下。马路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群里不断爆发出一阵阵笑声。美丽幽静的州公园,早早坐满了谈情说爱的情侣。
自从进行“四个现代化”建设,中州市仿佛焕发了青春。然而,人们哪里会想到,在美好幸福的生活里,还有应倩茜、邹维官、应三豹这些败类呢?
应三豹大步流星地走着。眼前美丽的景色,安逸的环境,对他都没有任何意义。现在,他头脑里所想的,就是一刀宰了邹维官,以解心头之恨。
“是趁他开门时一刀宰了他呢?还是等把情况讲明后再宰了他呢?”应三豹边走边琢磨。
“还是先宣判,后动刑,让他死个明白!”
应三豹暗暗地打定主意。
邹维官的住处就在眼前了。应三豹看见窗户开着,灯光从窗户里流泻出来。
“这小子没出门,活该他活到日子了!”应三豹几步登上楼梯,站在邹维官家的门口。门没有关,开放一条小缝。应三豹“咚”地一声踢开门。
一个头上蒙着毛巾,身穿劳动布工作服的人正在打扫房间,后背冲向他。
“邹维官!”应三豹大叫一声。
那个人被这厉声的喊叫吓了一跳,陡地转过身,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瞪着门口这位彪形大汉。
应三豹不禁一怔。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莫非我找错门了?没错!这个门我走了无数遍了,合着眼都能摸来。可眼前这个女人是谁呢?”
“你是邹维官的什么人?”应三豹粗鲁地问她。
女人见他口气缓和了些,而且心里也像明白了点什么,便拽下头上的毛巾。原来是一个容貌标致的姑娘。她用毛巾掸了掸身上的尘埃,微笑着说,“你是找原房主的吗?”
应三豹一惊:“怎么,邹维官搬走了?”
姑娘说:“我登记房子有一年了,刚刚才通知我有人腾出一间,我便拿着笤帚来打扫打扫。先生,你进来坐坐吧。”
“他搬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房管所的人只说这户房子退了,没说他搬到哪里去。”
“好啊,邹维官,你小子跑了!”应三豹恨恨地说。说完,转身跑下楼去。
姑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邹维官跑了,应三豹的肚子都要气炸了。他回到家,把匕首狠狠地戳在桌子上,匕首颤动着,在桌子上站住了。
“便宜这小子了!”
应倩茜问儿子:“邹维官他……”
“这家伙搬了家,跑了。”
“好,好!他跑了才好!”
“好个屁!这笔帐什么时候算?”应三豹怒吼着。
应倩茜如释重负,说:“我的祖宗,可把妈吓坏啦。你拿着刀走了,我又拉不住,又不敢喊,身上不知吓出了几身冷汗。三豹,你想想,你就这样直来直去杀了邹维官,你还不得被公安局抓去?那咱们的一切可都要泡汤啦!”
应三豹把拳头在桌子上一擂,重重叹了口气,“唉,这口气难出啊!”他使劲从桌子上把匕首拔出来,用手指擦拭着它的锋刃。
应三豹见儿子的火气平息了一些,便神秘地说:“山宝,妈有个好主意……”
“妈,到现在还有什么好主意?”
“邹维官那一半咱们虽然拿不到了,但焦达卿那一半,我有办法了。”
“偷?焦达卿发现被盗了,他不会报案吗?”
“谁用那个笨法子。”应倩茜把假瓷骆驼拿出来,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用这个……”
应三豹迷惑不解。
应倩茜用手指戳了一下儿子的脑门,说:“笨蛋,我用它俏悄地把真瓷骆驼换过来!”
“好,好!这个主意好!”应三豹连声叫好。他钦佩地望着矜持的老妈应倩茜。
应倩茜很是得意。她对李山宝说,“你呀,还嫩着哩,就会动刀子!”
应三豹用手摸着头,“嘿嘿”笑着。过了一会,应三豹突然提出一个问题,“焦达卿不会把假瓷骆驼识破吗?”
应倩茜满有把握地说,“我谅他也没有这个眼力。至今,他还把他那半瓷骆驼当成现代工艺品了呢。再说,你得佩服邹维官的手艺,他做的这半瓷骆驼雕塑还真像呢。反正,焦达卿是难以辨认的。他老婆更是个一窍不通的傻大姐儿。”
应三豹说,“邹维官心灵手巧,又是钳工,什么工具都有。平时,我见他做各种过小动物雕塑,那时没留心。现在,他虽然骗了我们,但他没想到我们还会去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