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课我连办公室也不回,便直奔跟Alex约好的地方。
见到亚嫚时,她竟然是笑着的,好像并不是躺在病床上,好像没有消瘦,好像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喔?你们两位…”她竟然还有心情捉弄我跟Alex。
“你还好吧?”Alex似乎早知我会讲不出话来,干脆把我藏到身后。
“当然啊!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都是小白太大惊小怪了啦!”
“要多休息,知道吗?”他这句话似乎有甚么双关语。
“好久没看到小凤姐了!”她注意到尚未说话的我。“怎么样啊?你们…”我一走近,她就把我拉到身边去咬耳朵。
“我们都很好,而且我们都很担心你。”
“没甚么好担心的啦!真的!”她那种语气宛如甚么巾帼英雄,我的鼻尖却冲上一股酸气。
没心情去吃晚餐,便让负责去买晚餐的Alex跟小白先离去;他们走后不久,亚嫚似乎显得累,我让她暂时小憩,便到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
人来人往,我的鼻息里充满着消毒水味,那是一种很悲伤的味道。
“小凤?!”我害怕在医院听见那样的惊叹声,因为总是跟随着恶耗。
抬头,看见一对长辈一样的男女,脸上有着我熟悉的五官。
“沈伯伯、沈伯母…”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虚,还低下了头。
“真的是好久不见啊!之前听小嫚说她跟你一起住,真的很惊讶呢!可惜我们两个都一直在国外,这次也是因为小嫚…”沈伯母声音突然沉下来,“可是现在终于见到你,变了好多…”
“是啊!我们刚才还一直在猜说是不是你呢!”沈伯父也将我打量了一番。
“亚嫚刚刚睡着了,小白去买晚餐…”
“唉!真是对不起,让你也一起跟着担心!”
“别这么说!…倒是你们…一定睡不着也吃不好…”
“唉!可不是嘛!这样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沈伯母皱成一团的眉头,把我的心紧紧的揪住。
“她在这里可以控制住病情,可是却不能根治,我们一直想把她带到国外去治…”
“嗯。”我默默地,好像在听甚么审判。
“可是这丫头说甚么没问题,也不愿意跟我们去…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小白!”
“你们…跟亚嫚谈过这件事了吗?”
“她拒绝跟我们讨论这件事啊!害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沈伯父两手一摊,一脸的无奈。
“其实小白这个年轻人我们也很喜欢,但是为了小嫚的病,我们想先跟他谈一谈…你觉得这样可行吗?”沈伯母突然丢过来一个问号,让我不知所措。
“我想小白会了解的…”我模菱两可的说着。
“对了!我听小嫚说你现在在教英文啊?很好呢!你的个性很适合当老师。”沈伯母转了话题,一样让我不轻松。
“一定有男朋友了吧?”我似乎可以嗅到这句话来临的味道,却又没准备好要去面临这个问题。
“伯父!伯母!小凤姐!”老天总是跟我很有默契,适时一定会替我安排一个停歇点,这次祂把小白给推过来。
“你们一起进去看看她吧!”我早已学会顺水推舟。
“对了!你饿了先去吃饭吧!我们就不送你…”沈伯母进病房前又交待。
长廊上最后又剩下我的身影,而我在等待甚么?走不了,却又拼命想离去!肚子空空的,却又感觉甚么完全无法消化…
“我找不到有营养的东西给你,所以,我们回家吃吧!”Alex在我面前出现…
我在家里见到小白身影时,几乎快认不出他来!他显得那样的瘦,两肩只剩下无力感,让我着实吓了一大跳!
“你还好吧?”我坐到他身边轻轻地问,好像他是一只易碎的瓷瓶。
“你知道小嫚爸妈的决定吧?”
“嗯。那天去医院他们跟我提了一下…”
“我尊重他们的决定,可是小嫚却跟我大吵了一架。”
“嗯…”我可以猜的出他们吵架的内容,便不再追问。
“为什么要由我来做这个决定?一点也不公平!”
“嗯。”
“小凤姐,我不是神,我不能够决定一个人到底能不能痊愈!”他转过脸来看着我,眼眶里好像绕着一行泪。
那是一种极端的苦恼,和极端的无力。也许换做我是他,我也会觉得背负的责任太大,而他…一个我从相识之初便觉得尚未成长的男孩…
“换个角度想,也许事情不是那么沉重。”我发呆似的看着远方,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像个坐在摇椅上的老人,正在抚着脚边的猫。“你看到的只是暂时的分别,却没想到久别之后的重逢。”
“你的意思是…?”
“到国外去治疗对小嫚才是好的,你们都清楚这一点,可是小嫚是女孩子啊!她总是会放不下你,怕这样一分开,就是永远,所以…你要当她的强心针啊!”
“小凤姐…我不是不了解,可是你现在讲话有光环…”
“呵呵呵…你还有心情开我玩笑,那就表示你已经想开很多了!”
“我当然不是不知道小嫚的想法,可是她一直认为我做这个决定就等于要跟她分手,这一点都不是我的原意。”
“小嫚会害怕啊!”他们可都是姓沈的…我竟理所当然的这么想。
“我会再好好跟她谈的,只是我真的很怕…”他已经被迫成长了很多,就像少年时就出国的我,让我感到很心疼。
我因此一直握着他的手,两人都静默。
屋子里仍然静悄悄地,好像小白的来去并没有太大的分别。我开着电视,却只是盯着晃动的影象,想听见一点人声罢了。
没有出现,我也没有过问他的行踪,毕竟我又有甚么正牌资格去问?不禁觉得可笑,到了这个年纪还在搞暧昧关系呵…
想早点休息,却在床头柜上发现小嫚借给我的书,看了一半,书签上都跑出灰尘;突然想到武侠小说里所说的那种棋局,是可以约好10年以后再下的。
我可是早过了第2个10年,还即将迈入第3个。可是我没有再回去下棋,因为我能躲则躲,避免再碰看见那只棋盘,又或者是下棋的对象。
我只是害怕分别。
小白跟亚嫚的心情我似乎也一起活着,但是我总认为我是个冷血的人,我可以活在那种挣扎之中,却冷眼看待,再快速离开,留下别人去收拾淌了一地的血。
以前会不平没有人看见我受伤的一面,现在,了解是自己总掩饰的很好。
走的突然,何尝不是留我一地的不解,他也是要我去收拾甚么的呀!原来他跟我一样,现在我突然能够体谅他。
体谅?怎么会用这样的词呢?我早把他当成能够体谅的对象吗?不禁苦笑。
我抓过枕头,突然掉下一个香包一样的东西,落在我鼻子附近;可以闻到薰衣草的味道,可以自然地抓过它的束口处,上面有一张硬纸条。
“好好的睡一觉,晚安。”Alex的笔迹。
原来是这样的吗?我就这样习惯着他有形或无形的存在?不禁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