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久地看着邱荦的脸蛋,安详宁静,依稀回忆起,他曾经做过的许多件傻事,一个那么好的人,却偏偏得了这样的结果,我恨苍天,我恨命运。要是我有能力,就算毁天灭地也要将我的少年救回来。可我,哪里有这样遥不可及的能力。
“他刚得知自己得了癌症的时候也很恐惧,那还是四个月前的事情,那时候我的母亲也正好脑中生了一个肿瘤,他便拼命为我母亲寻找最好的国内外的医生来治病,我知道,其实是因为他害怕死亡,所以他想亲眼看一看,一个命悬一线的病人重新恢复生气的模样,可是,他到底是失望了。尽管好到了那么好的医生,我的母亲还是没有能够救活。”钟琪便哭泣,便开始说道。
我想起,那时候第一次听到廖烨说,邱荦是如何用心地为钟琪的母亲找医生治疗时,我的心中还很不是滋味,可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
钟琪也呆呆看着那张没有气息的脸,“邱荦,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帮了我那么多,可我知道,在前几天,他越来越恐惧,恐惧死亡,常常在半夜里,跑到阳台上,环着膝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我叫他回去睡觉,他也不肯,说睡了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我的眼泪终于开始不停地流出,若刚才还因为顾忌邱荦能够憋住的话,此刻,我深知,这个少年,再也不会醒过来了,我可以放声地哭泣,他真的不再回来了。
离开那个病房的时候,耳边还时不时回想起那个苍白的声音,好像带了无尽的遗憾,我始终环着手臂,略过徐政文和祝君好的时候,没有听他们的呼喊,停下来,而是跟着邱荦的遗体缓缓前进。
直到,再也不能够进去,祝君好一把拉住我,大声吼道,“你还能不能接受现实?”我朝着他一笑,和他说,“不能,怎么样?”
他用力握拳,敲打墙壁,“你他妈就不能让他安心吗?”
我一愣,终于点了点头,“好,我让他安心,让他安心,我这就回去休息。”说罢,我头也不回,就赶紧往外头走,我不要留在这里,这个鬼地方,好像阴曹地府一般,动不动就会让我的邱荦痛不欲生。
直到门口,我又忽然听见徐政文说,“溱溱,小心廖烨,那人的水很深,邱荦的死,他也是知道的。”
我笑出了声音。都知道的。原来,除了我,那竟然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
哼,廖烨也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从医院,到了自己的小公寓,望着旁边的另外一栋,我似乎又见到了那个温暖的天使,挥动着上方的翅膀,我听他说:秦溱溱,看来,下辈子,只能我先等你了,到时候你可不能不理我。
我笑了笑,朝着他说,怎么可能,就算你不认识我,我也会千方百计将你找出来。我没有料到,廖烨会坐在我的家里,我不想看见他,至少现在。他也伙同他们一起骗我,我忽然觉得有点意思,我说他怎么昨天哭着求我,和我说对不起。想必是事先为今天来道歉来了。
“溱溱。”他叫了我一声,我回过头去,看着他,笑道:“你怎么了?也怎么好像死了亲人一样?”
死了亲人,我这么说,他的脸色立马变了,我继续笑,“我是刚刚死了亲人,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呢?”
“溱溱,你不要这样,邱荦他已经走了。”
“你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我看了他一眼,耳边又响起了徐政文的警告,喃喃自语道,“看来,你还真是事先知道啊。”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样我便更加疑惑,“你说,邱荦和你也没有怎么熟,为什么连你都知道,我却还不知道呢?”
“这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他着急地打断我,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将我抱紧。多么温暖的拥抱,以往每次只要一触及到,我都会十分安心,觉得什么大事情都能够轻易解决掉,可是今天,这却实在是不一样了。我缓缓推开了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廖烨,我要问你一些事情。”
我知道,他又皱起了眉,因为那张好看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生人勿近的神情。我一字一字问道,“当初邱荦和钟琪在一起是不是你的手段?”我想起刚离开时,徐政文和我说廖烨的时候,钟琪那尴尬地神色,而后在路上又联想到,每次都是廖烨和我说钟琪和邱荦的进展,也就是他这么一次次的“报告”,才让我逐渐放下了邱荦。
他怔了怔,是从未想过我会问这个问题,还是真的让我一语中的之后,显现出的尴尬?
可是,我却看见了,他口袋中逐渐握紧的双手和越发冰冷的嘴角,仿似被戳穿了谎言一般,让人一眼就窥探到了他的内心底部。
“不敢回答?”我反问了一句,继续看他的各种神情,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关心我,对我最好的男人,现在让我一句话就问出了结果。
他说是。
直接地没有了一丝多余的解释,就这样看着我说,是他,当初故意让钟琪去接近邱荦
因为他都觉得钟琪和我有点像,都很要强。
“然后呢?那个招标案?”我继续问,我倒要看看,那一切和他都有关系的事情,是不是都是他再后方一手操控。
“招标案的提议也是我的主意。”很好,又是一桩,我冷笑,“还有什么,都说出来吧,说完后,我们也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秦溱溱,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今天我就和你实话实说,当初的钟琪,计划案,到后来的邱荦的死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就是要让你对他彻底死心,怎么了?你现在知道了想离开我了?告诉你,我不让。我要是不让,你又能有什么办法?你以为你可以从我手里逃出去?我跟在你身后三年,你可以不把它们当回事儿,我对你好,你也可以假装不知道,你要恨我,OK,没问题,但是唯独一样,你永远也得不到,那就是离开我。秦溱溱,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一句话吗?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你真是个疯子。”
“老套的话语,随你说,我是疯子,我承认。”
“我不想见到你。”
“没门儿告诉你,那不可能。”
不可能?好,我独自走进房间,关上门。我就让你去不可能去吧。谁说爱一个人就可以不择手段?他肯定也知道邱荦当时的状况,却依旧没有告诉我,我不相信那会是邱荦要求他那样做,他们两个哪里已经熟稔到了这种地步了?
当初又是将钟琪送到了他的身边,果真是一步一步,设计着我上套呢,而我还一心一意以为他对我好,每次在我困难无助的时刻总会适当地陪在我身边,为我抚平忧伤,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我觉得再也支持不下去了,我最爱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现在爱的人,原来是变着法子骗我上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是孤单单的,独自看着窗外。
后来,我呆在家里再也未出去过,不知道廖烨是什么时候走的,我唯独能够听见的是拿外面的磅礴大雨,大雨下了整整十天,从未停过,我也遐想,这是不是邱荦的眼泪呢?连他也在哭泣吗?可我是真的在哭泣啊。
灰黑色的天空,似乎隐隐透着一些暗红。不知道是不是夕阳西下,照例来说,连下了十天的大雨,是不可能在那一瞬就出现太阳的,所以何来晚霞?但是,那远方的天边在我眼中就是红色的,那么美好,美好得我拼命都想要跑出去,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一切。
于是,在忽然出现的晚霞中,我似乎见到了我和邱荦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我们两个中国人,在芝加哥遇到,顿时感到十分亲切。
后来,又发现竟然是同一所大学。之后,他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压根没有想到他想和我在一起,直到他说出了他的想法的时候,我哈哈大笑,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彼时,我仅仅将他当做我在国外的最好的朋友。只是在国外而已呀。
之后,我们恋爱了。
邱荦,真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
眉清目秀,漂亮的眉眼间,总是透露着淡淡的忧伤,或许也只有这样的男孩子,才能用三百六十五天的真情换得我的真心。
我的邱荦,有着非同一般的善良,带着丝丝缕缕的忧伤,细细的眉毛,总是会在呼唤我的时候微微舒展,之后,在脸上露出两个可深可深的酒窝。
而我有时候也会发现他总是时不时容易忧伤,可他的忧伤不是发自内心的,而只是围绕在他表面。所以,他能够每天早上坚持骑着自行车,呆在我宿主家门口,感受着我冰凉的目光,还温柔地笑着说:“上车。”
我不会理他。一开始我从来未曾理过他。
可是这样坚持不懈的行为,到底还是可以打动人心的。
不知道是哪一天早上,我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门口,微风拂过衬衫的一角,顺带吹起长发,之后甜甜地笑了,拥着柔软的嗓音说:“邱荦,即使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关系吗?”
然后我们俩的第一段恋情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了。那年年少轻狂,鲜衣怒马,荏苒时光,两个人一起跑过了多少座春夏,才能够做到几乎心灵相通,彼此依赖。也就是这两年的时光,邱荦的温腻减弱了我离家之后的坚硬冰凉的棱角。塑造了一个温暖美好的新的我。
十八九岁的时候,是爱情最容易萌芽同时生根的季节。而我和邱荦的爱情,在那时候,我敢说比任何一座大山都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