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廖烨奇怪的行为让我一再摸不到头脑,晚上我独自到家,看着那黑色一片的底层公寓,心中产生了无尽的恐惧。好像幽灵抓住了我的心,第一次,我对自己的家都这么害怕。打开门,那隔壁依旧是黑灯瞎火,我才忽然想起,离邱荦搬走已经将近三个月了。而钟琪也在两个月前辞职。他们大概已经同居了,或者准备更加深一层的进展,比如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笑了笑,看着满天的星斗,许下愿望,愿我的男孩,永远幸福快乐,平安常伴。走进屋子里头的时候脚不小心被周围的藤蔓挂伤,我郁闷地看了看脚踝,还挺痛,就想去拿点红药水擦一擦,幸好没有出血,我害怕看到血液,有轻微晕血症的结果便是,连番茄酱都只能偶尔吃,虽然我很喜欢吃番茄酱。
今天还真是行事不顺,拿瓶红药水竟然都会将瓶子给摔碎。那玻璃瓶照例来说厚度足够,不至于摔成那样“粉身碎骨”,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掉下去的,竟然弄得满地都是小碎片,叹了口气,有点憋着难受,用扫把匆匆处理了一下,竟然还是踩到了小碎片,脚底一开始还没有发现,直到洗澡的时候,看着脚边的水花逐渐微微发红,一撩起脚丫子,往脚底板一看,嘿,好家伙,流血还流个不停了。
“shit!”我咒骂了一声,很猥琐地在水池里拍打起大量水花,“廖烨。”低低喊了一声,方能够消减我心中的不安。
躺在床上,寒风吹过的时候,撩起了阳台上的窗帘,我忽然好想念邱荦,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时候他就站在阳台上,看着我,笑弯了眉眼,拿着我最爱吃的柠檬,和我说,溱溱,芝加哥的冬天又飘起了雪,我好想再去看一回。
心中的莫名的不安继续加重,好像有重要的东西正在流逝,如水般顺滑,我抓不住。那一个亮光,越发微弱,我好想给他继续添加灯油,看他继续变亮,可是我拿起油,却怎么也放不进去。
“不要,不要——”醒过来的时候,脸上竟然已经湿透,浑然发觉是泪水。可是,我知道,邱荦不好了。我的少年,在刚刚的梦中又回到了芝加哥,那里漫天都是白雪,那里也冷得非同寻常。只有在芝加哥,秦溱溱和邱荦才是一起的,永远不分离。
“邱荦……”我双手抱住脑袋,想冷静下来,却怎么都无法安静。那个梦是那么真实,邱荦如同天使,放出最耀眼的光芒,头顶上方顶着的白色光圈,是他善良的心。可是,他现在应该和钟琪在一起,他们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才对,为何要以那么凄惨的方式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飞奔过去,拿起手机,调出熟悉的号码,接通键按了无数次,依旧是关机的提示。这才想起,我与他已经断了整整两个月的联系。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执着地拨打着他的电话,而闹钟又忽然浮起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钟琪的母亲去世了。那时候,他的样子,好像一个——美丽的天使。
那个可怕的字眼,他故意略去,换成一种较为容易接受的方式,不是死,是去世。我不能再想这个字。然而,邱荦那时候飘飞的裤子却又飞到了我眼前。那么瘦弱的身子,好像只有一堆白骨。那明显悲伤的眼神,我的心惶恐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可电话还是接不通。
一把甩了手机。我大声地哭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为何我有种生命正在流动的错觉,我的少年,你到底怎么了?
而在这时,刚触及到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疯狂地抓起手机,看上面显示的是徐政文的名字之时,我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喂。”我尽量平静地接起电话。
那头稍稍有些沉默,我便不能够继续假装,着急地吼道,“邱荦呢?他怎么了?”为何我要这样问,可能他会觉得我是神经病,可是,这是本能。我亦克制不住啊。
“溱溱。”徐政文喑哑的嗓音听起来,藏住了无尽的伤痛。我故意笑出了声音:“你干嘛,这副腔调给谁听?是谁怎么你了,你要这么悲伤,你给我他妈说,到底怎么回事?”
良久后,我的愤怒用尽,哭出了声音。才听他缓缓说道,“来二院,现在,见邱荦最后一眼吧。”说完后,手机便没有了他的声音。
可他妈在说什么鬼话?见邱荦最后一眼?
“我的少年,不许有人诅咒!”对着手机,我大叫,之后见没有任何反应,我愤怒地摔了手机,只是,那金属敲打在地板上发出声音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穿上一双鞋,就往外头跑。那一分钟,我的心中祈祷了万千:邱荦,你还是好好的,在不远处,看着我,祝福我。
我也好好的,在这里,看着你,祝福你。
我厌恶白色,从所未有地深刻厌恶。病房里发出的药水味,和熊熊火焰一般,我在里面看见了我的少年。安静地,无声无息地躺在白色的床上,被四周的白色包围。
冷寂,萧瑟。长长的睫毛依旧在他白皙的脸上落下剪影,好像燕子的尾巴,加出了最美好的二月。
“邱荦。”我淡淡叫了一声,仿佛看见,床上的人儿笑开了花儿。徐政文和祝君好的眼睛已经红得不像话。而钟琪只是捂着嘴,低声抽泣。
那样苍白的一个人儿,透明得让任何一个人见到都会心痛,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少年,要承受这样的苦痛。
“癌症晚期,发现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祝君好拍了拍我的后背,让我节哀,我他妈真是觉得搞笑了,节哀?邱荦死了吗?为什么要节哀?我的少年才不会死,他还要去寻找我最爱吃的特大号柠檬,没有完成我的愿望之前,他怎么能够离开?
“邱荦,睁开眼睛呀。”我温柔地望着他,告诉他我来了,我约定以后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可是他却怎么也不和我说话。沉默安静地如同蝴蝶。
“我的邱荦。”我抱着他的头,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然后,恍惚间,好像听见了,那个少年,最温润的声音,带了美好的问候与道别,邱荦渐渐睁开了眼睛,看到我的脸后,嘴角艰难地弯起一个小弧,说道:“溱溱,你来啦。”
“我来了,和你一起。”
“你来了,真好。可是,我却要走了。”我望着他的眼,看到一双眸子逐渐湿润,之后再也没有神采。
就把最后一抹星光留给你,我的女孩,愿你远离病痛,不要像我一般,早早离世。
他伸出手,抓紧了我的发,那时候,他说,“再见。”
再见。
再也不见。
我的男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在他生命的最后岁月陪在他身边的不是我,和他共通过战胜病魔的不是我。给他鼓励安慰的不是我。说他戴着帽子,没有头发依旧帅气逼人的也不是我。而我,仅仅是在他剩有一口气的时候,跑过来,抱住他的身子,说,我来了。
我的男孩,求你回来。
求你再让我看一回你的笑脸,不是脆弱的,毫无生气的笑脸。
他们一个个,没有人告诉我,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我看着他们,我的好朋友们,总有一天,你们承受着身边的人忽然离世的悲哀之时,我要让你们知道,我今天承受的苦痛是你们当初的万倍!
我知道不应该责怪任何人,可是,我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原本以为的,他在外面过着安定快乐的生活,可那时候,他已经在医院,承受着一波又一波的打击。和我的想象完全天差地别。那时候,我便应该发现,他的笑脸那么温顺,身上那般冰凉,连我站在石头上,他都已经拉不动我,最后还是我拖着他上了岸。
这种的状态,不是病了,又会是怎么?
“溱溱,邱荦他不想让你看到他这样的。”祝君好在后方悄声说道。我听得出,他哭了,没有一丝预兆,我却不想理他们。我的委屈,又有谁知道,“或许,你们是对的。”
我背对着他们,说道。
“秦溱溱,不是我们不告诉你。”
徐政文低着头,好像在解释,可连我都觉得那么乏力。
我冷笑,“那是什么呢?是你们按照邱荦的意愿,不想让我伤心难过,不想让我看到他这副样子,所以特地不告诉我?邱荦生病了,耍孩子脾气,你们健康得很,也陪着他一起耍?四个人一起,成群结队才好玩是吧?那又为什么要在最后告诉我呢?索性不要让我知道,不是才更合了他的意?”
“溱溱,你不要这么说,邱荦知道会伤心的。”
“伤心?他伤心是伤心,我他妈伤心就狗屁不如?”真是好玩,这时候倒说起邱荦来了,我看着他们三个人,低头。
“你们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会怎么想。”要是我早知道邱荦生病的话,至少还可以陪着他一起,在他身边,告诉他,一定要活下去。告诉他,我们会一起去芝加哥看漫天飞雪,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物,他可能还没有遇到过千万分之一。
可是,直到他走了,我便再也没有机会说这些东西了。这就是他们口中的为我好,有时候,不是我任性,只是,他人总要胡乱猜测我的想法,认为是为我好的事情,他们怎么就会知道,我觉得那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