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和坡定下的新方略,汉王辖制的各只部队执行着不同的将令,在短短五日内,广阔的草原便到处是砍杀声了,一切就如李介甫预判的一样,脱拔硅被呼延胜和付桓跟踪追杀的情况下,做出了分兵的决定:留5万兵马阻挡呼延胜的铁骑,本部分兵突围,他自己领着普洛及三万兵马继续东奔延水,力图南出代谷,和安同赴索立舅舅那里求来的援兵汇合。
同时严令随后而来的贺兰独孤两部人马行分散游击之术,希望能如同呼延胜一样,抄上落单的卫军兵士,这个应对中有一个漏洞是脱拔硅刻意忽略的,那就是阴山南部已经集结了刘公卫部、长孙秦部、脱拔擒部以及独孤韬的羽林军超过了十万的兵马,而阴山北面的贺兰独孤两部精锐已经前来勤王,那么留守的就全是妇孺和老弱了。还有一点脱拔硅没料到的是,李介甫的两营兵卒,同他赛跑一样奔代谷急急行进着,并先行到达了代谷。
代谷是卫地同草原的交接地,草原上的河流冲下山峦,流淌入关内的平原上,山势减缓形成了一个个谷道,这期中最适合行兵的便是代谷。西北高,东南低,谷中平坦,有水有草,建有小型的马店,是良好的边界地带。李介甫来到代谷后,立刻让李祈福守东南方向的出谷口,自己则带领部下将山上的树木砍伐一些,安置在西北的入口处,修建鹿砦,栅墙,并在两侧的山峰顶点,安排杂役们修筑简单的楼车,楼车是器匠营根据索英在七星城发明的笼车,仿制的一种战车,可以藏人,还可有坚厚的防护,不仅仅利于防守,最适合的还是攻城的时候。但李介甫他们的这些设施还没有准备好,脱拔硅就已经到了。
索立舅舅两个儿子独孤贺、独孤麟领着两万人随着安同赶来的救援,也几乎同时来到了代谷,贺、麟两兄弟不想这么快的和独孤占撕破脸,况且他们出兵还是私自出兵,因为太子独孤宝居然说动了老父皇,非要等到脱拔硅的确走投无路的时候才要公开救护。因此,他们虽说领着私兵而来,但远远的望着李介甫的兵马阻山为固,却一时间不知所措了。
而卫军在西北方向传来的厮杀声,更是让两兄弟左右为难,脱拔家同他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一直以来,军中的良马都是脱拔硅赠送的。安同也是他们的老朋友了,如今眼见安同痛哭流涕的跪在马前,独孤贺咬咬牙,猛地拔出了腰刀,高举一挥,其带领的两万家兵开始了对代谷的进攻。
在一排排马车组成的第一道防线后,李祈福一面利用转车弩和手持弓抵挡着贺、麟两兄弟的如水进攻,一面苦笑,泰老弟人称苦将军,果真不错,每次都赶上硬茬子,长安城先是铁虎,后是付如海的主攻点。七星城先是苦战诱敌,接着是困守内城。现如今,前谷是要逃出生天的脱拔硅残部,后谷是独孤贺的援军,两方又都是能争善战的精兵强将,果然又是苦战啊。
他手下的兵卒大多是随军杂役兵,真正的主力部队他都给李介甫了,后谷这里的山道较为特殊,正处在一处山隘上,去谷中谷外均是斜坡,因此守卫起来还算轻松,谷口两侧的山脉因为攀爬不易,因此安置上一些斥候望哨就可以了。而大卫的兵卒均知道,汉王军中强弩劲弓的厉害,因此尽管攻势很猛,但实际的结果却不大,仰面进攻的士兵们,步步为营,到了离谷口不远的距离,就都停下脚步,对着谷口射箭,嘴里高声的喝骂,于是后谷的攻防尽管热闹,却伤者寥寥。
前谷却不同,其实不适合防守,谷口外的整体地势要略高过谷内。谷口不算狭窄,一些设施又来不及建立好,普洛恨死眼前这支卫军了,眼瞧着这些人不过比自己稍稍快了一些进谷,可就差这一点点,却很可能将自家部落的人马给钉死在这里了。王上严命自己日落前拿下代谷,自己又何尝不想呢。听闻后谷传来的喊杀声,显然是安同领的援军到了,唉,眼前这卫军是谁带领的军队,怎么时间掌握的这么巧,偏偏在两下快遇到的时候,喀嚓给代谷给占上了。于是前谷的攻防没有后谷的动静大,却惨烈了很多。
两方面也没做过多的废话,都知道这代谷意味着什么,所以很快就开始了肉搏战,代兵中只有少量的亲随近卫身着铁甲,更多的是皮甲,甚至赤膊上阵。同装备精良的卫兵相比较,处在绝对的劣势。
李介甫又专门分出四个箭术精准的队属,占据在谷口两侧的山峰上,利用手持弓进行狙击战术。床弩的箭矢太长,因此在山上用处不是很明显,还有防护设施没做好的情况下,转车弩也派不上用场。但好在树木繁茂,李介甫让那些暂时顶不上去的兵马加紧伐木,不停的往谷口外推下去,并且在亲自带领一队士兵,冒着箭雨赶制着那些防守设施。
苦战,无论对于代兵还是卫军,谷口的战斗就是一场苦战,仿佛狂风下的草木,转瞬间无数的生命就散落在地上,同代兵一样,李介甫的军队也悍不畏死的战斗着,搏斗着。普洛非常想就这么连续不停的进攻下去,直到两下里,拼光掉最后一个人,只有这样才能顺利突破谷口,他非常清楚代谷的地形,只要进入谷中,就可以缓上一缓,同时接应上后谷的援军,自己就算打通这条生命通道了。
然而,李介甫看似送死的修筑工作,逐步体现出作用来,鹿砦栅墙刚刚建起来一段,后面就推补上笼车,安放在笼车内的转车弩顷刻间向外射出阵阵箭雨,同时笼车下的士兵自栅墙间的缝隙处,探出长刀,随手斩杀着试图推倒鹿砦的代兵们,笼车上还有士兵向下投掷着山石,渐渐的,栅墙终于联成了一片,防线也随之巩固了。望着谷口横布的尸体,普洛不得不下令退兵。老将军跪在王上的马前,只求赐死。
脱拔硅没有任何怪罪普洛的意思,谷口的争夺他看的很清楚,儿郎们的确尽力了,对方的将领也很是胆大,敢将指挥权力完全下放到部下手中,而亲自修建栅栏去,这份胆识,这份从容,这份对战争的驾驭能力,让脱拔硅着实开立眼界。不过眼见卫军在代谷立稳了脚,同时也扼住了他退却的后路,脱拔硅倒笑了起来。
原本高傲的他已然对这种逃来逃去的生活厌倦了,草原的雄鹰,渴望的就是要同豺狼去战斗,如今后路被断,反而使他下定了决心。他令普洛领一万兵马同李介甫部对峙,自己领着最后的两万兵马,掉头而行,去追寻独孤占去了。
另外分散游击的贺兰、独孤两部也分别同猛虎军碰上了,整个草原的宁静被战乱所打破,到处是砍杀声,卫军就像分别立足于叁和坡和阴山脚下的巨人般,到处撒着网,凭借着铁甲及训练有素的百战之军在各个角落围猎着脱拔部的士卒。
此时独孤占和索立领着烈火两营,也逃跑一样的往阴山方向奔去,区区两营兵马要保护四个王爷,这对于突屈家的三个兄弟来说,实在是太托大了,因此烈火营几乎是身不离鞍的护着汉王跑,跑的独孤占阵阵苦笑,这那像是侵略,倒像是自己在逃亡。但也不能不说,李介甫这个计划其实也把汉王放在了比较安全的位置,大家都在乱打,想脱拔部的士兵们,轻易是不会打近万人的队伍的。更何况,烈火营的装备及战斗力也是他汉王府内的佼佼者,因此独孤占虽是急急的赶路,心中却安稳的很,只要和独孤韬汇合上,加上刘公卫、脱拔擒以及长孙秦的人马,他很快又有十多万军队了,因此他是不太害怕的。
至于出征前定下的不得轻易有屠灭之举的旨意,则被随后的令一道旨意给抵消:“各军营部凡所获者,均可便宜行事”
人类为什么要相互屠杀?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人类既然可以把动物的生命看轻,那么也同样会将同样是动物的人类自身的生命所看轻,当杀自然界的动物杀成习惯后,杀人便不是什么难题了,他们所考虑的是如何更快,更多,更狠,以及如何处理那些狰狞着不甘神情的尸体。
还有一个话题是,内讧。人类既然可以毫不在乎的杀人,那么当敌人的力量不足以威胁到你时,你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将身边对你或许会有威胁的人除掉,这就是内讧的根源,而起因呢?
……
脱拔硅在代谷被李介甫迎头痛击,身边只领着两万人马在草原上乱闯。
他首先想营救长孙犍去,毕竟那是五万人的队伍,况且现在根本找不到各部落军的确切位置了,但是当他接近长孙犍的阻击地点时,他连续收到了两条消息,一条是贺兰、独孤两部同索英的猛虎军接战中伏之下,居然一战而溃,六、七万大军四散奔逃,而索英并不想轻易就此放过,追了下去。
但让他恼羞成怒的是,卫军每人平均拥有战马数量远高于他,他想追也根本追不上。其次是长孙犍叔汗,被呼延胜穴道偷袭,一夜之间困守在一片狭小的区域内。同呼延胜对峙几日后,可能是老人家估算着,他已经逃出了代个,居然请呼延胜退兵五里,待越过壕沟后,在旷野上同擒生军做了一场决战。
为了避免装备上的落后,老叔汗特意选择在夜半时分展开战役,然而当黎明到来时,厮杀了整整一晚的草原士兵们痛苦的发现,老叔汗的尸体就静静的躺在了战场上,尽管四周都是纷乱缠杀的人马。但老将军的尸体却完好无损的迎接着黎明,等待着战斗结束的那一刻。老叔汗在战役刚刚打响没多久,就死在了呼延胜亲兵曲长的枪下,曲长也没发现自己杀死的正是对方的领军人物,不过即便他发现了,战役也不会因此而停止。
令老叔汗骄傲的是,他的三万多勇士顽强的坚持到最后一刻,他们值得老将军骄傲,也赢得擒生军的敬佩,没有一个后退,直到死亡来临的那一刻。然而恐怕唯一令老叔汗遗憾的,是战役的最后胜利者是擒生军。擒生军床弩的枪矢在开始阶段就杀伤了大量的代兵,紧接着转车弩的发射又销去了部份的有生力量,擒生军重骑兵在副马群的配合下只是两波冲锋,就完全冲散了代兵的阵型,剩下来的战斗对于擒生军来说是少有的一场硬仗,而对于代兵来说,却是残酷的。擒生军以接近一比六的代价,死伤了七千多人,全歼了这只以为已经完成使命的部队。
贺兰、独孤两部的败亡,和长孙犍战死的消息,给脱拔硅极大的震撼,现在他即便逃出草原,身边也只有这区区两万人了。曾经四十万众的部队,被呼延胜下手毁了八万有余,贺兰、独孤两部七万人马被索英冲散。刘公卫等人的叛乱,加上被他们裹胁的其余十六部落兵马,更是让他一下子丢失了二十多万人马。
于是他更换方向去叁和坡,却被由器匠营把守的士兵们,利用大量的床弩及转车弩射的狼狈不已。多亏器匠营有安守的严令,才没有被追击下来,他望着身边仅剩的一万多兵马,喃喃自语道:“草原虽大却已没有了朕的容身之地了吗?”
一时间觉得心口发涨,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阴山脚下,吹角连营,火烛洞天。近十万大军的营盘,连绵起伏在阴山的北坡和南坡。
独孤韬、刘公卫、长孙贺以及擒的三个儿子正聚在帅帐中饮酒狂欢,贺兰、独孤两部在这多股力量的不断打击下,早在两日前便被征服了,那些年迈染病的妇人以及全部9岁以上的男子被屠杀的一干二净了。这些屠夫之所以能连续两天两夜的不停狂欢,是他们要等待尸体被处理完毕的消息,因为人畜的尸体实在太多了,于是大家便命令各自的手下去清理尸体,和聚敛财物。
各部的首脑们就住在帅帐之中,一面荒唐着,一面为避免出现分赃不均而相互殴杀的局面出现,独孤韬乐得当好人,什么牛羊马财,一概不要,他提出羽林军只要一些皮毛和草药足以,剩下的你们自己去分,于是无形当中,他便担当了裁决人的角色,也成为了这帐中众人的首脑了。
刘公卫举着羊腿,语无伦次的向独孤韬敬着酒,这已经是他第六次从烂醉中醒来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喝酒”平阳候,老夫佩服啊,哈哈哈哈,能用兵如神,还喝不倒,的确是英雄的雄鹰,来接着喝,看你什么时候再醉倒”
一边长孙秦,也凑身上前,满嘴喷着酒气趴在独孤韬的酒案上,“平阳候,刚才我手下小卒藏了一些贺兰部首领的珠宝,就当小人的一些心思吧”
“长孙秦,平阳候是老子请来的客人,你少在一边嘀嘀咕咕的,今天不把你灌死,老子就不叫刘公卫”
“刘大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呜…”说着说着,长孙秦居然哭了,当然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痛哭了,并且他一哭,擒的三个儿子也会跟着哭,他们向独孤韬哭诉着,这些年在脱拔硅手下的种种艰辛。
“小人只想让那3万头羊冬天有点草料囤积,就被他个小儿给抽了十五鞭子啊,当着你们这帮混蛋的面挨鞭子啊,我那3万头羊也被他强收了去,我不敢啊,我不敢啊,呜…”
长孙大人,你丢了三万头羊,可是我们家呢,连过章时祭天的牛羊都凑不齐啊,年年让我们家贡这贡那的,我家的老仆不过是给挨饿的孙子偷块羊骨,也被他杀了。还有那独孤部的小姑…
这些惨事独孤韬是听的太多了,每次的哭诉内容都不同,却能感受的确是真实发生的。独孤韬对着这些醉汉豪无办法,也就理解了他们屠杀时有如野兽般的目光了。
刘公卫也跟着倒了一肚子的苦水,但刘公卫等这些醉汉不说之后,忽然俯身一礼:“独孤将军,可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
独孤韬猛然间听闻此话,立刻半醉的酒意全醒了。此时他才发现帐中只剩下他们六人,并且更加另他恐怖的是,刘公卫五人全在装醉发疯,现在一双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独孤韬立刻拔出腰间卫翎军刀,一脚踢翻桌案,后退几步倚在帐篷边,历声喝道:“独孤韬不才,只知道杀人斩将,还想不了那么多,但不知现在各位大人是有什么意思”
刘公卫显然是这些人的代表,他解下腰畔间的弯刀,往帐中地上一投,其余几人也同样如此,但见刘公卫微微一笑:“平阳候,贵军羽林不愧精兵称号,我们就算有吞天之心,无奈手下部众多是草包,请平阳候少安毋躁,听刘公卫把话说完”
“独孤韬只是一名武夫,手中无刀,心中不明,刘大人请讲”
“吾等在脱拔小儿手下的种种苦楚,想必平阳候已经清楚了,但我看汉王处事,也早晚会走在脱拔硅的老路上,况且即便这次屠杀了脱拔硅,我们也难以镇住这草原上的群狼,更不论兵精将勇的汉王军了,昨日传来消息,脱拔硅十万大军,如今不出十日,便会烟消云散。因此我们希望平阳候同我们合兵一处,借此机会斩杀脱拔硅及独孤占两个小儿,我们愿与将军平分此草原,不知平阳候意下如何”
“果然是天生的反骨,当年杀本候的族兄独孤眷,前些时日谋着杀脱拔小儿。哼哼,如今又要图谋本候的主公。若今日独孤韬不答应,各位大人是不是要杀独孤韬在此”独孤韬一身的冷汗已然湿透了内里的衣衫,外面的戎衫由于是丝棉再罩上皮甲,所以在刘公卫几人的眼中他仍显的很镇静。
“平阳候”长孙秦附和着说,“撞城郎羽林如今同我等各部混杂相间,一旦事起,即便能尽灭吾等,恐怕羽林军也不会剩下多少了”
明知道是威胁,独孤韬仍仰天大笑”说的好,鲜卑男儿出生便是为战场而来,只要死后能归弹汗祁连的怀抱就够了,列位大人尽管来吧,独孤韬接的下”
“平阳候,老夫所作所为不过求做一名富家翁而已,但今日情形便是如此,汉王大军有你家皇上制约,不会久驻,如若让脱拔硅逃得性命,吾等便寝食难安。然汉王之心在天下,斩杀脱拔硅后,又怎能容我草原各部落割据称雄,因此此二人不除,吾等难安享天年。”望着独孤韬稍稍迟疑的神情,刘公卫接着说:
“前日叔汗擒传信过来,言这阴山一带,汉王已许给了索英,想那索英不过当年长安街头贩靴的一个小马夫,如今却要统领阴山各部落,吾等即不服气,也替候爷不值啊。若我们大事可定,令兄长河间公向为人谦和,卫皇那里定不会过多为难此事”。
眼见独孤韬握刀的手渐渐松弛下来,刘公卫心中暗喜,连忙接着说道”而平阳候如和吾等合兵一处全面绞杀两方面的军队,然后立那几名小孩子为王。到那时,吾等守阴山北及延水一线,而平阳候不仅可领汉王府,吾等还将阴山以南全部赠与平阳候,我们两家相安阴山南北,候爷若有意天下,吾等便资助,候爷若想雄霸一方,吾等便与将军世代通好,行唇亡齿寒之谊。”
独孤韬心中明白,阴山以南就是给刘公卫几人,他们也不敢要,至于索英的封赐,他也早有所耳闻。若在平日里,这种叛逆的心思他是不会想的,但是如今他掌控着十多万的军队,是现在乱局中最大的力量,加上汉王身边只有区区两营的兵马投奔他而来,正是决好的时机。
眼见独孤韬已将卫翎军刀低低垂下,刘公卫心中不由叹道:“果然这一宝押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