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上,除了独孤汉府外,北朝中各个政权的头脑全部聚集齐了。各只政治与军事力量正在会盟,以商讨如何攻伐独孤汉府的大计,其中甚至有索立舅舅的小儿子独孤麟。
由于付如海的名正言顺的承继大秦,特更国号为梁的梁王大月干归、凉的凉王吕光他二人和大秦的天王付如海一样属于在位掌兵的一方君主,因此也是会盟的三位盟主。
而像鲁翠苗、索立是则是属于家国被破,但却拥有许多追随者的代表人物。因为姚家的影响力迁延甚广,在座的诸人连同南朝中都有很多人,当年都是付君琛的臣子,况且现在蜗居青海湟中的秦天王姚崇,还是她的外甥,为了这些边缘的、潜在的力量,她在殿中的坐席隐隐同三位君主有平起平坐的趋势。
索立因为是昔年草原东单于之子,曾与刘公卫的父亲刘库仁共分草原的半个主人。若希望借用一下他旧时部落遗民的力量,自然也要有他的位置了。
至于独孤麟的到来,则是因为大卫国内部对于独孤汉府争论不休的结果。首先索立舅舅的皇帝位置,是独孤占禅让而来,多年来,汉王府至少名义上一直是以臣相称的,但自从汉王府攻灭代地所展现出惊人的实力后,索立舅舅的几个儿子中以贺、麟两兄弟为代表,一致希望能联合其余几家势力共同剿灭汉王府,而且越早越好。
但是他们的太子爷,宝哥哥,一个典型的绣花枕头,极力反对,偏偏老爹又比较宠爱自己的大儿子,于是对于汉王的对策,旷日难决。不过老英雄索立舅舅还是比儿子要高明一些的,这次付如海辗转借路王镇恶辖区,联系上大卫国时,索立舅舅立刻派了独孤麟前来会盟,但事先言明:上策,他们这里出钱出物,兵马绝对不出;中策,若汉王府东逃,他们则拒绝就是;下策,两不相帮。
再有坐陪的是各个君主的近臣和将军,像付如海的弟弟付平,太子付泓,还有那个我们久违的猛将铁虎。吕光的儿子吕绍和两个将军段业和蒙赤行。大月干归的儿子大月炽磐、侄子大月公府等等等等。
现在殿中各人正在商讨着龙骧将军王镇恶欲尚鲁翠苗的事情,原本一个女子的婚姻,是上不了这些王公贵族的脑子里,可偏偏这个公主非常能干,如今长乐早成为他们这些人的钱库了,集中了数千名工人匠师,况且公主的仁名已经传到了南朝那里。在这个微妙的阶段,公主的登高一呼,比什么都厉害,三个君主也是因为公主的原因才放下以前的恩怨而聚座一堂的。尽管这些人没有意识到经济战的重要性,但汉王军的精良装备还是给他们极大的震撼,而能在这方面稍稍与其抗衡的,正是公主封地内的那些工匠。至于那个王镇恶,种种言行,明显比他们还恶劣,把好好的公主给送过去,这他妈小狼崽子吃肥后,再来个毒蛇反噬,不后悔死这些大佬?
她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严格来讲,这些昔年的姚家臣子,都是叛臣反将,付君琛的死,跟他们全有干系。但现在他们唯一达成的共识却恰恰是:姚天王的死,跟他们没任何关系,也和索立舅舅老人家没关系,这一切的一切全他妈的是独孤占这小兔子干的好事儿。由此,她好笑的发现,推诿责任,与人黑锅是人类的天性。
她现在很是从容,因为清韵已从付平那里得到了消息,会盟的高层是不愿意把她嫁给王镇恶的,唯一的障碍是怎么个理由能义正言辞罢了。更何况,想来他也不会眼瞧着自己成为别人的妇人的,所以在座的十几人当中,她是最安稳和从容的。
来赴会盟时,她精心装扮一番,不但是环佩叮当,还甚至搞笑的蒙了一块轻纱在脸上。以切合自己孤老一生的誓言。
她不着急,有人着急,望着藏在轻纱后面,风姿绰约,隐浮笑意的鲁翠苗,索立忍不住起身来到殿中跪下,朗声说道:”主公,及各位天王,索立有言禀奏。”
她与他之间的传闻,早在会盟上层传开了,在这些人的眼中,一个是落魄又得宠的王子,一个是守陵又有钱的公主,天作之合嘛!之所以一直争论不休,其实也是希望由索立来当这个恶人罢了,免得被那些南朝的后人说咱们没有教化,不尊礼仪。看见索立终于忍不住了,几个大佬之间交换着非常阴险暧昧的眼神,心中全是奸笑。
只见付如海正色的回答道:”高儿,如今乃是'文华会盟',尊的是大义春秋,不比如此多礼了,起身回话。”独孤占的金帐和议制度,好处显而易见,因此得到了最广泛的应用,只不过是叫法和各自所尊的宗旨各有不同罢了。
“谢父王,儿臣以为,镇恶小儿,反复无常,阴狠贪鄙,实不该妄攀尚主。况其兵马,散乱驰废,收之防叛,用之需助。与之合作,不如末将领兵直接斩尽杀绝来的更加稳妥。”
“阳川候,现在我们几家与卫汉战事即开,先内部讧杀,恐怕不利军功啊!”
“凉王,天王,铁弗将军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秦猛的这个孙子自小就不是个好东西,如果让公主下嫁与她,岂不是让公主入恶境,我们又如何对得起先帝。”大月干归为人还算敦厚,他们早有计议过了,也不想太难为这个索立。
她一口水浆差点没喷出来,当初你们逼死了付君琛,如今又开口闭口的先帝,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们是忠臣呢。不过对于索立能大着胆子说出那些话来,她还是很高兴的,她也理解,这个时候,她们二人都是寄人篱下,付如海为了杀独孤占,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在此情况下索立依然能强出头,表现还是很好嘛!
付如海正色的对索立说道:”高儿,千军辟易,民意难求,朕也知镇恶的,然现在与冲寇的战事将近,若贸然为解救公主而轻易杀之,恐怕天下人会看轻了吾等。”
“天王,小女子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她在一旁冷眼看清了整体的态势,自然也要说上几句的。
“啊,鲁翠苗请讲无妨,吾等虽贵为诸王,但在公主面前还是需执臣子礼的,请公主示下!”
“本公主虽有父祖遗命在身,然早立下了守陵的誓言,别说那王镇恶颇为不堪,即便是天纵的奇才,本宫也不愿随便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况且,纵使本公主要嫁人,也要嫁一个盖世的英雄,真正的男儿。他王镇恶要想娶,就拿盖世的战功来吧,非如此,休想得逞!”说完,拔出金制的匕首,唰地割去了一块衣襟,投在了殿中央。
'好,好女子,刚烈不逊男儿,当真是付君琛的公主。'听到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表白话语,付如海等人心中均是发一声赞叹,此时代还没有那么多灭绝人性的三纲五常,众家首领也全是少数民族出身,本身也对这些方面的规矩看的比较谈。如今公主既然发话了,他们立刻开始和她商量,是否这么回复王镇恶:”昔天王逢难,子孙凋零,而冲寇仍猖獗。想君祖满门忠义,定亦存报国之衷,望将军平定冲寇,待功成之日,必为全仪之时。”
“臣领旨谢恩,天王计议周全,长乐感沛于腑,预祝王师大功告成!”
剩下的事情,就是商量怎么开展战事,兵马如何约制了。
这些问题倒还算简单,首先文华会盟的主事是付家,主力作战自然是付平来担任,兴、平两兄弟同母所生,感情甚笃,付如海偏重定策,而付平善于临场应对执行,因此在作战问题上,哥俩配合的非常好。三家伐卫的分配是:秦军出兵十二万,至于凉、梁两家,各出七万人马为辅佐,吕凉家是段业为主将,蒙赤行为副将。大月梁家是大月公府为统领。付平为三家主帅,平以下设三个副帅铁虎,段业和大月公府。
索立领两万鲜卑兵连同王镇恶的四万兵马负责粮草押运。之所以运粮草要六万人,是因为会盟的决定是要索立寻机杀了王镇恶,并强行夺下他的兵马及所辖制的四个城池,其中就包括河南重镇洛阳。
索立和她坐在殿下开始还挺高兴,索立高兴的是,军队的进攻方略没有避讳他,自然有自己颇受重视的感觉,加上会盟已经定下了绝不嫁公主的策略,一身轻松的他,高高兴兴的等着给自己分配的任务。
她则觉得很新鲜,这可是包括了三个国家,共七个军事政治势力联合起来要攻打另一个诸侯国的会议,简直是小型的世界大战嘛!新鲜果然新鲜。可是听着听着,她就觉得不对了,闹了半天她的任务还不轻,三个大佬是要她领着自己的工匠,随军参与辎重运输的工作,说白了,她就是摆在那里的一块饵,等着王镇恶小子上当的。
大家以前都见过王镇恶这小子,知道如果公主在他的身边,别说是会盟希望他得到战功之后再娶公主,就算是付君琛说的也很难保证他不犯错误。
这之前,索立和她还要暗地里笼络人心,争取在杀了王镇恶之后,尽量不扩大杀戮的范围。
二人面面相觑,一边的清韵见二人眉目传情,显然索立又要起身搭话了,连忙俯身在公主的耳畔,低声说道:”公主,此时记忆已定,万不可言逆语,老奴另有主张。”一面说着,一面冲索立连使眼色。
待会盟结束后,索立被付如海留下吃酒,她女儿之身,不便赴会,又不能同内宫的妃子们一起吃,于是就告退回宫外的行馆了。倒是付平颇为细心,特意吩咐宫中在公主行馆内备了些酒菜,算是招待她了。说是酒席,若大的餐厅里只有她及一旁伺立的清韵两人,她座下后,清韵连忙替她按摩肩颈,全套玉佩的分量不清,议事时只能一动不动以免老是发出响声,可是件苦累的差事。
“清叔,您老也坐下歇歇吧,就当陪静儿啦!”
“老奴多谢公主!”无论怎样,身份的置换,让清韵在称呼上始终不能适应过来了,她们俩也一直这么不伦不类的叫着习惯了。
“清叔,刚才在大殿上,不知您有什么好法子?”
“回禀公主,会盟定下的乃是釜底抽薪之计,南朝历为正朔,咱们北朝的这些王爷,要想得到这天下汉人的正式认可,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要把南朝的国君杀了。”说着,清韵起身用银匙替她盛了几样小菜,放在她的身边,又往玉杯中斟些酒水。看着她吃下才又接着说道:”现在南朝权臣误国,刘裕手握重兵,同恒家早晚会起冲突。若是能将镇恶小儿趁此机会灭掉,好大大削弱刘裕的力量,只有这样,南朝的两只虎才能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北朝就有机会了。所以此次镇恶小儿送上来给众位天王们吃,又怎么能放过呢?因此,公主和阳川候在殿上千万不能反对的。”
她听完清韵的解释才明白,原来这些计议还有第三步棋呢!多亏身边有个清韵,否则凭自己,赚钱还可以,要想参悟政治中的各种手段恐怕还是很不够啊!
“啊呀,清叔,多亏您想的透彻,静儿真是太年轻了!”
“那里?公主多吃点,这菜肴做的还算可以呢!”
“对了,那清叔您看,此次攻伐独孤占,咱们可有把握?”
“公主,恕老奴直言,当年天王还是太子时候,长安城以四万兵马守七万,最后还把天王给生擒了,他们占据山西已经七年,六年前八万人马就尽屠代魏的四十万。五年前逐杀了铁弗将军的父兄一统草原,可谓是屡战屡胜。如今休养日久,兵强马壮,要凭咱们这点本事,能全身而退就是上天眷顾了。”
“啊?清叔,那您说这可怎么办才好?四十万都被他一次给灭掉,那一旦杀过来,我们……我们……”她这才是着急了,原来这个独孤占这么厉害,之前虽说略有耳闻,可是在秦境,谁也不敢公开谈论独孤汉王府的军队,就是清韵也是这段的时日内,留意从商贾打听来的详细情况。
“公主,老奴倒是觉得,那独孤占,并非一个冷血嗜杀的凶徒,当年尽屠四十万,也是因为他的手下一个叫独孤韬的将军谋反造成的,据说当时夜间的月亮比日头还亮上许多倍,空中无云却暴雨倾盆,说不清来由的狂风,吹的叛军睁不开眼睛。因此老奴想来,此人实在是天子之身,我们还是想办法投奔过去才是安身之路。”
“什么?可是清韵,阳川候的父兄皆被其所杀,投奔独孤占恐怕很难的。”
此刻清韵突然跪下了,老人终于在如今这个情况之下,准备说出心里话了。
“索立有济世之才,付如海方收其为用,若大事可成,老奴看付如海是想要和他共平天下的。但是老奴觉得索立天性不仁,亲育情薄,信之太甚,恐怕公主是要后悔的。”
“清韵,你此话怎讲?”这已经是今晚她第二次吃惊了,先是独孤占的实力,再是清韵对索立的断语。
“公主啊!这王家的子弟,往往自幼便通晓政治,再他们的眼中,只要有用,即便是对自己的父母下手也绝不留情,索立当年逃来投奔的时候,身边有精兵数百,却没有他的同母胞妹。如今公主擅长经营,广聚工匠,正是同独孤占可以谈判的本钱,加上北朝的各路诸侯,均以善待公主做借口,来开脱弑君叛国的罪名。老奴观公主之志,实不逊须眉,因此,公主大计定要找寻可托付大事之人。而那索立若早意属公主,大可以在年前直接和付如海提出,正是这半年来他看清了这个情形,才要尚公主的。”
“清叔,这些话,你早不说,晚不说,为什么到现在才说?”
“公主,文华殿上,已经定下了釜底抽薪之计,镇恶小儿连同洛阳四城都已在算计之内了。因此公主大计筹措,定要在开战之前此次南行,公主可观索立的言行,若其果如老奴之言,公主再行定夺不迟。”
“你是说,看看索立本性究竟是淳厚还是嗜杀吗?”
“正是。”
随后两人默默的吃起饭菜来,说心里话,她对索立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这个男人各方面都很优秀。清韵的一席话也是为她着想才说出来的,毕竟现在的女子地位实在太低了,自己除非能当上武则天那样的女皇帝,才可以将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一旦嫁错了人,那这一生的报复,信仰,幸福以及生活就全毁掉了,自己现在的起点不低,更是要谨慎小心了,因此她非常感动于,清韵以老人长辈的身份来劝告她,这起码证明,自己在这个时代里有了一个忠诚的属下,清韵因为太监的身份,命运同自己紧紧联系在一起,而宫中几十年的生活,让老人可以看透很多人看不透的阴谋和诡算,这些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倚重。
现在经过她的努力和运气的辅助,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还有各方面对自己的仰慕和照顾,她已经有小富则安的心思了。唯独让她不适应的是,清韵显然已经认定索立同付如海这些满脑子都是一统天下的霸主没什么区别,只要有利的事情,他们都可以毫不顾及亲情礼仪,这对于刚刚心有所属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难以接受的。
酒菜吃到最后时,她起身冲清韵裣身施礼。
“清叔,静儿多谢清叔指点,今后此生,还赖清叔从旁指点,我们共享这富贵荣耀。”
“公主折杀老奴,老奴也愿辅佐公主得尝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