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另一面,加拿大,渥太华华侨区。
正是鲜花盛放的好时候,阳光明媚,洒在大片绿莹莹的草坪上。小鸟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上欢快的跳跃,四周都是仿古式洋气的建筑,随处洋溢着异国他乡的风情。
几个小孩正在草坪上玩皮球,他们的父母在一旁笑着畅谈,时而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中流露出欣慰的神色。
这时,一个孩子把球踢偏了,皮球顺着草坪的坡往远处滚去。
孩童迈着笨拙的步伐朝皮球追去。这时,球滚落到一双白色帆布鞋旁,停顿片刻,然后被轻轻地拾起。
孩童的目光顺着球仰头看去,是一张秀气的面孔。
“……姐姐……”孩童痴痴的叫道,目光始终不离开球。
颜汐茜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笑容,然后弯下腰,用手轻轻摸了摸孩童的脸颊,把球递给他。
“乖,拿好了。”她温柔的说道。
“谢谢姐姐。”孩童接过球,便跑开了。
阳光洒在脸上的感觉很温暖,颜汐茜半眯着眼迎着阳光看去,微微有些刺眼,她却倔强的不肯回避。
来渥太华已经半个月了,她很喜欢这里的阳光,以及这里友好的人群。她居住在莫涵生的朋友穆叔家,今天来医院做手术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虽然这边的医学技术相对国内而言较为发达,但是从医生凝重的表情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颜汐茜坐在草坪上,望着周遭孩童天真无邪的脸庞,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的举止,一切看起来都是美好的。她轻轻叹了口气。
医生的话还回荡在耳畔:她患的这种病目前在全世界治愈成功的案例都是极少的,前后需要做三次手术,并且还需要服用大量的药物,前两次手术后观察半年才做第三次决定性的手术,总共要历时一年多。医院方面会尽全力,国际上也每日都在研究新药中。
但是,必须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
一年后,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看到这样明媚的阳光,是否还有机会见到想念的亲人和朋友,还有莫家言。
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当初那样不告而别,不知他会不会怨恨自己。这样想来,颜汐茜的心里隐隐泛着酸楚,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更好的女生,会不会已经开始了新的感情。
她对活下去的欲望愈加强烈,她多想再见莫家言一面,那个给自己带来很多温暖的男生,那个陪伴在自己最艰难时候的人。
回忆的一幕一幕闪过脑海,眼眶发热,想要流泪。
然后她紧接着想到钟泉,想到刚去蓝莎镇的模样,后来遇到的那么多人,经历的那么多事。或许生命还剩下的时间不多,但是当初离家出走的那一个决定,是她觉得最辉煌最值得骄傲的选择。
想到父母,心里的愧疚便无法言语,自己亏欠他们的太多,多希望还有机会偿还,尽到女儿应尽的职责。还有颜傅超,不知道他现在长大了些吗,生活上还顺利吗?
如果,可以,一定要活下去。
“小姐姐,你怎么哭了?”是刚才来捡球的小男孩,正瞪着纯真的眼睛望着她。
颜汐茜抹掉脸上的泪水,立刻换上满脸笑容,她不想给小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姐姐很好,只是眼睛有点难受。”她说着眨么着眼睛,逗小男孩。
小孩子的世界果然是简单纯粹的,他立刻被颜汐茜逗乐了,咧开嘴露出两排还没长齐的牙齿,童真无限。
“小言,我们该回家了。”远处一位年轻的阿姨朝这边喊道。
小言,颜汐茜听到这个名字时心里‘咯噔’了一下。真巧。
她抬头望去,那个应该是小男孩的妈妈,对方看到她时,露出友好的笑容礼貌的点头问好。这里的人,都是热情且没有戒心的,他们总不吝啬对陌生人的微笑。
所以来到这里后,虽然没有熟人,颜汐茜仍然没有感到过多的孤独。
“姐姐,我该回家了。”小男孩乖巧的模样。
“好,快去吧,希望下次我们还可以见到。”颜汐茜微笑着和他摆手再见。
小男孩走后,颜汐茜看了下表,时间恍然间已快到中午,她也该往回走了。于是她顺着熟悉的路,往居住的方向走去。
幽静的小路无限延伸,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已长成发黄饱满的颜色,地上零散的落着一些叶子。这边还是夏季,蓝莎镇应该已经入秋了,寒冷的冬季马上会随之降临。
颜汐茜低着头看地上的叶子,心事重重的慢慢往前走。路边行人寥寥,走过这条小道,面临两条分叉路口。
平时,她都会选择右边的捷径小道,走到尽头再转两个弯就能回到穆叔家。但是今天,她一反常态的选择了左边,那条路也能够回到家,只是相比之下远了一截路。
这条路放眼望去旁边有几家商店,还有小贩在路边摆摊做生意,有些热闹的感觉。颜汐茜漫不经心的前行,时而也会停下脚步看看路边新奇的玩意。
一些加拿大本国人也喜欢来这条街逛,他们一口流利的英语,凭颜汐茜的水平,能听懂八九不离十。
走没多久,颜汐茜的目光被路旁的一家店吸引去目光。
是一家乐器店,透过落地窗,她看到挂在墙上那把深棕色小提琴。那是她从小与音乐有关的梦想,她总认为会拉小提琴的女生是优雅的。
小时候姑姑家有一把小提琴,没事的时候,她总喜欢跑过去拉琴,从起初的胡拉到后来慢慢上道。等到再大点的时候,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拥有一把小提琴。
她情不自禁的走进那家店,内部的装扮古色古香,颇有些中国古建筑的风韵。店主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国男人,正坐在椅子上调试琴弦。
除她之外,店里还有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中国男生。因为这里是华人区,所以一直遇到华侨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男生长得用英俊形容一点不为过,目测至少一米八三的身高,结实的体格。看上去头发是自然卷,古铜色的皮肤却很细腻,深邃有神的双眼,还有长长的睫毛。长相帅气却偏异国风格,应该是个混血儿。
“请拿这把吉他给我试弹一下。”男生指着墙上的一把吉他,对店主说出流利的国语。
口音听上去带有湖南乡音。
看得出店主是个寡言的人,他放下手中的事,起身从墙上拿下男生所说的吉他递过去。
颜汐茜仰着头看向那把小提琴,近距离看更为喜欢,琴在细节方面做得很是出色。她想拥有这把小提琴,但是心里一种说不上的情愫,让她有些犹豫。
大概是对自己生死未卜的命运的顾忌吧。
拿到吉他的男生立刻专注喜欢的上手试弹,从娴熟的动作和流畅的曲调可以看出他具有厚实的专业底子。
他弹得一曲是周董的《东风破》,这让颜汐茜仿佛回到很多年前,自己买的第一盘磁带,就是周董的这张专辑。
当时她还是扎着马尾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放学会和同学在路边吃五毛一碗的臭豆腐,逛特价书摊,看一场打折的偶像电影。和父母还有弟弟,幸福的一家四口。
可是弄人的天意,为什么要改变这一切?
“喜欢就试一下吧。”不知什么时候,男生站在她身后,出于好意说道。
颜汐茜回过头,一时间有些诧异,但是她心动了。很久没有摸过小提琴了,她很想试一试。
店主善解人意的从墙上拿下琴,递向颜汐茜,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男生亦停止弹吉他的动作,专注的目光看着她,等待她展示自己的才华。
“试一下吧。”男生又说道。
这一句像是催化剂,颜汐茜不再犹豫,深深吸了口气接过小提琴。
立刻她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手里熟悉的感觉,上好的木质涂漆,以及崭新的琴的味道,都让她热血沸腾。
很久没拉过琴了,或者说她从来就不是很会拉琴,此时身边还站着两个陌生人,真叫她有些不好意思动手。
男生没再怂恿她,只是安静地用目光注视着她,希望她感觉到自己的友好。
颜汐茜不敢拉琴,又舍不得放下就这样走掉,在心里经过激烈的权衡后,她决定一试。毕竟这样的机会可能不多了,她不想有遗憾。
她轻轻拉动琴弦,几个试音后,身体中熟悉的感觉促使她很在状态的演奏了一首《小夜曲》。就像是天生具有拉琴的天赋,虽然没受过专业的训练,但是拿捏的音调都很准确。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她太喜欢这把琴了。
拉琴的时候,在优美的曲调中,自己完全呈放空的状态。好像从不属于这个世界,自然那些生老病死的忧虑也不存在,在一个只属于音乐的国度,她自在畅游。
颜汐茜忘我的拉完最后一个音,回归到现实中。
店主轻轻地鼓掌,说着拗口的国语:“很有音乐天赋。”
原本沉默的男生亦轻轻点头,表示认可,随后说道:“你是自学成才吧。”
“谈不上自学,上次拉琴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随手弹着玩的。”颜汐茜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连忙用言语解释。
“呵。”男生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意味深长。
小提琴带来的音乐魔力让颜汐茜如痴如迷,实实在在拿在手中的感觉那样心安,颜汐茜仔细的欣赏着小提琴,有太多千丝万缕的愁绪。
“那么喜欢就买下呗。”不明真相的男生轻松地语气。
颜汐茜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把琴还给店主,“麻烦您了。”然后准备离开。
店主礼貌的点头,“没关系,欢迎下次再来。”
“喂,等下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祖国的同胞。”
已经推开门的时候,颜汐茜听到身后的男生对她说道。她回过头疑惑的眼神,怎么会有人要求和素不相识的人共进午餐呢?
男生明朗的神情,并不像是有所企图,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好感。大概是喜欢她刚才演奏的曲子吧,看得出亦是爱好音乐的青年,而且他说‘祖国同胞’,清楚表达出他乡遇故知的意思。
对于生长在同一片土地的同胞的邀请,本是应该欣然接受的,但是颜汐茜稍感身体不适,怕等会会发生突发状况。于是一脸歉意的摇摇头。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男生一怔,对方显然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这之前还从未被女生拒绝过。有店主在场,他略感到有些失面子,可是当他看向那张苍白却美好的面庞时,却不忍从心底责怪。
她刚刚拉琴的样子,那样凄美,想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吧。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男生想华侨区虽然很大,但有缘还是会再见的。
“颜汐茜。”回答完后颜汐茜关上门出了乐器店,她得加紧脚步回去吃午饭了。
男生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走神,那看似柔弱的外表之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之气。这之前他并不相信一见钟情,毕竟每日游走在繁华市区,对美女早已司空见惯百毒不侵。
但是刚才遇到的女生,尤其是她拉琴的样子,让他一个大男生竟没来由的心跳加快几分。
“老板,这把吉他和刚才那把小提琴我都要了。”他说着掏出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