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钟泉陪她来到旅馆,当他看到她简单的行李后,再一次对面前的女孩表示出诧异:“你离家出走只带了这么一点物品吗?”
“是啊。”颜汐茜迟钝的点点头说:“我们走吧。”
“好。”钟泉帮她提起行李,率先打开门往楼下走。她的眼角微微湿润,她才知道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原来是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她关上房门,就像当初关自己家门一样,带着离别的情愫。
颜汐茜单手抱着行李袋坐在钟泉的单车上,一只手环在他腰间,仰头闭上眼感受徐徐凉风,和少年身上清淡的薄荷香。街上车水马龙,此时的蓝莎镇像一个巨大的琉璃,把人们笼罩在它奢华的光环之下,氤氲出妖娆的雾气,迷乱人的双眼,使心底滋生出无限向往。
面对这一切,她感到无法抑制的激动,她强烈的想要征服沉睡的夜,让众人瞩目的焦点转向自己,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勾起,那会是怎样的荣耀啊。
荣耀背后却是需要付出无穷代价的。
“想家吗?”钟泉飘忽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国。
颜汐茜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被问及痛处,心中的某根弦拉响,往事一幕幕再次上演。她眼神流怜,平静的回答他:“想,当然想。”
空气中都是沉默,她能感觉到他的哀伤,他们的愁思大同小异,都是源自一种逃避和渴望新生。
他们静静的流淌于一片稀世繁华的夜景中,很久之后,她听到他说话,这次有点像自言自语:“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们都是刻骨经历过的人。”
“你说什么?”她听到他低语呢喃,没有明白。
钟泉哀伤迷茫的眼眸被她这一句话给打搅醒,顺便变换为平和的柔波,轻笑回答:“没事。既然缘份让我们两个孤单的人相识,以后我们就要像亲兄妹一样互相照顾,生活上我会尽量给你帮助,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
颜汐茜的耳根轻轻动了下,他的话像一把剑直刺入她心底,让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此刻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去形容感动,一份暖暖的依靠感便是莫大的幸福:“嗯!”她底气十足的回应。
“加油,我们要好好活下去。”钟泉激励她的同时也在给自己打气。
一路上清婉的笑声绵绵入耳,她觉得开心极了,接下来无论面临怎样的挫折,他都会陪在她身边。两个人永远好于一个人,何况对方是如此优秀的美少年。
她在享受这甜蜜感动的同时,不知不觉到了钟泉家,他把车子放在楼下,帮颜汐茜拿上行李走进楼梯间。她借着昏暗的路光抬头仰望这座楼,然后小心跟上他的脚步,很怕被遗下。
这是一座有些陈旧的五层楼,楼顶上错综复杂的缠着各种天线,楼下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从始点看去,就像一列体型不规则的长长货车。这里似乎远离蓝莎镇的繁华,夜晚天边半轮明月,更显得它凄楚秋凉。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他们上到最高一层,钟泉掏出钥匙打开家门。颜汐茜注意到头顶上有一个正方形的天窗,可以看到空中零落的星星。
“进来吧。”他敞开门,给她让出一条道。
她不经犹豫的走进去,身后的门关上,屋里灯被打亮,视线瞬间开阔。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家具物品摆放工整,地上铺着米黄色的地板砖,可以反衬出柔和的灯光。
“哇。”这和之前她想象邋里邋遢的屋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从心底对钟泉佩服的五体投地。
“呵呵,不会令你很失望吧?”他不好意思的挠后脑勺:“虽然简陋了点,但还能住人。”
颜汐茜连忙摇头:“不会啊,你做的很棒呢,哥。”她叫出让她温暖无比的称谓。
钟泉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满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总算没怠慢了她。他往前走了几步,打开房间门:“你就住在这间房吧。”他按下灯的开关。
她好奇的探进头去,房间和她原来的卧室差不多大,有一张双人床一个写字台外加两个多用柜,窗帘是她喜欢的淡紫色。虽然简单了点,却让她有种回到家的亲切感。
“我先回屋了,你整理一下,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
颜汐茜看着他,喉咙哽咽道:“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家。”
“傻瓜。”钟泉笑着摸她头发:“以后不需要和哥哥这么客气。”语气极其温柔,说完回到自己房间去。
她呆呆的站在房间门口,忍不住回想刚才怦然心动的一幕。
她打开行李袋,最上面放的是全家福,她留恋的看一眼,打开床头抽屉,把它倒扣放进去,想让那段记忆暂时沉睡。然后她把衣服和生活用品各就其位,做完这一切后,她疲惫的瘫倒在床上。
想到以后可以住在这里,还有一个优雅的帅哥哥照顾,她心里软软的踏实感。钟泉的出现,完全吻合她对白马王子所有的幻想,气质外貌家庭背景,全都……等等,她好像还没问过他的身世呢。
颜汐茜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迟钝的提起警惕,他是什么人?她问自己,可以奋不顾身救一个陌生人,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还收留她做妹妹,当然是一个好人。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有必要去了解一下他的背景。
“咚咚。”正在看书的钟泉听到敲门声后抬起头,看到像白痴一样站在门口的她。
“有事么?”他放下书问她。
颜汐茜试着往进走,坐在他床边,几番欲言又止。
钟泉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没关系,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哦,那我可不可以打听一下你的来历?”她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目光乱瞄,最终落在书桌上摆放的照片上面。
是钟泉和一个女孩亲密的合影,女孩十分清秀可人,背景是在一所大学校园门口,照片上钟泉和现在没多大变化,时间应该相差不远。她的瞳孔颜色暗淡下去,心底小小的失落。
原来他有女朋友。她马上感觉自己像一个卑鄙的第三者,涉足到本不该她出现的地方去。
“我和你差不多,背井离乡加机缘巧合来到这里,现在在一家快餐店送外卖,月薪够维持温饱,业余也有写作的习惯,偶尔上上小报。”钟泉毫不隐瞒的道出所有,然后担心的指责她:“笨丫头,怎么现在才问这个问题?还好你碰到的是我,万一坏人怎么办?出门在外要多留个心眼。”
颜汐茜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目光时不时看那张照片,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她最终没抵制住内心的好奇,指着照片问他。
他的眼睛随她手指方向落到照片上,原本平和的表情瞬间忧伤,眼神迷离,半天没有说话。她感到难以忍受的沉寂,意识到其中大有玄机,虽然很疑惑,但她识趣的给自己找台阶下。
“不好意思,不应该问你隐私的……我先去睡觉了。”她起身要走。
“没事,我想你早晚要知道的。”他叫住她:“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后来相约好上了同一所大学,可是半年前她突然因先天性心脏病去世,我因为接受不了现实才弃学逃到这座城市来。”他苦闷的挤出一个笑容:“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你的处境,更愿意给你我所能的帮助。”
知道真相后,颜汐茜没有想象的轻松感,反而被一团黑影笼罩住:“心脏病……去世?”她声音在颤抖。
“对。”钟泉很低的声音,痛苦的闭上眼睛:“我真的好想她,可我必须以她所愿好好活下去。”
她回头看他,体会到他切肤之痛,更深刻明白死亡对她的威胁,现在的她就是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生命的沙漏倒计时已经开始。
“如果没什么事,我回屋休息去了。”她有气无力的说完,迈着虚弱的步子走回房间,眼泪任凭她如何克制还是流出来。
其实她终究很怕死,如何放得开这美丽的生命,一世还未活得酣畅淋漓,怎能罢了?
屋里漆黑,她环膝坐在床上,看窗外一片寂静的夜光,眼睛眨呀眨,总算止住泪水。她庆幸自己选择离开,没有让亲人陪她一起承受等待死亡的痛苦,他们现在对她万般思念总好过以后肝肠寸断。
弟弟的生活还好吗?真希望他能够担起半个家,做一个有责任心的大男孩。颜汐茜这么想着,然后想到钟泉,两个有着同样悲惨命运的人,就让他们以后相依为命吧。
她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害他再温习一遍从前的痛苦吗?她可没那么残忍。
她躺下闭上双眼,想象第二天清晨一睁开眼阳光明媚,所有忧愁不悦都会被风干,然后全力迎接生命的挑战。
开始学会独自成长,真真正正的去体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