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人慢慢地沉吟了一声,“这是时代的悲剧,许多人的家毁于战火,许多人被迫离乡背井,我原先也有一个家,在山东,那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富庶的地方。我慌张的逃出来,留下可怜的老伴和小柱儿,让我算算看,如果小柱儿还活着的话,怕也有你这般高了,唉!”
“老伯。”陆苇喊了一声。
“看,我只顾着自说自话,陆小弟,把你的故事慢慢的说给我听吧!”
陆苇就他记忆所及,把他在广州的家,父亲如何失足落海,母亲为救父亲同遭不幸,在船上的种种?阿根嫂如何取得那只装有黄金、美钞的旅行皮包,在香港住旅馆的种种情形,到了台湾后的细节,阿根嫂的态度如何一日不如一日,以及昨天的争吵,他跑出来后的情形,都一五一十的讲给老人听。
“那阿根是个懦弱而无主张的男人,阿根嫂那样子对你就来免有失厚道;想想看,他们用的是你父母的钱,怎么能如此这样,只是,你现在打算怎么般?”老人听后,下了结论说。
“我——”陆苇迟疑了一下,“我绝不再回阿根嫂儿去,她说得出就做得到,她一定会打死我的。我想继续念书,我愿意做工赚钱来养活自己。”
“唉!难得你有这份上进的心。”老人看了陆苇很久,随即说:“这样吧!我有一个决定,不知你是否赞成?”
“什么决定?”陆苇问。”
“照你说的,阿根嫂对你并不好,这次她放倒了帐火气大?更是不会再对你好,而且你不想回去…”
“我绝不回去,老伯。”陆苇坚定的说。
“我孤老头一个,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住下来一我吃什么你也跟着吃什么,日子虽然苦一点,还不至于挨饿。也算咱们有缘份,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你长得有一点点像小柱你只管好好念书。念了书将来才会出人头地。阿根那儿,我去替你说。”
“老伯,我,我太高兴了,自从父母死后。就没有人这样侍我过,我,我一定要好好的念。还要帮您做事,我会做不少事情的!洗碗,擦地、抹桌椅——”
“我还没告诉你我姓什么是不?我姓林,双木林。”
“嗯,林,林们伯。我可以叫您林伯伯吗?”陆苇激动的问。
“当然可以。”林老伯抚摸着陆苇的头,慈祥的说:“这里住着虽不舒服,倒也能挡风避雨,以后,我们都不会再孤单了,是不?”
“是的。”陆苇答,黑眼睛里闪着泪光。
“你先坐一会儿,我出去一下。”林老伯停了一会儿后说。
“林伯伯。”陆苇喊住了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什么事?”
“您是做什么的?”
“踩三轮车儿,今天清晨我把车子送去修,这老爷车经常出毛病,这回可要在厂里待上两天,大概是想叫我这把老骨头歇歇吧!没想到回来时看见你躺在路边,于是我就喊醒了你。”林老伯一边把条毛巾搭在肩上,一边回答陆苇的话。
“哦!”陆苇点头,轻轻的笑,“可惜我不会踩三轮车,要不然我可以帮您踩。”
“你会踩我也不能让你踩啊你该好好念书,将来做大事,不是比踩三轮车强了一百倍?”
陆苇没有答话,他没有料到林伯伯竟会是踩三轮车的,踩三轮车虽然辛苦一点,但并不卑贱,教师常说劳工神圣,靠力气吃饭总比作奸犯科的人好。他对林伯伯产生一种崇拜和依赖的感情。林们们不富有,却有一颗最仁慈的心。许多人被名缰利锁砸得失去了仁心。林伯伯是应该被尊重的。
“好。我出去了,你要是累了就在床上躺躺。”
林老伯走了后,陆苇独自沉思了很久。他的境遇该不算寻常吧!这个改变将是他一生的转折点。
想着,想着,他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陆小弟。陆苇,你睡着了吗?”林伯伯的声音。
“噢,林伯伯,您回来了?”陆苇揉揉眼睛,颇不好意思的说。
“怎么不到床上去睡?”林老伯笑问:“也难怪,我的床太乱了。你瞧,这是我给你买的日用品。”
陆苇这才注意到门边斜立着的,是一张崭新的竹床,以及一包东西。
林老伯的细心令陆苇感激和感动。他赶紧跑到门边去搬那张竹床。林老伯说:“我们先得把那张床挪一挪,那么你的床就可以放在那儿。”
陆苇帮着林老伯整理床上的衣物,然后挪到适当的地点。这样一来?两张床并立着,中间隔了两人宽。林老伯说:“我打
算买一张桌子放在这里,可以当作你的书桌。”
“林伯伯,您为我花了好多钱。”
“这有什么关系,来,我们都歇歇。”林老伯说。
陆苇在他的新床上坐下,脸上挂着笑容。好久他都没有这,羊开心的笑过了。
“方才,我去过你阿根嫂那儿。”林老伯点燃了旱烟管,慢吞吞的说。
“真的呢”陆苇脸上的笑容笑容消失,紧张的问。
“嗯。”林老伯备愿把阿根嫂的话重复给陆苇听。他想不到阿根嫂毫不念旧情。陆苇一夜未回,她不但不担心,反而口口声声诅咒他死掉了最好,当林老伯耐着性子问阿根嫂:“如果又一个人愿意收养陆苇,你有意见吗?”
“那真谢天谢地,其实他死活都不关我的事,我养了他几年,可真操了不少心哟!现在我自已的环境也不大好,要是有人”阿根嫂突然压低了声音说:“真的有人收养他?”
“是的,就是我。”
“看不出你还有菩萨心肠。”阿根嫂见林老伯一副穷人相,不由得冷笑着说:“希望你不要后悔。以后我和陆苇就一刀两断!”
“你愿不愿意隔段时间去看看他?”林老伯又问。
“不了,我看了他就会生气,犯不着。我年纪不小了,该自己保重才对。”
“是的,你该多保重?那么我走了;”林老伯不带表情的说。
既然这样。他勉强叫陆苇回到阿根嫂那儿,陆苇不会快乐,更不会有前途。林老伯更下定了收养陆苇的决心。他的日子过得虽苦?但以后他可以多拉几趟车子,问题不就解决了?
“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了,你只管好好念书就成了。林老伯吸了口烟说。
“林伯伯,我——”陆苇走到林老伯那儿,好一阵激动才说:“我一定好好念书,不叫你失望。将来,我会报答您的。”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喜欢你。以后不要怕困难,要好好的奋斗。”林老伯鼓励的说。接着,林伯伯给陆苇说起了他的故事,在来这里之前,他在远的北方是有两个儿子的,但是那不孝子,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被送进了监狱,还记得那年去探视。
“606号——林世韩!
“在!”
“出来!——快!到理发室去!”
猛地拉开看守所室房门;伴之以厉声呼叫的,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女看守员,一身很有威风的警服仍掩饰不住她那漂亮而又自知漂亮、这时候抹些美容霜使其更增漂亮的脸。
三十六岁的林世韩,十多年前有一张与杀人犯形象绝不沾边儿的白净脸,十足的书生型人物。不过,毕竟还有少许人见过他眼中偶尔射出的凶光——象冰,象火,象刀,象剑。那时,连他自己也没有预计到他的脸上将滋生出使常人望而生畏的络腮胡子。
在这个同样有花、有空气、有阳光但又常常不被人意识到的地方,他被唤到理发室去接受强制性剃头、刮脸的凑数,鬼才记得清!老实说,他履行这一套特殊整容程序时,身心都象那剃头刀子在头皮和脸皮上怎样。耕耘”,也近乎没有察觉。在这种时候,你就是给他弄出几道流血的口子,馋也仍象是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