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昏前后,王瘸子杂货店里的人总是很多,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来买东西的,有来喝茶的,也有来凑热闹的。因为这里不但卖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南北杂货,也卖卤菜,卖点酒。在外面用草哺搭成的一个凉棚下,还摆着三张方木桌,七八条长板凳。大家坐下来,左手拿着半个鸭头、一块豆腐干,右手端着大半碗老酒,天南地北、胡说八道的这么样一聊,本来不好过的日子,也就这么样糊里糊涂开开心心的过去了。这大概就是这个小镇上惟一的娱乐了。王瘸子总是像一个最殷勤客气的主人一样,总是嘻嘻哈哈的周旋在这些人之间。他们不但是他的老主顾,也已经成了他的老朋友。可是第一眼看到他的人,不被他吓一跳的人,大概还不多。王瘸子又高又大又粗又肥,而且是个瘸子。他左边的那只眼睛,看起来和平常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可是他右边的那只眼睛,却像是一个突出在眼眶外的鸡蛋。后来有人问陆小凤:“你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有什么感觉?”陆小凤对他的感觉是:“那时候,我只觉得这个人之丑,真是丑得天下少有,可是等到他跟你说过半个时辰的话之后,你就会忘记他的丑了。”然后陆小凤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他才会娶到个让大多数男人,一看见就会想带她上床的风骚老婆。”杂货店还有一个小孩,王瘸子说那是他儿子,他儿子很奇怪,总是坐在院子的井边呆呆的看着井里,嘴里还不知道在叨念什么?
杂货店的后院里有一间小木屋,本来大概是堆柴的,现在却摆了一张木板床。上面甚至还铺起了一张白床单,最少曾经在某一段日子前是一张真的用白布做的白床单。就在这张床的床头,还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住宿:单人每夜五十钱。每月一吊。双人每夜八十钱。每月一吊半。膳食:每人每日三顿,六十五钱。不吃也算。价钱还不算很抠门,不过在这种穷苦的地方有这种价钱还是挺奢侈的。陆小凤绝对不是付不起这种小钱的人,司空摘星虽然经常不带钱在身上,但伸一伸手还是有的,今天他不用伸手了,因为他旁边有一位冤大头会帮他付钱,更何况还是这位冤大头请他来的。
老板娘一直不停的扭动着腰肢,把陆小凤他们带到这里来,眯着眼睛看着陆小凤直笑。老板娘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了,但是陆小凤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美,现在虽然比不上以前的美貌,但是比起一般的胭脂俗粉还是要漂亮的多,四十岁的女人,正值虎狼之年。这位老板娘还是虎狼之年中的母老虎,陆小凤想到那位瘸子老板,一个这么残病的男人一定是满足不了她。也难怪老板娘会有如此的举动。
老板娘对陆小凤道:“公子爷,我刚才好像听我们家那个老王八蛋说,您姓陆。”
“对,我姓陆。”也许是司空摘星长得太对不起群众了,老板娘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只是一直盯着陆小凤。“陆公子,那个要饭的小王八蛋把你们带到我这里来,还真是带对地方了。”陆小凤忽然笑了,看着床头木板墙上的那一张价目笑了。“可是我们还真以为我来错了地方,看你们这里的价钱,我还以为到了黑店。”老板娘道:“陆公子,那您就真的错了,这里不但管吃管住,而且什么事都可以把你伺候得好好的,这种价钱也算贵吗?”
陆小凤看着那张随时好像都可以垮下来的木板床上,那张又黄又灰又黑,简直已经分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床单苦笑。陆小凤道:“不管怎么样,睡在这么样一张床上,就算要我每天晚上付五十钱,我都觉得有点像是个冤大头。”陆小凤觉得吃亏了,可司空摘星却不觉得,因为反正是陆小凤付钱,只不过这种地方如果晚上睡人的话会‘很好受’的,司空摘星只祈祷晚上睡觉的时候,床板别断了就行。
老板娘有意无意间,用一根出乎意料之外那么漂亮的纤纤手指,指着红纸上的“双人”两个字,一双媚眼已笑如丝:“如果说,我要你付八十钱呢?”陆小凤看看她的眼,看看她的手,看看她的腰,忽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在那种情况下,就算花八百钱也是值得的。”陆小凤说:“只可惜……”“只可惜什么?”老板娘追问。“只可惜他陆小凤对你这种老女人不感兴趣,他一向只喜欢小女孩。”司空摘星替陆小凤说道。
陆小凤不回答也不开口,老板娘盯着他,一双如丝的媚眼,忽然像杏子一样的瞪起来了。“陆公子,有句话我实在不该问你的,可是心里又实在忍不住想问。”“那么你就问吧!”老板娘叹了口气,说道:“像我们这里这么样一个破地方,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到这里来?”“那么通常是什么样的人物才会到这里来?”陆小凤问。“通常只有两种人。”老板娘说:“一种是财迷,总认为这地方附近,真的有夜明珠。想到这里来捡个宝,这种人是我们最欢迎的。因为他们的大财虽然发不到,却总是会让我们发一笔小财。”她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近年来这种人已经愈来愈少了。”
陆小凤又问:“那么第二种人呢?”老板娘盯着他:“第二种人,就是已经被人家追得没地方可去的人。被官府追缉,被仇家追杀,追得已经没有路可走了,只好到这里来避一避风头。”
陆小凤也在盯着她:“你看我像是哪种人?”老板娘又叹了口气:“我看你呀,两种人你都不像,可是再仔细看看,两种人你又都像。”陆小凤又把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一面看,一面摇头,并且还一面在摸着他那两撇像眉毛一样的胡子。他们两人感觉就像在卿卿我我,司空摘星受不了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踪影。
陆小凤没去管司空摘星,他想那猴子一定又是去寻找下手机会去了,陆小凤道“老板娘,我知道你是很了解男人的,可是这一次你实在把我看错了。”老板娘有些疑问:“哦?”“不管我是你说的那两种人的其中任何一种,只要我真的是其中的一种,那么现在我就会变成第三种了。”陆小凤道。“第三种?”老板娘问:“你说的这第三种人,是种什么样的人?”陆小凤解释道:“这第三种人当然也是种罪犯。“他们犯的通常是什么罪?”老板娘问。陆小凤故意不去看她身上脸上的任何其他地方,故意只盯着她两条腿看。“你猜呢?”陆小凤故意眯起眼睛来问。“你猜他们犯的都是什么罪?”老板娘的脸居然好像有一点要红起来的样子,甚至还好像有点情不自禁的夹紧了她一双又长又粗又结实又匀称的两条腿。“这种人我不喜欢。”她的眼又媚如丝:“我相信你绝不会是这种人。”大多数男人都知道,有很多女人说出来的话,都和她本来的心意相反。她们说不喜欢的时候,也许就是喜欢,而且喜欢得很。陆小凤当然不是不了解女人的男人,如果说他不明白一个女人对他表达的意思,他的朋友死也不会相信。可是现在他却偏偏好像一点都不明白的样子,而且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起来。“这种人我也不喜欢,我当然绝不会是这种人。”老板娘道:“哦?”
“我到这里来,只不过是办点事,顺便拜访一下老朋友的。”陆小凤当然不会把他来这里的目的随便告诉一个陌生人,而且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因为女人通常都是最毒的刺,特别是美丽的女人。“你这个朋友叫什么?”老板娘问道。陆小凤有些犹豫,欲说又止。
老板娘笑道:“陆公子既然不肯说,那就别说了。”陆小凤道:“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只不过说完之后,还要请老板娘帮个忙。”老板娘笑了,笑得比狐狸还妩媚,道:“但说无妨。”陆小凤道:“这个人叫司徒望月。”老板娘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道:“原来你是找司徒公子啊!”“怎么着?你知道他?”老板娘笑道:“岂止认识,司徒公子还是我们店的常客,他们家可是镇上比较富裕的人家,司徒公子出手大方,为人那是没得说的,总之镇上的人谈起他几乎没有不认识的。只不过。”“只不过什么?”陆小凤问道。“只不过,司徒公子已经有一年没有回来了。”“他上哪去了?”陆小凤明知故问,司徒望月现在就在六扇门的大牢里。老板娘叹息道:“自从去年这个时候的样子,就没看见司徒公子来过我们店了。我也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镇上也没有人知道。”老板娘很是惋惜,因为这个穷地方像司徒望月这样出手阔绰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老板娘你知道他家在哪吗?”陆小凤问道。老板娘有些疑问,道:“他都不在这儿了,你还找他家干嘛?”陆小凤道:“哦,既然来了,就得拜访一下他府上,不然不是白跑了吗?”“也是哦!他们家在镇的最东边,这样吧!明天,明天叫我那当家的带你们去。”老板娘道。“那就有劳老板娘了。”
“诶!陆公子您是贵客,这样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老板娘道,“对了,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呢?”老板娘这才发现司空摘星已经不见了。陆小凤道:“哦,老板娘放心,这地方就算谁迷路,他也不会迷路的。”‘因为神偷是永远不会迷路的’这是下一句,但是陆小凤怎么会说出来呢?
“这样啊!恩,好了,陆公子,您早点歇息吧!我先走了。”陆小凤应过后,老板娘还是扭动着腰肢,屁股一摆一摆的走了,走出门前还不忘给陆小凤一个媚眼,陆小凤却见怪不怪,关上了门就躺到了床上。(这家杂货店就暂且叫它‘瘸子客栈’吧!好像杂货店不是人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