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基督的深红色披风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她的脸上戴着一付太阳眼镜遮掉大半容颜,踩着高跟鞋喀喀喀地上楼,一面拿着手机和十字讲话,皱紧眉头露出厌烦的表情。
“我知道,五点以前会回去议会院找你。你要讲几次啊!”
她转过头去,看着走廊外的操场,司令台上的旗杆降着半旗。
“再啰嗦我就不回去找你。”手机另一头嘟哝几声,虎基督深吸口气,已经濒临发飙边缘:“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辞职。”
另一头的十字基督闻声赶紧挂上手机。
虎基督阖上手机盖把手机收起来。她当然知道今天下午议会院的状况比较特别,自己绝对不能迟到。好了,现在是两点半,还有两个半小时。十字以为处理堕天的事情需要浪费多少时间?
虎基督拐弯又上一层楼,来到学生时代经常报到的校长室。
校长室门口站着几名学生,三男三女,虎基督对他们有印象,似乎是堕天的朋友。她走过去打开校长室大门,然后把门关上。
校长室前厅摆放着两张面对面的沙发,中间有茶几隔开。沙发的一边坐着校长和一名鼻青脸肿的学生,还有一位看似学生家长的男人;另一边是堕天。
虎基督摘下太阳眼镜,把眼镜插在低胸的衬衫领口,脱下披风。很好,原来校长还没换人。
堕天基督看到虎基督感到有些讶异,但虎基督并没有表示什么。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生气,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平静。
校长是个六十几岁的灰发男人,有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孔,老是喜欢对学生说教,虎基督从以前就很讨厌他。
虎基督坐到和堕天同一边的沙发上,她猜校长没有认出她是以前的学生。
“我代表安索斯顿·席隆特过来。”虎基督坐下:“敝姓沙利尔,是席隆特的秘书。”
即使使用敬语依然气焰高张。
校长见双方家长都到了现场,便开始说话:“沙利尔小姐,这位是莫尔·索瓦格先生;索瓦格先生,沙利尔小姐代表席隆特先生出席。”
索瓦格的父亲莫尔很不高兴:“席隆特有这么忙吗?”
“不好意思,今天议会院有相当重要的议题。”虎基督瞇着眼睛说。
校长接着往下陈述:“今天中午蓝肯·别林同学打伤了克林格·索瓦格同学,索瓦格先生将提出告诉。校方则决定记两支大过。”
“喔?”虎基督感到有趣地挑起眉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蓝肯·别林打人──”莫尔很生气地指着自己儿子说:“他把克林格打成这副德性,你们要赔偿医药费!”
校长看着虎基督缓缓说:“今天中午蓝肯·别林突然抓住操场上的克林格·索瓦格,把索瓦格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又折断他两只手臂。然后,别林把索瓦格拖到三楼女厕前,是其他同学通知校长室,我才知道这件事情。”
虎基督拧起眉头。
“为什么蓝肯要揍他?”她瞅住克林格·索瓦格,索瓦格微微发抖。
“我怎么知道这家伙为什──”
“闭嘴。”虎基督瞪着贸然开口的莫尔·索瓦格:“我没有问你话。”
“妳──”
“蓝肯之前在校纪录正常,他不会无故打人,一定是你儿子做了什么讨人厌的事情。”
“妳这是毁谤!”
“沙利尔小姐,恕我直言。”校长此时插话:“我时常听到蓝肯·别林在外面打架的传言。”
虎基督毫不在乎地看着校长:“既然是传言,你没有证据就不要多嘴。更何况,蓝肯教训的都是不成气候的帮派。”
“沙利尔小姐──”
“蓝肯,你自己说。”虎基督伸手制止其他人发言,看着堕天:“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打人?”
堕天基督看了虎基督一眼,开始说话:“索瓦格派他的跟屁虫围堵菲琳和狄姬,还有默斯坦。另一些人把妃斯格抓到水池边去,索瓦格和最常跟他混在一起的家伙则在操场上围殴锡克莱。”
“这些人名是谁?”
“跟我熟的朋友。”堕天回答虎基督;然后下结论:“索瓦格只是藉机找碴。”
“所以是这家伙先动手的。”虎基督眼睛锐利地睨着索瓦格:“很好,事情解决了。不全然是蓝肯的错,要嘛两人一起记过吧。”
“你凭什么说克林格他──”
“安顿有带妃斯格去保健室,护士知道这件事;或者监视器也有录下来。锡克莱被围殴的时候篮球队都在场,他们可以作证。”堕天基督一件一件地说:“厕所前面的监视器也会拍到菲琳她们被围堵的画面。默斯坦说负责堵他的那些人后来知趣地离开了,需要我请默斯坦证明索瓦格有派人去堵他吗?”
墨尔愣住,好久未发一语。
“为什么你刚才不这么跟校长讲就好了?”虎基督皱着眉头:“这样我就不用特地跑一趟。”
“校长不听,我也没办法。”堕天耸肩。
虎基督重新看着校长和莫尔:“那么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做?聚众生事和打伤同学,哪一个犯的校规比较严重?”
克林格·索瓦格至少犯了四次“聚众生事”,比起堕天打伤一个同学,两者之间的差异未免太大。
“咳。”校长这时赶紧插话:“索瓦格先生,刚才蓝肯·别林所说的几位同学,菲琳西斯·舒曼是内政院警务部长的女儿,默斯坦·昂·帕蓝卡的监护人是议会院议员,至于蓝肯·别林……”
“你想要诉诸法律途径我并不反对,让少年法庭的法官来评断谁对谁错。”虎基督冷冷地道。
虽然晓得校长是在替虎基督说话,虎基督却无法感谢校长这富含身家背景歧视的发言。从以前就是这样;虎基督厌恶地嘟哝着。
“关于记过方面。”校长满脸堆笑地对两位家长解释:“学生凡事都有犯错的时候,这一次校方特别开恩,不再追究了。”
“随便你。”虎基督并不在意。她站起来:“我该走了。蓝肯,你下午要请假,还是继续上课?”
“没意见。”
虎基督从手提包内找出一个印章:“这是安索斯顿的印章,以后要请假就自己盖。”
言下之意,虎基督并不在意堕天随便请假;而且故意在校长面前告诉他。
“莫尔·索瓦格先生,如果你还是执意对簿公堂,随时候教。”
虎基督说完那句话,示意堕天跟着她,两人先出了校长室。
想当然尔,过了十几天虎基督都没有收到法院通知。
堕天基督才刚出校长室大门,就看到菲琳西斯等人在等他。
“结果怎样?蓝肯。”狄姬冲上来,急急忙忙地问堕天:“你被记了几支大过?”
堕天还在回答狄姬的问题,虎基督便穿上披风走开了。
六个朋友。
虎基督边戴上太阳眼镜边想。其中一位是内政院警务部长的女儿?这个有趣;另一个家伙……默斯坦·昂·帕蓝卡。虎基督喃喃自语,帕蓝卡,不就是圣子讨厌的那家伙?
下午三点钟,血基督停妥车子,松开安全带,伏燹则已经开门下车。她披上御寒的外套,拉紧皮靴,转头一看,血基督正好锁上车门。
“走吧,在这边。”
伏燹领路,带着血基督走进脏乱的小巷子。
斑驳的围墙与蛇鼠横行的巷脚,几只野狗在巷子另一端的出口吠叫。三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蹲在狭小的屋门前搓洗碗瓢,有一些小孩子光着身体从这边跑到那边互相追逐游戏。
血基督与伏燹穿着一身格格不入的名牌风衣走过小巷,引来居民的频频注视。她们两人头顶的天空,全被加盖的铁皮房屋与挂满破旧衣物的晒衣杆架所阻挡,更显得天空颜色的灰蒙。巷子与更小巷子的分叉口,有几个大金属桶燃烧着煤炭,一些看来不务正业的青少年正隔着大桶取暖。
伏燹基督带着血基督在这错乱交杂的巷衖里拐来弯去,最后停步于一扇泰半红漆剥落的木门前。
伏燹基督推开门,昏暗的室内传来一股发霉的恶心味道,惹得血基督皱起眉头;伏燹基督走进去,血基督跟进。只见室如悬磬,屋子里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仅有一张木藤编成的躺椅,以及摆放着几个杯子的矮木几;四面墙壁都是最简单寒酸的灰色水泥。好像屋后还有个后厅,昏昏暗暗的,一名看似行将就木的白须老人慵慵懒懒地躺在躺椅上午睡。
“周穆爷爷。”伏燹基督上前摇醒昏睡的老人家。
那名老人迷糊转醒,看着伏燹基督好一会儿。
“嗯,妳怎么来啦。”
“周穆爷爷。”伏燹基督蹲下身子,让视线与老人平视:“垂垂人勒?”
“嗄?垂垂?”那个老头子揉揉眼睛坐起来:“后面,自己过去吧。”
“嗯。今天是……”
“三十五度、七十一度、一百七十一度。”
“好。”
伏燹基督和血基督朝连着后厅的小门走,跨过小门的那一瞬间,血基督挥鞭快速拍打,三个从门槛内弹出的飞镖利落而准确地被拍落在地。
三十五度角、七十一度角、一百七十一度角。
血基督甩鞭,抖掉飞镖上面的暗红色液体,她猜那是一种特殊调配的毒剂;然后血基督看向伏燹。伏燹基督不知何时,竟已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反手抵在门槛上,以匕首前端细尖的部位精准扣住一枚原本朝她脖子飞来的血滴子。
“……周穆爷爷。”伏燹基督和血基督同时回头,看着她们身后在躺椅上假寐的老人。
“唔,忘了说,上个月开始我们加了一个最毒的,八十五度角。”
“你根本是故意的!”
“垂垂说,如果客人没办法应付第四个,那就别让他进去了。”
“哼!死垂垂。”
伏燹基督气呼呼地走进后厅,血基督一语不发地挥鞭打向二百五十三度角,门槛上的水泥龟裂,跳出第二个血滴子。
“喔,血基督,妳怎么知道那里还有一个。”
“依你的个性,暗器不会只放一个。”血基督冷冷地说:“防了你第一招就要想到还有第二招,这是我的结论。”
“好女孩。”老人笑嘻嘻地躲回躺椅上睡觉。
血基督走到后厅之后,看到伏燹站在一个有天花板这么高的大烤炉前面。空气很闷热,想必这个大烤炉刚才还在运作。
越过长长的工作台,一名黑发黑眼,眼神细长的年轻男人正停下手边工作,对着两人笑。他的轮廓并不深刻,看起来像兆州人,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有神韵。
“好久不见了,这次是谁要维修还是订做?”
“死垂垂。”伏燹基督皱着眉头很不开心,瞅着男人──垂垂说:“老是搞这种花招,小心我让你惨死在这!”
“唉呀,看在同校情谊的份上,别对我这么残忍。”
血基督把她的长剑和剑鞘解下,放上干净的工作台:“我的长剑,麻烦整顿一遍。”
“怎么了,变化的过程有问题?”
“不是。”血基督摇头:“变换成焰形剑的过程没有问题,只是上次开出突刺之后,要收起来便有点不顺手,后来再打开也没有以前迅速。”
“我懂了。我会帮妳换几个小零件然后上点油;什么时候要?”
“今天就给我弄好。”伏燹基督气呼呼的说:“试探我们的惩罚。”
“呿,我怎么会认识这种学妹。”
“再吵就不付钱。”
垂垂只好安静地开始动手检查,从另一边搬来几个零件和工具,利落解开机关换上新零件并且上油。
就在垂垂一边工作的时候,伏燹和血基督到处看看。
这个后厅的空间比从外表看起来还要大,摆放着各种武器;从铸剑的器具到各种枪械零件,应有尽有,甚至有一些少见的古代大型兵器。
血基督在一面排满长剑的墙壁前细细观看,拿下其中一把金黄剑柄的单手剑把玩。
“喔,那是我的最新作品。”垂垂一面抬头对血基督说,一面又低头抽换血基督武器的零件:“很漂亮吧,妳看剑柄上的图案,代表黄龙。”
“黄龙?”血基督伸手摸着剑柄上细致的花纹,黄龙脸上一对锐利的大眼睛正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看。
“在兆洲,黄龙是皇帝的象征,凤凰则代表皇后──嗯,就是妳这把剑。”垂垂指着他手中修理的长剑说:“凤凰是一种浴火重生的神鸟,把这把剑改成焰形剑的构想,就是从这里来的。”
血基督小心翼翼地把雕刻黄龙的长剑摆回原位。
“那把就叫做黄龙,妳的则是舞凤。”垂垂接着说:“这两把是一对的,不过老实说,它们除了名字相对之外,功用、机关都不一样,实在不像一把对剑。”
“好像挺有趣的。”伏燹基督接手把黄龙取下,拿掉剑鞘,黄龙的剑身十分白亮,就像一面镜子,打造得又薄又漂亮。
伏燹基督向右用力挥出长剑,一面按下剑柄上的按钮,只见剑身陡然裂成一块一块正方形整齐锐利的刀片,向两边突出排开!一把细长剑立刻变成有着宽阔剑身的单手阔剑。
“哇!”伏燹基督很开心:“真好玩!这把剑还有什么机关?”
“唔,如果妳扯掉离剑肩最近的那一块方片。”垂垂稍微停下手边的工作,抬头看伏燹:“小心一点,方片的四边都是锋刃,别割伤手。妳把第一块方片扯下来看看吧。”
伏燹基督照着垂垂的话做,扯下最靠近剑肩的正方形刀片,没想到每一块刀片之间彼此牵连,因此伏燹基督便把剑身所碎成的所有刀片扯下,形成一条银色的长鞭子。
原本的长剑只剩下细细的骨干,但是以骨干尖头锐利的打制方式,也是一把以突刺为主要攻击方式的长剑。
“这把黄龙还真好用,明明取了个兆洲名字,它的变形却都和严洲武器比较像。”
“别在乎这种小事啦。怎么样,喜欢的话,我可以便宜算给妳们。”
“当然好。”伏燹基督点头:“等一下和维修费一起算。”
“好。”垂垂组装完血基督的舞凤,最后锁上螺丝钉,把舞凤还给血:“你们最近又有大任务啦。”
伏燹颔首:“赛亚克里尔的九荒夸口说,十号要杀光方舟所有犯人。”
“喔。”垂垂摇摇头:“这和妳们有什么关系?”
“有几个人,被赛亚克里尔九荒杀掉的话就太可惜了。”伏燹缓缓说:“马雷尔第·赛亚斯。听过他吧?”
“很老的老头子。”垂垂想了想:“军务院长次席秘书。”
伏燹点头:“就是他。他是个好人,我们想带他出来。”
“奇怪的任务。有警察干涉吗?”
“没有。”伏燹耸肩:“一星期前的万圣节事件,警察都忙不过来了,加上赛亚克里尔施压,这次警务部被下达特殊命令,不准出动。不过,除了第二队的少数队员,也没人知道三天后方舟会出事。”
“真是烂到底的政府。”
“嗯,谁都知道的嘛。”伏燹基督的嘴角上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