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下午四点,堕天基督回到各各他;他把书包拿回楼上放好,下来厨房开罐可乐。
“嘿,听说今天有人遇上大麻烦?”
影基督突然出现在堕天身后,他吓得差一点把可乐喷出来。
“呃,影大姐──”
“哎,有这么可怕吗?”
“妳差点吓死我了……”堕天基督把可乐放到桌上,不敢再喝。
“别这样嘛,我是关心你耶。怎么,最后的处分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被记过。”
“咦?”影基督愣了一下,原本准备看好戏的表情写满失望:“那位校长,你们的校长没换不是吗……不是叫做欧兰·派索席?”
“是啊,是他。”
影基督皱着眉头:“既然没换人,这个校长怎么会饶过你?他非常固执,我记得虎以前被他盯的很紧,常常抓去辅导;明明虎什么也没做!”
堕天基督于是大约讲了今天下午的情形,以及虎基督说过的话。顺便,也提到虎基督把十字的印章留给他这件事。
影基督听了感到有趣,扬起一个很高的笑容:“不愧是虎。”
堕天一时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以为十字找虎去,你死定了。”影基督笑得很神秘:“譬如说你被虎大卸八块,打成烂泥还要我去学校收尸之类的──没想到虎还是这么擅长主导话题,谈判的功夫一流。”
“影大姐,妳的意思是──”
“虎其实很相信你,对吧?”影基督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罐果汁,一面说:“不然她不可能替你说话;十字还真了解虎,否则十字也不会把这件工作交由虎处理。嗯,很完美的结局,今天晚上记得跟虎说声谢谢喔。”
然后她没有再与堕天多说什么了,拿着两罐葡萄汁跑去找葛雷林爷爷。
堕天基督看向客厅,葛雷林爷爷接过影基督倒在杯子里递给他的果汁,看他戴着大粗框眼镜的样子,应该正在阅读书报。伏燹基督和血基督也在客厅,血基督擦拭着她的长剑。
那把长剑的样式堕天没有看过,他猜是新买的;伏燹则抱着一头美洲狮呼呼大睡,美洲狮发出可怜的低吼想要脱离伏燹拥抱,却不得其法。堕天注意到屋子里只有这一头,另外一头跟着虎基督出门去了。
堕天走出厨房之后又看到晓星和绽华,两人在十字的电脑前讨论着什么,脸上都是少见的严肃。基督们的厨师──艾湋拉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堕天听到艾湋拉交代两名女仆打扫走廊,擦拭窗户,然后艾湋拉下楼进厨房准备晚餐。
很平静的一天,但是堕天知道三天之后,基督们将与九荒正面冲突。
下午五点多钟,议会院终于宣布散会。
会议厅的大门一开,西装笔挺的议员们鱼贯而出。虎基督站在大门右边的油画下,兀自等待十字基督。
一些记者围上前,针对走出来的几个重要大议员进行现场访问,大厅乱成一片,到处都是摄影机和麦克风;没有被阻拦的议员赶紧利用后面的走廊快步离开,避免被摄影机访问。
今天的会议内容涉及议会长重新选举的时间,因此格外吸引媒体注意。之前的议会长在任期额满之前就被谋杀了,所以从二名备选议会长之中推举麦洛尔·柯里昂为临时议会长;最近议会长的任期时间额满,又要重新选出正式人选。
随着临时议会长麦洛尔·柯里昂的宣布,敲定重新选举的日期是十一月十三日,五天之后。各大新闻记者相继实况转播,而几名大议员则开始针对各家新闻台的提问,发表他们是否参选的决定。
十字基督趁记者的焦点都停留在大议员身上时从会议厅走出,虎基督看到他便走到他旁边。
“我们快逃吧。”
十字压低声音对虎基督说,虎基督点点头,让十字走前面,朝后走廊退;谁知道,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嘹喨的声音。
“席隆特先生!”
十字暗叫不妙,只得停下脚步,回头摆上一副标准笑容。
叫住十字的是临时议会长──麦洛尔·柯里昂,他正同时接受三家电视台访问,此时又是现场直播的情况下,朝十字基督走来,并且把他延请到摄影机面前。
“敝人并不打算参加五天后的竞选,但是敝人极力推荐席隆特议员角逐议会长之座。”
十字基督和虎基督心里瞬间暗骂浑蛋,脸上却摆出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感谢议会长的好意,可惜我个人并没有参选的打算。”十字基督优雅地对着镜头微笑示意:“毕竟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学习者,不应冒犯各位前辈。”
这一招总该有效吧?十字基督在心里大叹,然后虎基督上前替十字撑住场面。
“席隆特先生确定不参加竞选?”好几个麦克风伸到前面,虎基督却巧妙地利用身体姿势,不着痕迹地挡掉这些恼人的东西。
“不好意思,我必须离开了。”十字基督对着镜头莞尔示意,记者的相机立刻抓准这一幕笑容,多拍了十几张连续照片。十字基督点头向麦洛尔·柯里昂致意,在虎基督的帮忙下,从后方快速离开现场。
“那个家伙早就想把我拖下水……”十字基督一坐上虎基督的座车,忍不住发起牢骚:“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一直针对我。”
“露出马脚了?”
“有这个可能。”十字基督坐在后座,闭上眼睛略想一阵:“他今天还提到前议会长,还有前议会长的“儿子”。”
“有点棘手。”虎基督换档后踩油门,利落驾车转弯,一个上坡离开地下停车场。然后她由慢车道切快车道,趁着号志灯转橙的瞬间抢快,倏地冲过马路。
有一辆蓝色箱型车悄悄地追着十字基督座车,跟在后面。
车子向前行驶了大约五公里,十字基督的手机铃响;十字接起,虎基督藉由后照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十字。
“喂?”
十字基督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爽快的男人声音。
“最近过的如何?安索。”
“你会打电话给我准没好事。”十字基督苦笑,他听到电话的背景声音夹杂开门、关门,还有一些铃声。
“你那边听起来很忙。”
对方回以理所当然的答复:“报社不忙才奇怪。”
“是谁?”虎基督看着后照镜里的十字问。她在等待红绿灯的空档伸出右手朝助手席摸去,一头美洲狮出现在助手席的位置。
“是克莱蒙。”十字基督一面回答虎基督的问题,又朝电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卖你一则情报,我要你汇三万过来。”
“嗯?”
“放心,你绝对不会后悔。”
十字闻言想了想:“说吧,等一下挂电话之后,我就汇钱到你的户头。”
“爽快。”克莱蒙哈哈笑了几声:“假日周刊的记者盯上你了,你知道吗?”
“什么意思?”
“我的部下说,几天前那群跑八卦线的记者聚会,他们说到安索斯顿·席隆特从来没有什么八卦绯闻,所以假日周刊的记者誓言要找出你的把柄。够朋友吧,这样的内线消息都告诉你了。”
“假日周刊……”
“你也知道假日周刊最擅长无中生有的八卦报导。”克莱蒙的声音听起来很幸灾乐祸:“你自己好自为之!我的影响力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
“不,你之前能够封锁我的背景资料这么长一段时间,已经很了不起。”十字基督称赞,又说:“但你若能多告诉我追查这条新闻的记者名字,我──”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已经查出来了,你要花多少钱买?”
十字基督嘻笑,原来如此,难怪克莱蒙最初的开价不高;他早就准备好这时再来抬高价码。这招高明,用一点小钱吊上十字胃口,然后再向十字讨钱。
“不啰唆,我猜你早就开好价钱。”
十字可以感觉克莱蒙在电话另一头点头:“三十万,怎么样?”
“唔,好啊;反正我也没有说不好的余地。”
“你的车上有传真系统吧?”
“有是有,但是记者的资料别传到我这来,我给你以斯拉的传真号码。”
“以斯拉?”克莱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讶异:“她该不会也是你们各各他的人……”
“对。”十字口吻相当理所当然:“我以为你知道,以斯拉的代号是圣子。”
“首领!”克莱蒙吃惊万分!“居然是她领导你们!以斯拉她……”
十字基督很满意克莱蒙的惊讶:“她可不只是那个能干的学妹。”
虎基督伸手调整后照镜角度,大略判断后,借着后照镜对十字说:“十字,后面有人跟踪。”
“嗯,我知道。妳打算现在就甩掉他们?”
“这还用说。”
“好吧。克莱蒙,我得挂电话,你先记号码。”
“嗯。”
十字念了一串号码给克莱蒙,又稍微交代几句才挂上电话。
“克莱蒙学长提供的记者资料,你认为就是跟踪我们的家伙?”
虎基督一边观察后面跟踪他们的箱型车,一面询问十字。
十字耸肩,他也不确定:“至少我们知道其中几个参与的记者,要“处理”总是比较方便。”
虎基督让车子以较为缓慢的速度行驶在马路上,走最前面,而前方的号志灯正要变换。她的速度渐缓,感觉上就将因红灯而停下来。突然间,虎基督猛踩油门,车子加速越过马路,抢在最后一秒到达对面,紧接着身后就是车水马龙的横向行车。
之前追踪十字座车的箱型车被远远隔在马路另一头,虎基督趁此机会开车向右一转,进入巷子然后从另一边出来,离开箱型车的监视范围。
“安全了,说说今天去替堕天摆平事情的经过?”
“有什么好说的。”虎基督皱起眉头:“校长还是那副德行。他没认出我,不过,校长以后应该不敢找堕天麻烦。”
“喔?”
虎基督十分简洁地说了当时的经过,然后提起她对堕天这次打架的原因的了解。
“你说,堕天有个朋友叫默斯坦·昂·帕蓝卡?”
“是不是那个人的亲戚。”虎基督问。
“艾札拉市唯一一个帕蓝卡家族就只有他们,能读艾尔帝凡高中,应该就是了。”
虎基督点点头。
车子行经一个十字路口之后本来要往山上开,虎基督却看到后照镜照映出一台蓝色箱型车。
“他们居然跟上来了?”虎基督皱着眉头,核对他们车子后面那台箱型车的车牌号码,果然和刚才跟踪的车子车牌吻合。
“很大胆。”十字基督耸肩。
“既然前来送死,我也没办法。”虎基督突然扬起感到愉悦的笑容,车子依旧往山上走,但是在经过山腰的街道时转入另一条大道。
十分钟的行车时间,虎基督把车子开到艾札拉市的旧银行街。旧银行街在市区金融大街兴起后便快速没落,现在只剩下战争轰炸后的残垣断壁,人迹罕见。
车子驶过一条街区,他们的后面依然跟着那辆蓝色箱型车;虎基督转过方向盘驶入另一个弯道,又弯入更隐密的小巷内。等他们后头的箱型车追寻到同一个位置,虎基督的车子早已不见踪影。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的道路现在都空空如也,甚至有点阴森的感觉。车上载着的三名记者先是一阵错愕,驾驶车子的黑发男人转身询问他同伴的意见。
“往左还往右?”
“谁知道。”后座的女人皱眉抱怨:“随便怎样都好,反正我们又跟丢了。”
“真是的。”留着金色长发的男人打开窗户抽烟说:“明天再埋伏一次,我死也要拿到跟每日新闻记者赌的三十万。”
“舍命陪君子啰。不过记得你的承诺,我们三个对分。”
“这当然,毕竟──”
金发男人话还没说完,整个人愣在那里。
一头身形健壮的美洲狮停立在车子的引擎盖上,瞇细眼睛瞪着他们。
“怎么会有这种──”
金发男人才刚发出疑惑的声音,他的脖子爆出鲜血。那头美洲狮已经跳下引擎盖,出现在他打开的窗户旁边,轻而易举咬断男人喉咙。
车内的女人吓得动弹不得,大声尖叫!黑发男人赶紧一踩油门,发疯似的把车子往前开。美洲狮见状追上去,飞快奔跑到车子旁边,与车子的前进平行,然后一跃跳入车内。
十秒钟之后,车子已经失去驾驶而冲入一栋废弃建筑内,共三具尸体脖子淌血无力地坐在里面。
虎基督的高跟鞋在废弃建筑物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回音不断。这里以前应该是家银行大厅,挑高的天花板,大面落地窗户,井然有序又富有设计感的好几排柜台,旁边延伸到二楼的楼梯……
空气中除了高跟鞋声,还有一阵细微的水滴声。这道声音从车子的油箱隐隐传来,虎基督因此轻轻招手。撞在银行柜台上的车子里跳出一头美洲狮,跑到虎基督旁边蹲下。紧接着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红色的火舌夹杂一股强大风力,那台车子已经陷入一团火海之中。
室内管弦乐团随着指挥拉奏出一段又一段优美乐音,配合舞会的三拍子华尔兹,参加宴会的各界名人纷纷与舞伴翩然起舞。
十字基督与一名身着香槟金礼服的年轻女子跳了三支舞,然后在曲子告一段落后优雅地放开他的舞伴。如同往昔,十字基督因着熟练又完美的舞步,自然而然吸引全体宾客目光,就彷佛他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他退到旁边,跟服务生拿了一杯红酒,许多颇有名望的贵族与商界大老纷纷靠上前来。其中不乏经常出现在报章杂志上的名媛小姐,或是大公司年轻女总裁。这些冠盖云集的贵族热情地与十字基督打招呼,十字也一一给予回应。有几位女人向十字邀舞,但是十字都笑着回绝她们。
待其他人与十字寒喧结束后,一名胸前别了血红色蔷薇的三十几岁女人,拖着她的裙襬从另一边走来。压低笑意询问:“我以为你当选议员后,就不打算再来参加这种宴会。安索斯顿。”
“我自然不是毫无理由的出席。”
十字基督给予笑容,女人则点头表示了解:“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又要找她?不过你应该知道,她现在只和……”
“嗯。”十字基督低头在女人耳畔轻语:“德瑞里西华自然也到了。”
“密根利斯伯爵?”女人脸上露出惊讶万分的表情,紧张得不得了:“伯爵人在哪里?可别怠慢、呃,真是令人惊讶,我现在立刻派人……”
“派翠丝,妳别慌。”十字基督指指另一厅有个伫立在柱子旁,向这边看的女人。派翠丝顺着十字的引导往那头望,看到那女人有着一头黑色长发,柔顺直滑地垂落胸前,一对漆黑眼睛水亮亮的对着派翠丝微笑,然后又和十字打招呼。女人身上一袭简单大方的丝黑色连身小礼服,以同一款式的耳环和项炼作点缀,自然而然散发夜晚独特的静谧之气。
“她是谁?好有气质的女人。”
“她叫依利德·海礼尔特,跟在德瑞里西华身边,等妳带我们去找人。”
“我了解了。”女人于是点头对十字说:“走吧,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她。请海礼尔特小姐和伯爵先生过来吧。”
十字基督对那黑发女人眼神示意,女人便走到柱子另一头,十字和派翠丝都看不到的地方。
女人,依利德·海礼尔特──也就是影基督转到柱子另一头去,只见绽华基督兀自站立在比较不明显的地方,紧抿双唇,犹如一尊美丽的雕像。
“走吧。”影基督轻声对绽华基督说。绽华基督缓缓看向影基督,松开抱胸的手随影基督移步。他们两人走在一起,宛若黑夜与白月。
绽华基督穿着一件黑蓝色绣着金线的长礼服,礼服上头每一块刺绣的细致程度着实令人赞叹;他并没有将头发绑起来,而是自然地披垂于身前,为他绣满金白二线的服装作了相当亮眼的衬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