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他什么事情都知道──他说爷爷你要提醒大家小心一点──”
  女孩淘气地跳上跳下,声音忽大忽小。
  听到这句话,老神父赶紧追问:“小心什么事情?他打算亲自行动?”
  “嘘──”小女孩把食指放在嘴前,大声说:“主人说您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情……他说您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提醒大家……”
  “可是──”
  “嗄啦?”
  小女孩拍拍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雕刻精美的银怀表,看了一眼又收回怀里。
  “主人说小女孩该回家了,这么晚还待在外面,会被坏人绑走。好了──所以我要乖乖回家,我是乖孩子──”
  “等等,他、妳的主人有没有说──”
  小女孩的气息忽然消失。
  神父愣了一下,感受空气的流动好久,确定小女孩真的已经离开教堂。
  “……天父。”
  神父冷汗直滴,合掌轻声细语。
  “千万不要发生什么灾难才好……”
  户外的气温很低,老神父打哆嗦的同时焦虑不已,汗水从太阳穴不断往下滴在衣服上;他想了想便吹起口哨,一只老鹰从教堂屋顶上飞下来,神父进屋拿纸笔简短写几行字,绑在老鹰脚上,要牠离开。
  老鹰张起翅膀,高飞而上,在暗沉寒冷的天空里盘旋后往北去。老神父又在屋檐底下祈祷几声,匆匆忙忙回到教堂里面。
  那只老鹰突然向下坠落。
  老神父什么也没看见。
  即使老神父察觉了户外的不对劲,他大概也没能看到一副怪异的景象。
  有一位穿着红白相间、哥德式洋装的八岁小女孩,笑嘻嘻地拔掉老鹰身上的一把短箭,在老鹰嗄嗄高叫之前掐住牠的喉咙,一口咬下去。
  鲜血逼溅而出,小女孩闻到老鹰身上的臭味和血的腥味,却不以为意,撕开老鹰的羽毛和肌肉,大口大口啖食。
  小女孩白皙的手臂和衣服全部都是暗红色的血迹。
  “主人真是料事如神……”
  血基督伫立在围墙上,此时看到影基督现身于她视野所及的范围内。
  血基督跳下围墙,进入方舟。
  车上等候的晓星和十字同时注意到血基督的动作,晓星转动车钥匙发动引擎,十字基督冲下跑车,前去支援血基督。
  影基督牵着马雷尔第移动,有士兵从后方追赶。但是她身边彷佛建立着一道无形的力量,太过靠近影基督的士兵都被一堵透明的墙壁挡住,无法越界。
  血基督一个箭步就来到影基督与马雷尔第旁边。一开始她一直往前冲,长剑在腰际上晃动,像极了一条装饰性的皮带。但是当她一靠近影基督,没有看到任何拔剑的动作,剑已经出鞘,许多士兵的项上人头滚飞出去。
  影基督双掌朝两边一挥,五、六名士兵突然往后扑倒,双耳流出鲜血。
  只要没有九荒的阻挠,基督们根本如入无人之境。
  十字基督后到现场,接手照顾马雷尔第。他将他带出方舟,并来到跑车旁边,安置在后座;几分钟后,与士兵缠斗的影基督随后来到,留血基督殿后拦下士兵并加以清除,才跳出方舟围墙。晓星基督方向盘转向右,车子冲至围墙下,血基督翻上车顶,跑车便疾趋而出,远离方舟。
  “老先生,您好。”
  十字基督从前面笑瞇瞇的对马雷尔第打招呼:“我们是各各他的基督。”
  马雷尔第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老态龙钟,沉默多于开口的他此时皱着眉头问话:“我是诱饵吗?”
  “没错。”旁边的影基督回答:“好让我们引开九荒注意,救出更多军官。”
  “嗯。”马雷尔第点头:“就算我死了,这个代价很不错。”
  “您放心,我们不会让您这么轻易丧命。”十字基督莞尔道。
  方舟的中央监控室内,八荒后主好整以暇地看着早被动过手脚的萤幕,一点也不着急。古列走到他旁边对他低语几句,八荒后主才有动作。
  “嗯。瓦实提到了吗?”
  八荒后主询问副官,古列看着后面的房门。
  “我在这里。”六荒右权走进来,把一头卷发束起。
  “要行动了?”
  “对。”八荒后主从椅子上起立。古列走至监视萤幕前,打开一台笔记型电脑,双手开始在键盘上快速操作。时间大略不超过三分钟之后,古列恭敬地将电脑萤幕移至八荒后主与六荒右权的方向,画面是方舟附近的卫星地图,还有一个不断移动、发着红光的点。
  “那就是马雷尔第·赛亚斯?”六荒右权询问,古列则回给她一个肯定的表情。
  “装置在衣服里面的追踪。”
  “几分钟内就会被发现拆除了。”六荒右权判断道。她将手上的瓦隆长剑拔开来看一眼又快速送入剑鞘,便把长剑系在背上。
  “今天的刀子真长。”八荒后主若有所思。
  “嗯,砍人比较方便。”六荒右权简短回答,便转过身拿走桌上的一把手枪,塞在腰际:“我先去追,派人告诉我他们的行踪。”
  六荒右权将一个耳塞放进右耳内,对八荒后主示意之后,霎时化为一道狂飙的风,消失在八荒后主与古列的视线之前。
  三荒分地缓缓走出楼梯间,一大团火焰隔着空气将灼热气息吹拂到他脸上,他的眉毛轻轻地皱了起来,略有不快,搁着步枪在肩膀上,看视眼前状况。
  一名红发女人正与五荒左垣纠缠。
  说实在的,三荒分地并不是那么喜欢五荒左垣。就像所有的组织都会略分派系,九荒也大致分成两派。三荒分地无论如何绝对与五荒左垣那种处事方式兜不上边,就像五荒左垣无论如何都看三荒分地不顺眼,相同的道理。
  思及刚才交手的那名基督──伏燹基督,三荒分地的眉头皱得更紧。
  依照九荒垓极五十多年前就开始的那个计画,不该有这么多的“漏网之鱼”出现在塞万唯尔。伏燹基督的表现相当令三荒分地吃惊,她的“能力”已经远超过任何一位可能会在幼年时期即被铲除的目标之上,拥有这种能力的家伙怎么可能有机会活命到现在?
  三荒分地不得不承认刚才的打斗是自己屈居下风。他了解自己的能力并非水平以上的精湛,如今碰上宛如天才的伏燹基督,三荒分地感觉棘手。
  如果各各他的基督们每一个都具有伏燹基督的实力,这个团体对赛亚克里尔的危险性瞬间上升好几倍。
  五年前的十一月十三号,三荒分地以代理身分上任,后又因七二七战争的开打而从代理身份转而正式成为九荒一员。五年来的经验让他学习到,军人为了国家必须有所牺牲,但是必须有所保留的牺牲,在自以为英雄式的劣势打斗中取得败者假象的胜利,一点也不值得夸耀,重点是在整个大战的结束之后,必须取得一定程度的胜利。
  ──譬如说,至少毁了一名基督。
  如果伏燹基督不是一个能够轻易战胜的角色,三荒分地绝对不会恋战,他会做出当下他认为正确的决定。与伏燹基督缠斗或许能够绊住她的行动──如果今天马雷尔第·赛亚斯被交在伏燹手中,三荒分地一定与对方纠缠到底──如果情势相反,三荒分地与伏燹基督的打斗只会形成僵局,因此,三荒分地不会做浪费时间的事情。
  与其对付伏燹基督,不如……
  三荒分地的枪口对准正与五荒左垣打斗的虎基督。
  虎基督翻上天花板,立刻就发现一名白发男人站在她的后方。她暗叫不妙,对付一个五荒左垣已经相当吃力,怎么这个时候又冒出另一个家伙?
  虎基督虽然未确定对方身分,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伙伴──这家伙一脸赛亚克里尔人的长相,虎基督可不记得各各他有多少赛亚克里尔的朋友。
  怎么办?
  虎基督闪过五荒的火焰,大力退散一排火墙,直直踢向五荒左垣的脸颊,站到地面上,左脚画出,带有毒药的钩刺差一点点就划中五荒。五荒左垣以一个优雅的后退闪开了钩刺,扬起诡异的笑容。
  “三荒分地,请尽量开枪没有关系。”
  虎基督听五荒左垣如此称呼对方,更是气愤,她陡然转身冲向三荒分地,打算先宰了对方再说!虎基督才刚踏出去一步,五荒左垣的手掌已伸至她的后脑杓,虎基督钩拳挥去再闪躲,做了个假动作,侧闪至三荒分地前方。
  三荒分地不疾不徐,手握的步枪也没有要发射的打算。虎基督攻击前,五荒左垣竟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虎基督弯腰避开五荒大张的火焰,一拳打中五荒腹部。
  虎基督趁胜追击,抬起左脚将有毒药的钩刺划向五荒左垣──
  三荒分地已经扣下板机。
  枪声轰隆,虎基督整个人往前弹了一步,抱着擦过子弹的右臂狠狠瞪着三荒分地。
  子弹接触到虎基督身体的瞬间,虎基督抽身闪开,但是她才刚闪过三荒分地的攻击,五荒左垣的火焰已经扑面盖下。
  虎基督大散火焰;三荒分地又连续射出数发子弹。
  枪声震得虎基督耳膜隐隐作痛。她跳出弹道之外,闪开这一连发的攻击,三荒分地却在她落地的同时又射出一排子弹,快速装匣,完全不给虎基督缓冲的空档,趁五荒左垣对付虎基督的时候再重新瞄准对方。
  此时五荒左垣双手舞动,虎基督脚踝、双手、躯干旁边全部冒出一圈圈如鬼魅般游移不定的火苗,缠绕着虎基督四肢不断打转。虎基督专心将火焰想象成水流般的液体喝退;所有围绕着虎基督的小火焰因此骤灭,她便攻击五荒左垣右侧,左腿出去,快速几个拳脚。五荒左垣双掌向上一摆放,从虎基督脚边竟窜出一条又长又热、由火焰组成的长条大柱。
  虎基督还未反应过来,大柱子已经化为柔软的巨龙,转弯猛地游向虎基督。
  虎基督干脆站定,闭上眼睛让感官专心分辨灼热的气息,将那条巨大火龙再架构,化为水流般的点点液体,利用一股无比坚定的想象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将火龙化为虚无──
  如怪物咆哮之姿奔驰的火焰巨龙,在来到虎基督面前的剎那,竟如一阵碎裂的寒风般陡然后退,粉毁在躁热的空气之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多么漂亮的画面啊。
  五荒左垣心里不禁赞叹;从以前到现在,五荒左垣见识过相当多的美人。就像有些女人天生适合黑色的衣服,有些女人能够完美诠释皮草;有些女人戎装之下英姿焕发,有些女人穿起裙装婀娜婉约;有些美女适合玫瑰,有些是蔷薇;有些女人一戴上眼镜便从平凡无奇转而令人惊艳,有些盘起头发来美得让人目不转睛。五荒左垣相信世界上每一个女人都有其无可取代的特色──美女都是独一无二的──再怎么不显眼的女人,都有某一种为她所设计的绝妙搭配,能够完整衬托出其身为女人的魅力与气质。
  虎基督完美的应证了这句话,五荒左垣这辈子从未看过任何一名女人这么适合与火焰为伍。
  举手投足,就像能够呼应灼热并与之共存、共舞的艳冶女神,美丽的脸庞上满溢着跋扈与高傲的气息,在在与火焰本身的特质高度重叠。
  但那样的赞叹也只有短短的一秒钟而已。
  下一刻,三发子弹从后方射中虎基督,子弹的力道大到虎基督整个身体猛烈向前。
  第一、第二发子弹打中虎基督腹部、第三发在背部。
  虎基督退散火焰,同时却空了后方的防守给三荒分地。
  她一个喘不过气,只好任凭身体的重量将自己压倒在地。
  堕天基督走进客厅,准备将圣子基督交代的几份文件拿到楼上,眼角却看到虎基督养在庭院外的两头狮子,突然从原本的卧姿改而猛然起身。
  庭院与客厅相隔宽阔的落地窗,堕天基督可以从黑暗中清楚地看到,两头狮子焦虑的低吼着,起身踱步。
  堕天基督心里不好的预感直升,他急急忙忙想打开落地窗,却反而笨手笨脚弄掉了门锁链;等他重新调整好锁链,向右用力拉开落地窗的同时,两头美洲狮已以相当惊人的体力与速度奔至高耸的蔷门之前,发挥美洲狮的跳跃力,翻过各各他蔷门消失地无影无踪!
  “惨了!”
  堕天基督惨叫,放弃追赶两头狮子,转身冲入室内跑上二楼,直往圣子基督的书房──